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 4 章

再回到湖边,已经来了几个洗衣裳的妇女,聚在两三块石头上,嘻嘻哈哈的说笑着。

冬天洗衣服特别遭罪,西北风呜呜的吹着,刺骨的冰水摸着,冷的人直打寒颤,现在这几个妇女,估计家里要么有卧病在床的老人,要么有熊孩子,拉了尿了是常有的事,衣裳换不过来,不得不洗了。

几十年过去,记忆早就消退了,再加上前世离婚之后她觉得丢人很少出门,所以,那几个人苏幺妹一个也没认出来,她就选了个稍远一点的地方,拿棒槌用力捣了好多下,冰上才破了个洞,她拎着床单的一角,使劲在水里涮了几下,然后拎起棒槌“咚咚咚”捶打起来。

家里有肥皂,但只供蔡小娥洗脸洗澡用,平常洗衣服用的是草木灰滤过的水,放个两三天就有了碱性,能去污,洗衣裳的时候倒点这种水,再用棒槌捶捶就算完事,今儿她出来的急,忘了倒草木灰水,只好就这么洗了。

这种原始的洗衣方式,苏幺妹多少年没做过了,刚捶了几下,就感觉特别的累,家里中午没有饭吃,她也不想回去那么早听蔡小娥教训,干脆就坐下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管它干不干净呢,顺便想想之后怎么办。

苏幺妹心里很茫然,她想走一条跟前世完全不同的路是真的,可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走也是真的。

前世的她,一辈子都是围着柴米油盐屎尿屁打转,除了忙活家里那点事儿——洗衣做饭、纺线织布、照顾孩子、伺候老人,别的什么都不会,以后该怎么办呢?

“幺妹,你这是咋了?这么没精神,生病了?”

苏幺妹闻声抬头,就看见一张不胖不瘦的容长脸,三十来岁的样子,头发绞短了,只到下颌,用黑色的卡子别在耳后,看起来很精神;罩衣上带着补丁,但不像有的妇女,衣裳破了手边有啥布用啥布补,补的次数多了,就弄的跟老和尚的袈裟似的,这位是用相近的颜色补的,离远了都看不出来,瞧着该是个利索又心细的人。

容长脸在幺妹额头上摸了一把,“咋啦?不认识我了?刚绞的头发,是不是看着不习惯?前儿刚绞完我也快不认识我自个儿了,过几天看惯了就好了。”

苏幺妹想起来了,这位是杨大嫂,娘家姓李,她丈夫杨林跟苏大强一起被抓的壮丁,不过,她的命比苏幺妹好的多,杨林并没有在发达后把她给抛弃,而是把她和三个孩子一起接进城里享福去了。

“哦,好看,瞧着挺精神的。”

“精神啥呀?一把年纪了,家里孩子多,他们爹不在,大小事都得我管着,我没那么多功夫收拾自己,干脆剪了算了。”

苏幺妹顺嘴就问她:“杨大嫂,我没事,那个,杨大哥有没有传信回来呀?”

杨大嫂手脚麻利,人也热心,瞧幺妹抬起的胳膊软绵绵的,捶在床单上跟挠痒痒似的,就拎起自己的木棍就帮她捶洗起来。

“没有,都走了这么几年了,一点信儿都没传回来,谁知道是被鬼子给杀了呀,还是被土匪给宰了,我呀,就当他不在了,反正我还有三个儿子,日子该咋过咋过。”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赶忙解释:“妹子,你可别多想,咱俩不一样,我呢,小半辈子都过去了,脑袋瓜里早就不想那男男女女的事了,只想把那三个孩子拉扯大。”

看她这么小就守寡,杨大嫂有些怜惜,忍不住劝:“幺妹,听嫂子一句,人一辈子长着哩,你还这么年轻,又没圆房,要是遇见了合适的人……”

十七岁,其实,还是个孩子呢。

这是想劝她改嫁的意思,苏幺妹点点头,领了她的好意。

杨大嫂有些诧异的看了苏幺妹一眼,松了口气,这才敞开说:“苏家规矩大,我瞧你不怎么出来唠嗑,还以为……幺妹,嫂子我跟你说,现在不兴寡妇守寡那一套了,你要是想再嫁,谁也挡不了你,虽说你是童养媳,可又不是卖给了他们家,可别死脑筋,一直在苏家守着。”

苏幺妹不由的叹气,大概旁人都比她看的清吧,苏家并不是个好归宿,上辈子她却死脑筋的认为苏家是她一辈子的归宿,被苏大强离婚之后,她还战战兢兢的怕被苏家人赶走,现在想来,就算田桂花没有早死,蔡小娥也不会把自己赶走,免费又听话的丫鬟上哪找去。

如果,上辈子她能多出来看看多听听别人怎么说,说不定就不会傻傻的听蔡小娥的话,后来就不必那么悲惨了。

“杨大嫂,你一人带着三个孩子过日子不苦吗?就没想过再嫁?”

