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第80章 第80章

景烨死后,仙尊令和清河神女的遗物都落入宗越手中。

但令宗越始料未及却是另一东西。

“这是?”

宗越见缓缓落至她手心的淡金锦帛,微微发愣。

她放眼看去,发现锦帛之上,竟然又是神语。

和下界印有神语的兽皮卷相同,这块淡金锦帛上,记载的也是有关那位月神的事迹。

将锦帛上的古言翻译后,大致说的是:

那位创世之神月神受亲近之人背叛而死后,身躯化作万千光点,投身世间。凡她转世之人,通过考验,便可继承她之神力。

旁边有仙文批注,大致说的是清潭幻境来源于月神神力,不出意外,万年内会有月神转世出世,后人可为其取名清河,需小心谨慎,切勿让其轻易出清潭幻境,以致试炼失败,未能继承神力,飞升神界。

还指出若是月神转世试炼失败,可寻求和她相貌相似之女子,不出意外,也是月神残魂转世。

至于试炼成功的关键,淡金锦帛上也给出两个字——纯净。

宗越沉眸,想起自己那张和清河神女、丰收女神相似的绝艳面容,眸光微沉。

如果真如锦帛上所说,那她和丰收女神不出意外也是所谓的月神转世。

难怪那位月神所有的天灵石会因缘际会送到她手中。

宗越冷笑一声,片刻后,以法力将锦帛碾成齑粉扬于风中。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齑粉并未随幻境中轻风消散,而是化成点点金光,降落于她仙府中,落至她于下界搜集的五块天灵石上。

随着金光注入,那五块天灵石渐渐融为一体,化成崭新淡金色的神格。

神格分为五等,从上到下分别为橙、紫、蓝、青、白,传闻橙色神格之上尚有金色神格,但在前世,那也只是传闻,就算是在神王神子身上,宗越也从未见过金色神格,如今倒是见识一番。

哪怕这金色神格金光黯淡,那也是最为罕见的金色神格。

拥有连神王都未曾拥有的金色神格,看来它的主人,只可能是神语卷轴中所记载的创世女神。

而自己是她转世的猜测,又被验证稍许。

宗越冷笑三声,目光冷漠地将那金色神格置于指尖细细端量,片刻后收与手心握紧,任由金色神格棱角与皮肉相切。她手越握越紧,渐渐的,鲜血就顺着手腕滴下来。她张开手,神格已被她鲜血染红。

她又垂下眼睫,不知在想什么。随着她思维的游荡,那淡金的神格内,一缕黑色游线逐渐出现。

像美玉上的裂痕。

*

景烨的神魂虽死,但肉`体却未死。

宗越收好神格,开始整理清河神女留下的遗物,很快就找到催动景烨身躯行动的幻术。

这幻术萌芽于清河神女留在景烨身上的暗示,能最大程度的模拟原先的景烨。若说和原先的景烨有何区别的话,就是它控制下的景烨完全听从宗越的安排。

难怪前世弘毅仙君轻易夺权。

宗越大致弄清楚后,就出了幻境。受她命令,“景烨”也悠悠醒来。

瑶海云居围着那群仙官们,立刻围了上去,形成一个人圈,只有宗越在圈外,冷冷看着。

见闻翰朝她询问朝她般窥一眼,宗越点点头,示意一切照常后,就步履轻轻地出门去,没惊动任何人。

等她走到自己的偏殿前,竟看见弘毅仙君。

他像是等很久,显然,宗越入梦前的试探不仅宗越确定自己是他的女儿,他也开始怀疑宗越是不是知道自己是他子嗣之事。

宗越回想和景烨进入梦境之前的事。

早在几日前,桃芷——也就是桃枝,虽然她不愿用宗越赐予的名,但宗越还是以“桃芷”二字称呼她,因为宗越清楚,桃芷不是不喜爱这二字,而觉得不是时候——跟她提及弘毅仙君过于关注她时,宗越联系前世今生种种,就已猜测自己怕是和弘毅仙君有血脉联系。

只是在入梦前,出于谨慎,她还是刻意去找弘毅仙君闲聊,想证实此事,结果轻易就试探出自己确实是弘毅仙君子嗣这事。

因为没聊几句,弘毅仙君就掏心窝说,他一生有两大遗憾,一是莞妹之死;二是他曾于一人身上留一短玉笛,却被另一人冒领,害得他派去寻找的人差点伤了他想保护之人。哪怕那人最后侥幸逃脱,每每想到,他也后悔不已。

宗越一代入,立即想明白,那不就是她、林泽、弘毅仙君和蓬莱仙宗吗?

