前尘尽散(三)
怪异的是,援兵迟迟未到,异能士兵强悍如斯,每日折损以万千计,太子心急如焚,包扎好的伤口裂了开,包了裂,如此往复,迟迟没能好全,数战下来,太子新伤叠旧伤,几乎拖垮了身体。
若非慧行以太子身份发号施令、领兵迎战,为慧敏太子争取到一息尚存的时间,短暂得到休养,只怕是已经交待在这里了。
可正是在这段时间内,太子身上有了明显变化,他越来越不受控制,越来越嗜血,会控制不住的对身边人下手,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感染时,慧行已经完全能够代替他行军打仗了。
讲到这里风轻轻忽然插入了一句嘴:“异能士兵之所以诡异的地方在于它不会人传人,但如果是在特定场合下,例如受体身体条件满足又或者是某个异能士兵体内不是子虫,而是母虫,为了保护自己,断尾求生,也会传染给受体,而慧敏太子就是一个很好的受体。”
慧敏太子隐瞒了身上的变化,为了防止自己突然失控,随身携带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一旦发现出现失控,对着自己的手就是一刀,以此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要争取时间,为自己,也为了慧行,他要将慧行培养成真正的自己。
慧行与慧敏长相极为相似,若非亲近之人,哪怕站在面前也不一定分的出来。
他虽一直长在别苑,不受元德皇帝所重视,甚至不曾给予皇子身份,但他内心纯良,秉性正直、为人聪明好学。
慧敏不过带着他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已经能够独自做出决策,甚至一些重大人员调动,朝堂之事也能给出很好的应对策略。
也正是因为此,烽火再次飘摇时,慧敏想到了让他彻底代替自己的计划。
如果他死了,他要慧行以慧敏太子身份活下去,永久的替代他,虽相识不长,但一个人的品行是不会欺骗他的,他相信哪怕有一天慧行当上皇帝,也会是一位好皇帝的。
两人多次深夜筹谋、共商大计。
异能士兵毫无不破绽血流不尽不死,他们就是有再多的士兵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好在二位兄弟同心戮力,无意间发现了火能让异能士兵逐渐丧失战斗力,最后在熊熊烈焰中焚烧殆尽。
至此,为他二人找到了突破口,经过尝试和改良,发现了酒精配烈火的解救之法,也才有了后来烈酒焚烧的救国故事。
就在惠敏太子与慧行以为要大获全胜的时候,后方来了人,将一切罪行推到慧敏太子身上,四处散布慧敏太子被感染的消息,不仅如此,慧行在一次深夜想找太子商量事情时,竟发现有人在太子吃食里下药。
慧行怒不可遏,也猜到了是宫里的人,目的是嫁祸太子,造成太子以死谢罪的假象。
当他准备杀了那人的时候,慧敏太子出现阻止了他。
他的脸色难看至极,摇摇晃晃的将慧行拉到房间里,又命人守住大门,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准进。
慧行也是在慧敏太子脱光上衣的那一刻才知道,他被感染了且命不久矣。
此关键时刻,君心动摇不得。
两人深谈至半夜,慧行拗不过眼前人的请求,点头答应了,他被眼前人心中的大义所感染,发誓要彻底扭转上朝的衰败的局势,恢复往日的繁华。
后来,慧敏太子还是被杀了,误闯目睹这一切的太子妃精神溃裂,自戕于屋内,直到慧敏太子和太子妃被杀手丢入了乱葬岗,以为一劳永逸时,慧行才派人抓住了那几个杀手,杀手成了慧行的见证人被囚禁在府中的人。
那一刻起,世间再无慧行,只有活着的“慧敏”太子。
只是不知道后来的“慧敏”太子又是怎样和皇帝达成协议,将那一场几乎灭族的灾祸归咎于天灾。
而真正的慧敏太子冤案如同那段扭曲的事实一样,沉没在时间的齿轮里。
元德二十二年五月,异能士兵被全部消灭。历时一年零七个月之久的战乱被平息。
元德二十二年六月,元德皇帝下诏禅位于刚刚打赢胜仗的慧敏太子,自尊太上皇,居太极宫。
元德二十二年七月花朝节,“慧敏太子”登基为帝,大赦天下,以来年为元年,号天徽。
众人听到这里,已经是唏嘘不已,谁能想到当年那场天劫背后竟然藏了这么多悲壮的故事,人群之中有人已经小声嘀咕着声讨太上皇。
太上皇怯生生的缩在角落里,弱小无助的像是被人群殴,退无可退,见众人目光纷纷游移在他身上,一种颓败之色露在他的脸上,他冷哼一声,矢口否决道: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以为你是谁,这都过了四十年了,若没有认证物证、你就是纯属污蔑,你可知污蔑皇家是何等大罪。”
风轻轻见他死不认账,正欲反驳,站在上方的天徽帝幽幽开口了:“太上皇若要人证,朕不就是吗?”