这个年月,家里的男人要是死了,一家老小的日子就不好过得很,妇女们能干的活不多,给的钱也不够糊口的,就算是有钱,孤儿寡母的也容易遭流氓惦记,所以,为了活着,多半的寡妇会改嫁,有的干脆在坐产招夫。

杨大嫂哈哈大笑,浓黑的眉毛飞扬起来,并不见多少愁苦。

“苦啊,怎么不苦!前两年吃不饱饭,我恨不得一根绳吊死自己……好在总算熬过来啦,现在我家老大都十二了,在家能顶不少用,我也就没觉得有多苦了。”

她言语中充满了向往,笑说:“等咱们这解放了,日子就该好过了,我家那个到时候要是能活着回来,我们就一起给大儿子说个媳妇;要是回不来呢,那他就是死了,我就守着三个儿子过,等把孙子养大了,我就去找那死鬼去算账去,他早早躺下了,倒是把老娘我累的够呛,到了下面,他得好好伺候伺候我。”

苏幺妹也笑,杨大嫂嘴上说‘当他不在了’,其实心里还是盼望着他回来,死了还要去找他,她跟杨林大哥的感情应该很深吧,生死都隔绝不了这份感情,真让人羡慕。

或许是在三个孩子面前压抑了很久,或许是一直没能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遇上苏幺妹这么一个同病相怜的,杨大嫂一下打开了话匣子,她说了很多杨林大哥的毛病,语气很嫌弃,可脸上一直带着笑,眼睛里充满了思念,典型的口是心非。

苏幺妹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她就静静的听着,偶尔点个头,笑一笑,很少开口说话,但杨大嫂能感受到她是非常投入的在听,因为她呼吸的轻重随着自己讲的那些旧年琐事在变。

杨大嫂的话更多了,讲起了三个儿子,说老大性子最像他爹,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可心里有主见,说老二跟他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老三不中用,他爹才走了几年啊,他都快忘记他爹长啥样了……说的是儿子,但句句都不离杨林大哥。

一个说的畅快,一个听的认真,不知不觉,两个人就从中午讲到了下午,又从下午讲到了傍晚,夜幕将至,气温骤降,两个人的肚子也叽里咕噜叫了起来。

“哎哟喂,今儿可算是把这几年没唠的嗑唠出来了,爽快!”

杨大嫂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又跺跺早已冻僵了的脚,“快回去吧,你那婆婆该找人了,改天,你去我家,咱俩再唠。”

苏幺妹很羡慕杨林和杨大嫂的感情,也想看看别人家正常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她刚要答应下来,就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轻微的颤动,紧接着就听见一阵密集的炮弹爆炸声。

是从山的那边传来的。

两个人同时变了脸色,异口同声道:“是平阳城!”

苏幺妹突然就想了起来,平阳市就是十一月底被解放的。

她在养老院的时候听经历过的老人聊天说过,本来政|府是想和平解放平阳市的,还特意从东北调了一只军队过来,包围了平阳城,目的就是要孤立平阳城内的国党,让他们主动投降,降低伤害。

可偏偏有一个还乡团,拒不投降,在城墙前面挖了一个两丈深的大沟,突破口东西两侧的两个大碉堡里各放了一架大炮,轰隆隆到处乱炸,平阳市有三道封锁线,只第一道沟,就足足打了三天三夜,死伤了很多的战士和支援的老百姓。

苏幺妹扔下盆子,撒腿就往山上跑。

杨大嫂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你干啥去呀?那边危险,不能去。”几十年里打来打去,大家都习惯性避着,怎么能往跟前跑呢,那是去找死。

幺妹当然知道那里危险,可她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杨大嫂,你听见了没?大炮声,那边打起仗来了。”苏幺妹眼睛里放着光,“肯定是解FANG军来了,仗打起来就免不了会有好多战士受伤,我要过去帮忙。”

杨大嫂没松手,“想去帮忙可以,但明天再去,今儿太晚了,万一山上有躲起来的土匪呢,不要多,碰上一个,你这辈子就算完了。”

游击队在这边山里扫荡很多次了,怎么会还有土匪,就算有一两个没逮住的,解FANG军一来,他们恨不得躲的远远的,不会这个时候出来找枪子吃的。

杨大嫂还是不同意,“你胆子也太大了,天黑了还敢往山上跑。”

东岭也就一千来米高,没什么凶狠的野兽,也就是点山鸡,野兔之类的,她不怕。

苏幺妹只好说:“杨大嫂,前几天我去洗衣裳,在巷子里听见有人提起大强哥的名字,说就在这附近的部队里,你家杨林哥是跟大强一起被抓走的,说不定杨大哥也在那里呢,他们回来解放家乡来了。”

她那肯定的语气,让杨大嫂恍然有一种真是如此的感觉,好像杨林就在山的那边浴血奋战……杨大嫂深吸了一口气,“好,去,咱俩一起去,我跟你一起去帮忙。”

外面的天只是蒙蒙黑,山里却已经黑的看不清路,好在有杨大嫂,这几年为了养活三个儿子,她经常偷偷上山挖野菜摘野果,走惯了夜里的山路,对山上的情况很了解,苏幺妹就紧紧的跟着她,在山上绕了一条又一条的小路。

早上刚下过雪,山路泥泞湿滑,很不好走,两个人刚开始一前一后的走着,后来相互搀扶着,不知道摔了多少跤,不知道走了几个小时,等两人终于从山林里钻出来,身上的棉衣棉裤全湿透了,发髻散了,银白色的月光下,从头到脚写满了狼狈。

站在山脚下,已然能看到远处爆炸的火光,和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两人只觉得高兴,水深火热了这么多年,终于快要解放了。

空着肚子翻了一座山,苏幺妹累的筋疲力竭,杨大嫂比她好一些,伸手撅了两跟树枝,一人一根,当做拐杖,又循着战火的方向往前走了几里地,终于看到了那熟悉的黄绿色军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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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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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零之觉醒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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