林泽取走了她的玉笛,让蓬莱仙宗误以为他才是仙君之子,对杀了他灭口的自己进行追杀。到最后,却被弘毅仙君发现,自己才是他亲女儿。

得知自己的父亲确实就近在眼前,宗越当时心里真没有感觉。寻常人认亲的欣喜、激动、怨恨她都没有。若真要描述她当时的心情,只能用三个字概括——

不耐烦。

是的,不耐烦。她只要确定自己是弘毅仙君血脉,可以继承清河神女幻境就够了,没兴趣听弘毅仙君倾诉他的怨恨、悔意和对那位子嗣的爱。

宗越猜不信他真爱自己,他对自己的爱,与其说是对子嗣的爱,更像是对源于自己幻象和心爱之人生下孩子的爱。

——毕竟比起他,宗越更肖似清河神女。

不过她当时不动声色,借着景烨殿下还有事找自己就离开了。她想过弘毅仙君会来找自己,但没想这么快。

她眸光沉沉看向弘毅仙君,猜到他今天来的意图。果不其然,短暂寒暄后,弘毅仙君面露忐忑,提起昨日在花园闲聊谈到的事,问宗越道:“宗侧妃,你能理解一个父亲的心吗?”

宗越面露微笑,彬彬有礼说:“仙君,我生来无父无母,天生师父养,更是从未孕育过子嗣。我想,一位父亲的苦心,我尚难理解。”

弘毅仙君一愣,沉默片刻后问道:“你说你无父无母,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一日你父母找来,你愿认他们吗?”

宗越踱步,含笑淡然道:“若是生母,我尚可念生育之恩,和她闲聊几句。可若是生父,我能如何待他?难道要我感激他在一夜享受后,抛弃我生母和在我生母体内孕育出的我吗?”

弘毅仙君哑然。

弘毅仙君又问:“那若是他真找来呢?你想报复于他吗?”

宗越踱步走,走至栏杆前,望着苍茫水面,眸光暗沉说:“仙君,我虽然不会去感恩,但也不会去怨恨。我与生父,前半生既已无联系,那后半生也只当陌路。”

这句话当然是说出来骗弘毅仙君。

景烨虽除,但挡在宗越面前的,还有重妄魔尊、华绰帝姬、永渊仙君。弘毅仙君尚有利用价值,她不打算和他撕破脸。

弘毅勉强一笑,脸上有诸多无奈,却道:“是吗,这样很好。”

不知想到什么,他露出笑容,说道:“我是真觉得你这样,就很好。”

就让他于暗处,默默帮自己的女儿,帮这位,和他梦想中,与清河堂妹在一起后,会拥有的和清河容貌无比相似的女儿。

弘毅仙君走在回云湖小筑的路上,不知怎么恍惚想起那年,他和清河堂妹共坐于夕阳金光下。

他说,“莞妹,等日后我们成婚,生对和我们相似的儿女怎么样?”

清河堂妹拨弄手中他送来的花,不满说:“为什么非要生两个。”

他连忙赔笑,“那一个,只要一个肖似你的女儿就成。”

清河堂妹那时也顺着他话去幻想,完全忘了平日里说才不会嫁他。

可后来,可后来……

弘毅仙君扶着柱子,一口血喷出来。竟是气急攻心,悲愤吐血。

昶雅,瀚映。

弘毅仙君抹去血沫,眸光阴狠,和三百年前一样立下相同誓言。

我绝不放过你们兄弟和玄凤一族。

不过和三百年前满腔的怨恨不同,他想到自己女儿,内心掠过一丝甜蜜。

他的女儿,肖像他和清河的女儿。

他要将所有这世上最珍贵的一切,捧到他女儿面前。

弘毅仙君扶着柱子抬起眼,踌躇满志。

*

满殿心腹都在庆祝景烨殿下继承清河神女遗产。

景烨略略跟他们展示一二后,怅然说道:“说起来,我能得见先母,获取先母留下之物,全仗魔尊重妄提醒。”

他似深思熟虑后,对站一旁的某位仙官说:“吩咐下去,今夜举办酒宴,款待重妄魔尊,以彰我昭昭谢意。”

那仙官兴奋领命而去。

景烨又看向闻翰,“闻翰,你过来。”

闻翰依言走过去。

景烨领着他去了神机阁。

神机阁乃仙域藏宝之处,阁内摆放历任仙主积攒而来的三千六百七十几件上品仙器,其中不乏远盛仙器与神器比拟的超仙器。

景烨将其全装于乾坤袋中,随后将乾坤袋递于闻翰:“拿去给宗越侧妃。”

闻翰一愣一愣。

虽然已和宗越商定谋划,但闻翰还是问:“发生了什么吗?”