天徽帝说这话时,整个人萦绕着一种颓丧和无可奈何,开口的那一瞬间,苍老虚弱如斯,像是喉咙里咕哝着什么,咽不下去,也出不来。
他松开武贵妃搀扶着他的手,转过身来,晃着身子朝太上皇走进了几步。
“你因为嫌弃朕的母亲是身份低微的宫女,还是罪臣之后,将怀着朕的她赶至别苑,朕出生后,你不闻不问,甚至不承认朕的身份,任由宫人欺侮,若非被慧敏太子无意发现,你是不是从未想过要承认朕的存在。”
天徽帝激动地话音带着颤,他如今已是花甲之年,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可当往事浮现,他仍旧无法释怀。
“太子心善,将我带在身边,传授学识、教授武艺,朕虽心有不甘,却为太子善心所感。若非你一意孤心,将这天下和百姓当做玩物,玩弄于鼓掌之中,太子怎会死。你知道,太子死的时候有多凄惨吗……”
天徽帝的眼泪哽咽上来,颤颤巍巍地蹲在太上皇的身前质问道,恍惚之间,天地为之色变,时光倒退,回到那一天。
“太子身上无一处好的地方,除了异能士兵砍伤的,还有一道道数不清的划痕,他受感染后,为了不让自己伤害无辜之人,宁愿一刀一刀花开自己的伤口,血流而止痛,抑制随时暴走的狂躁、愤怒。”
“与其说他是被你派来的人杀死的,不如说,他是血流尽而死,你知道骨瘦如柴是什么样的吗,就像一具干尸,骨架子上贴着一层薄薄的人皮,直到死,他都在为万民担忧,为了履行他身为太子的职责而尽忠职守,而你当时在干什么!”
天徽帝越说越激动,不顾皇帝的身份,愤怒地抓着太上皇的衣领,咆哮着、怒吼着:“你在行宫里风花雪月、酒林肉池歌舞,你何曾知道他直到死都没有真的恨过你,他还在替你隐瞒,你却派人来杀他,我真想掏出来你的心看一看,是不是真的那么硬,你怎么下的了手!那是你的儿子,你儿子!!!”
天徽帝盯着眼前这个面如死灰的人,从他的脸上没有看到任何的忏悔的表情,只觉心痛如刀绞,他愤愤地向后推攘了太上皇一把,松开了手。
没有人上前阻挠,大家站在原地,不约而同的用眼神斥责那个杀子的刽子手。
一步错,步步错,如果当年没有深陷,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谁知,那个高高在上,尽享一生荣华富贵的太上皇,如稚子般嘤嘤啜泣起来,跌坐在角落里,半分太上皇的气焰也没有,无助、可怜、委屈的哭了,没有人上前安慰。
天徽帝不忍的看了他一眼,哭有什么用,四十多年了,早就烟消云散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漠然地看了太上皇一眼:“你知道朕最痛恨你哪一点吗?是你让去杀太子的人,将他和太子妃抛尸荒野,想让野物分食殆尽,造成这一切都是太子畏罪的假象。”
他说完收回了目光,朝着仙乐看到,虚弱无力的说道:“朕当时跟踪那个人找到了太子和太子妃的尸身,第一时间让人敛了,换了两具尸体,哪知你们杏林院后一步得到消息,也跑去敛了‘太子、太子妃’的尸身,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风轻轻轻呼了一声,看了看天徽帝,又看了看李震黎和逍遥,说道:“那日,我被太上皇召进宫,实则是皇上招进宫的,在密室里,知道了一切……”
那日,随着那堵墙缓缓陷落下去,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风轻轻的正对面站着一个女子,一席月白色衣衫着身,简单的盘着发髻,温雅而富有威仪,那张和她极为相似的脸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风轻轻第一时间就猜到了她的身份,正是李震黎心心念念寻找多年未果的母妃——宸妃娘娘。
杏林院给李震黎看到的资料里,显示着宸妃还活着,只是不知道人到底在何处,有消息称是天徽帝囚禁了他,这也是为何李震黎会答应帮杏林院的原因。
没想到她真的会在这地宫之中看到宸妃。在看到宸妃的时候,她就确定了天徽帝没有囚禁她,这其中或许还有其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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