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
全心低头,心中不甘化作一抹快意。炙戈原本不打算亲征,一柱香时间就改了主意。浑身戾气对鸦颐父女一顿大骂,抽走了魔宫大半战力,浩浩荡荡来到泛海。
细想想就明白,定是与张逢夏闹别扭了。张逢夏入魔界不过一月就失宠,被一个人扔在魔宫自生自灭。魔族天性凶残,不会任由一个凡人骑在头上,没了炙戈的庇护,张逢夏就是死路一条,无需全心知会,必会伺机下杀手。
不过,炙戈这一路走来,全心看出他心不在焉,一路无话还时常走神,根本无心征战。
回想炙戈入魔时两人以命相护,又远隔人魔两界长达百年,相思之情足以让彼此情意沉淀发酵,直至化入骨血融入灵魂。
此刻的情意缠绵不会被一点不快打断,言语冲突只是调剂,无伤大雅。全心不指望炙戈立刻厌弃张逢夏,所以他私下里知会过宫人,让他们护着张逢夏性命,炙戈面前他做一回善人也无妨。
因为他知道,如今的美好重逢只是昙花一现,再深刻的感情也会被现实打败,魔界不适合凡人生存,张逢夏无法入魔就注定他们有缘无分,强求只能自伤。当激情燃尽,只剩下残酷真相,他们又能坚持多久。
“尊上?”全心再次催促,炙戈此刻应该下达军令才对。
炙戈抬手一挥,道:“扎营。”
什么?竟然要全军待命,在泛海入口处?
“尊上,陵弦大魔正在等您。”
炙戈冷冷瞥他一眼,说:“时机未到,原地待命。”
时机?全心摸不着头脑,炙戈这是在筹谋什么。不得已只能令达三军,扎营于泛海之外,等待炙戈口中的时机。
独孤西风赶到广目堂时,张逢夏已经没了气息,只有残留一点元神岌岌可危。他赶紧驱走霜冻,护住他肉身。
“张宗主用了清心丹?”他问枯难。
枯难看着他救治张逢夏,焦急地来回踱步,道:“鲁莽了,鲁莽了,怎能不作准备就服用,这下子元神肯定受伤。”
独孤西风仔细检查后,发现张逢夏虽然元神衰弱却格外安稳,似在龟息。于是说:“魔界没有适合修士的丹药灵物,早晚要走这一步。与其等魔气侵染元神不如早做决断,虽冒险,但值得一试。”
以真元包裹元神和元婴,以天山派柔和劲力缓缓化开冰雪和其中药力,兑入经脉中,滋润其元婴。
整个过程说慢也不慢,张逢夏体质无法承受长时间冰封,独孤西风深谙人体对霜冻的承受力,在他冻伤前化开了药力,完成了药力吸收。
“完成了?他能醒过来吗?”枯难内视他的元婴,为了吸收药力,元神归于元婴中,沉睡着。清心丹以天山功法炼制,寻常修士没有修炼过天山功法,可能永远醒不过来,就此沉寂休眠下去。
独孤西风也不敢断言,他取出另一颗清心丹,吞服。
“哎?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拿性命当回事,现在修士都这么乱来?”
独孤西风与张逢夏相对而坐,蕴化药力。如果要找到答案,他就得以身试药,这清心丹究竟有何效用和副作用,他想弄清楚。
“丞相,不好啦!”堂外有人传音进来,语气焦急。
枯难合上殿门问侍卫:“何事?”
“鸦颐杀了狱卒逃跑了,往魔宫内殿去了。”
“什么!”枯难大惊失色。鸦颐实力仅次于大魔,被炙戈捉拿后受尽酷刑,实力有所减损,但如今魔宫空虚,没人制得住他。
偏偏挑了这个时候越狱,还知道去内殿找新来的魔后做人质,枯难双目寒光凛凛,魔宫有内奸!