景烨叹气,背身道:“此次清潭幻境中,我遇险境,是宗越不顾性命拼死救我。都说患难见真情,若不是她,我早已两次陨落于险境。但我却连正妃的位置也给予不了她。这些仙器,是我对她的真心,也是对她的承诺。”

饶是站在宗越阵营,闻翰也不禁发问:“会不会太多了?”

就算要彰显真心,用得着用仙尊邸积攒千万年攒下的三千仙器证明吗?

景烨道:“你不懂,若是赠她仙丹灵药,总有耗尽一日。但这满堂仙器送到她手中,千年是什么样,千年后还是怎样,正如我的真心。”

闻翰有一瞬间觉得景烨说的真他爹的有道理,旋即反应过来,景烨的意思,难道不是,这堆仙器,在神机阁放着也是放着,在宗越那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放在宗越那,还能证明他真心,反正仙器也不会生气。

至于宗越会用仙器,呵呵,那么三千件仙器放她那,她就算浑身挂满,也挂不到五十件。更别提宗越居于内宅,深入简出,根本没有使用仙器的机会。

但,但还是不可理喻啊!

不知道景烨已死,眼前只是受宗越控制的空壳的闻翰双目圆瞪看景烨好几眼后,终于选择放弃。

反正他也没几日好活,在意这个干什么。

在他去给宗越送仙器期间,景烨又招了几个忠诚自己的心腹,暗暗吩咐。

一切安排妥当,入夜,盛宴。

闻翰立于景烨身侧,一会儿想今日去宗越那发生的事,一会儿想今日将发生于酒宴上的事。

他抬眸朝殿外看去,遥遥看见跟随宗越的仙侍长队和迎接重妄的仙官长队汇至一处。

宗越和魔尊重妄并肩朝宣阳殿走去。

魔尊重妄今日没带寒姬,身后只跟着谢亦。

他见宗越目光连落都未落至谢亦身上,轻轻笑声,传音问:“你不看他,是怕看他?”

宗越含笑,不轻不重讥讽回去:“魔尊与其多关心我,不如关心自己。”

重妄看她一眼,说:“我原以为,你会于清潭幻境中受益。”

没想到却是景烨。

宗越目视前方,容色淡淡说:“原来魔尊是属意我的,我还以为,魔尊是想借殿下之手除我。”

重妄握了下悬于腰间的剑柄,沉默会,说:“怎么可能。”

他侧首,眸光沉沉看向宗越。他早知道宗越进去不会有危险,但宗越怕是以为他借景烨之手二除一。

他心里清楚,宗越绝不会信他,就像曾经许多次,他和宗越,像此刻一般并肩而行的次数,但从来都是他窥向宗越,宗越没有看过他一次般。

她不会偏头看他,也不会信他。

重妄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其实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预料到过,但每次亲历,都像有人在偷偷地将他的心撕成小块。

宗越笑了笑,笑容浅淡而模棱两可,像是信了重妄的话,又像是不信。

重妄打起精神,说:“我准备寻求古法将谢亦的神魂找回来。”

宗越终于侧眸看他,饶有兴致说:“就算你让他恢复神智,也用他威胁不到我。”

“无所谓。”想到宗越反正也不信他的话,他挂起笑,漫不经心说:“毕竟这位谢少宗主可是宗侧妃心爱之人,我将他神智恢复,也好跟他学取悦宗侧妃之道,早日迎娶宗侧妃。”

“我不爱他。”宗越不知道这位魔尊为什么要提这件事,但她却很肯定,她不爱谢亦,至少这世的她不爱谢亦。

她对他有愧疚,有追忆,有往日的向往,却唯独没有爱。

宗越淡笑道:“重妄魔尊也算见证过我嫁三次的人,应该清楚,我这人,不爱人,而是爱权势。”

“重妄魔尊若真想迎娶我,不如早日当上这大千界的尊主。到那时候,我说不定会爱重妄魔尊如命,千方百计迫不及待想嫁重妄魔尊。”

重妄浅浅地笑着,像是讽刺:“后半句话我信,但前半句话,我不信。”

前世他权势滔天,也没见宗越多看一眼。

她微蹙的黛眉下,有的只是一双盛满追忆谢亦的微亮双眸。

他有时候想,那时林泽灌她失忆汤药,到底是林泽占有欲作祟,还是受他嫉妒心影响。

宗越不知道这位魔尊为何总是执意与自己谈爱,像他们这种不择手段爬上高位的人,眼里怎么可能还容得下爱,更何况……

宗越偏头,问:“重妄魔尊,你堂堂魔域的尊主,难道认为,毒蛇会爱上毒蛇吗?”