“将所有兵力派去内殿,给我把内殿看死喽,杀侍女炼千媚骨,战死的侍卫炼制魂锁,将他困在内殿,听到没有。”
“是,大人。”
侍卫离去,枯难并没有在广目堂多做手脚,堆起竹简将两名修士埋进去,反正两人气息微弱,不易被人发现。
他又冲到其他几个重要宫殿布下重重屏障,一招声东击西,定能迷惑对手。
最后,枯难放出讯息给远在泛海的炙戈,请他速速回援。
泛海烟尘滚滚,因为魔兽作祟,原本压至地表的戾气升腾至百丈高,扩散至整个魔界地域。纵使炙戈用了仙界封印克制,依然以每日一尺的速度高涨。
不错,炙戈就算晋位魔尊,囊括三界的失传阵法信手拈来。魔界中人都有本命杀器傍身,陵弦是一柄屠神刀,全心入魔后炼制了锁魂弓,只有炙戈两手空空。
当年征战魔界,他的对手都在猜测他的本命杀器是何物,杀器没有现身,断定他并未出全力,探不出功力深浅。至今无人见过他的杀器,凭借着强大魔气加持的阵法封印,足以傲视魔界无敌手。
以仙界阵法封印的泛海戾气渐渐不可压制。炙戈站于结界外,凝视泛海。还有十日,戾气即将释放,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他一定要找到那头该死的魔兽,宰了它。
一头魔兽居然能成为炙戈心腹大患,要从鸦颐父女叛乱说起。
炙戈以魔修身份平定魔界,是对原生魔族的一大打击。原生魔族本就数量稀少,又多是没有神智的蛮荒异兽,有神智的也不甚聪明。这鸦颐父女是个异数。
磐屠支配魔界数百年,凭借的就是鸦颐的智谋。他们都是原生魔族,互相利用打压魔修势力。磐屠晋升大魔,鸦颐为摄政王,暗中统治魔界。
磐屠因贪念入人界被杀,炙戈晋升魔尊,一朝将鸦颐赶回边界成为一方诸侯。他忙于平定动乱无暇顾及鸦颐,让鸦颐得到喘息机会。收敛锋芒整顿兵马,瞧准炙戈治理泛海戾气的关键时刻,放一头魔兽入封印阵眼,将仙阵撞出一个窟窿。
他挑的时机极准,泛海封印已成,魔兽化身封印一部分不可剥离。炙戈只能看着它逐渐破坏封印,无法补救。
只因泛海戾气太甚,封印多则破绽多,重新布置势必要先行解封,鸦颐在旁窥伺的档口,他不能冒险。
穷尽兵力抓获鸦颐,用尽刑法也无法逼他说出魔兽踪迹,他的女儿又在泛海伺机而动,好不闹心。
张逢夏来魔界之前,他们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泛海封印破碎,戾气倒涌三界,炙戈将一败涂地。
危机一触即发,炙戈不说,张逢夏不察,终日沉醉在重逢的喜悦中。炙戈烦躁,却只让他看到踌躇满志。
他要的长相厮守,炙戈维持得艰难。泛海危机终日悬心,爱人生死相随的誓言,都让炙戈不得安寝。
他要给张逢夏一个安定魔界,给天衍宗一个繁盛人界,给六道一个完美仙界。他独守着孤独抗下所有一切,无数次危难他都挺过来了,他坚信这次也可以。
魔宫中他们争吵,张逢夏因煞气窒息的瞬间,炙戈忽然意识到,张逢夏肉身缺陷急待弥补,泛海危机迫在眉睫,没有时间让他徐徐图之。
那一时刻,他分外清晰地意识到,两个人只有对等才能守住长久。不论是修为还是地位,都要放到天平两端衡量,空有决心无用。
所以张逢夏想要与他同生死共命运,就要连同三界,一起担起来。
爱,不是单方面的守护,而是承担。
逢夏,你一定能摒除一切障碍,站在天平的另一端。如果你做不到,我守着的另一端终将倾覆。
一道讯息从魔宫飞来,枯难的声音响在耳畔。
魔宫遭袭,魔后被俘。
全心猛地转身,只见炙戈瞳孔幽暗,嘴角生硬,面无表情心事不知。
“尊上!”不论张逢夏生死,魔宫不能丢,全心见炙戈不为所动,调转马头,下令三军拔营回援。
“回来!”炙戈一声断喝阻止全心,冷冷道:“时机未到。”
又是时机,炙戈口中的时机是什么,他终于知道了。全心震惊,继而不寒而栗。
那是他发誓要守护的人啊,怎么可以轻易摒弃,还将他利用了个彻底。他以为炙戈是情种,还试图取代张逢夏与他相守相伴,原来他根本没有心,没有情。
强忍着恐惧低头守在炙戈身边,再不敢多说一句。
魔宫方向传来剧烈冲击,将炙戈布下的结界炸个粉碎,两道身影飞来,赫然是满身污血的鸦颐和昏迷不醒的张逢夏。
张逢夏被扣住脖颈挡在鸦颐身前,两人漂浮在空中与炙戈对峙。
鸦颐伤得很重,原生魔族肉身强悍,长期刑囚也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被烙去一只眼睛,仅剩的眼里是对炙戈深沉的恨意。
“炙戈,我早就说过,鹿死谁手别轻下定论。你以为赢定了,可是看看你自己,看看这泛海,都在我的掌控中,我才是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