她这是在将她自己和重妄比作毒蛇。

也是,重生后的她和自己,难道不像两条毒蛇吗?

重妄顿了下,随后笑吟吟地说:“当然不会。”

宗越像是满意,收回目光道:“我也这样认为。”

重妄心情烦闷,通往宣阳殿的路还有一半,他像是没话找话,开玩笑说:“我知道你在骗我,你爱的就是谢亦。你放心,我不会杀他,也不会用他威胁你,我会帮他找回神魂的。”

“不是。”宗越不懂这位魔尊为什么总纠结她爱谢亦,宗越道:“我爱的那个人,早被人杀了。从他死那日起,我不会再爱任何人。”

因为她最终意识到,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是她这种身无长物的人配拥有的。

冗长的沉默,身后传来惊呼声,宗越回过头,才注意到魔尊重妄不知为何停下脚步,将跟在他们身后的仙侍仙官们全挡住。

“怎么了吗?”宗越迟疑问。

孤傲的魔尊沉寂地在原地站着,过许久,才若无其事抬起头说:“没事。”

他迈步跟上来,身姿跟之前无异,只有宗越注意到,他负在身后藏在长袖中的手,微微握拳。

宗越漫不经心笑了下,抬首,眸中却清荡一片,玩笑话说:“重妄魔尊这态度,差点让我以为魔尊要宰那让我痛失爱人能力的人。”

“怎么会,宗侧妃会不会爱,和我何干?”魔尊重妄也笑,淡淡然说。

宗越说:“因为重妄魔尊今日总是跟我提什么爱不爱的,我还以为魔尊会在意。”

“不曾。”

“原来如此。”宗越若有所思。

两人又沉默走了一段路,重妄没忍住,问:“你不会真以为我会在意?”

宗越也学他,笑吟吟说:“不曾。”

重妄一口气堵在喉咙,咽不下,吐不出。

他知道他今天太过不理智,所以剩下来的路干脆不再说话。

直到踏进宣阳殿殿门前,宗越才开口:“重妄魔尊,你还记得我答过你的事吗?”

“嗯?”重妄心不在焉。

宗越说:“杀景烨,逼昶雅仙尊现世。”

重妄惊醒,和宗越眸光相对。

“本尊自然是记得。”

宗越微笑:“我也记得。”

她像是在陈诉,重妄却在她说完离去后转身吩咐谢亦,“你回去,回豫康府。”

谢亦只是受他控制的魔蛊,闻言颔首离去。

重妄步履沉重地缓步至自己的座次前,坐下。

殿上,景烨半搂宗越,窃窃私语;殿下,仙官觥筹交错,沸反盈天。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他忽然想起被封印在雪山幻境的日子,那里很黑,也很安静,他每天都感受到属于自己的部分在消亡。

他天生邪物,被凝冰幻剑之主镇压后,按理说会在万年内消亡。

偏偏,在他消亡的最后一日,邪物出世,昶雅仙尊殉世消灭邪物。

天道不允许任何界长存,邪物是对大千界的考验,也是机遇。

昶雅仙尊趁邪物尚未完全成长以自身为代价消灭邪物,为天道所不容。

天道恼怒,赐福重妄,才让原本该在那一天彻底消亡的邪物重新爬起来。

一开始它很虚弱,只能寄居来试炼修士的体内。

等后来,它成长起来,却不愿走一万年前武力灭世的老路。

重妄模模糊糊想,不出意外,前世,在他带宗越飞升后,宗越所属的大千界,大千界下三千中世界,三千中世界下三千又三千小世界,俱会灰飞烟灭。

可谁也没想到会发生意外。

宗越剑刺向他仙府的那瞬间,他其实可以躲,但为什么一时心软没躲?

好像是……因为那一刻,他看见宗越眼里的决然和恨意。

她原来那么恨他。

她掩饰得真好。

也是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以为他想要的,是那时她看谢亦的目光,直到看见她眼中的恨意,他才知道,在长久的相处中,在耐心的驯养后,她已成他生命中的独一无二。

他想要的,只是她的爱。

但那已成不可能。

智者不入爱河,可他不是智者。

深情可笑,可他偏要深情。

在宗越举起酒盏那一刻,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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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女主改拿反派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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