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再打个赌

第二百零二章 再打个赌

孤水国京城,也就是给本地人叫做神都的这座城,今个儿剑光直落,落在那所谓后族,胡家。

事实上,太妃只是胡家一个养女而已,也只是妃,不是后。可人家乐意叫后族,你也没辙。

溪盉之金丹,眨眼而结成,是那无漏剑丹,浑然天成,再加上小浊天内,本就天道不全。炼气士在此地破境,与在外界全然就是两回事儿。

这还与武道不同,武道是内求,炼气士是外求。武夫无论何时,都是内炼一口气,在自家人身山河摸索寻求。而炼气士,从一开始就得吸纳天地灵气,以得长生。

两个元婴修士,压根儿就没拦的住飞剑觉知,那个胡家贼子,自死都不晓得自个儿被谁杀的。

走出巷子,溪盉看了看宋红儿,笑问道:“你就半点儿不怕?”

宋红儿摇摇头,轻声道:“不怕,砍头什么的,看得太多了,杀人之事我虽然没干过,却也是真的不怕。”

宋红儿轻声道:“师姐,我在刑场上见过个少年人,是个四岁时见邻居杀了自个儿母亲,可杀人者只是赔钱却没抵命,他长到了十七岁,举刀杀了邻居一家,不过却放掉了三个孩子。我当时还小,因为有个武侯爵位,被赶鸭子上架去刑场,然后我就瞧见了至今难忘的场面。”

顿了顿,宋红儿说道:“那个人被五花大绑押解到刑场,可他由头至尾都是神色淡漠,特别是那一双眸子,十分干净,干净的吓人,所以我一直记得。”

溪盉轻声道:“若是杀人以报母仇,那我敬他是个汉子。不过我猜,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吧?”

宋红儿点头道:“对,是因为他的父亲,每天都告诉他,他的娘亲是被谁所杀,灌输这种思想长达数年,以至于他终于长大,日日都在找时机,结果终于给他找到了时机,他却半点儿不悔。”

溪盉沉默片刻,然后开口道:“清与浊,看似分明,其实很难划分清楚的。我记得有一本杂书,其中一段儿话,大意就是,至纯之水,其实不是五色的,而是比较浑浊。”

转头看向姬秊,溪盉笑着问道:“夕秊叔叔应该知道吧?”

姬秊点点头,轻声道:“事儿是有这么个事儿,可书我倒是真不知道。不过那所谓纯净,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干净,而是一种不染。”

溪盉双手一合,笑道:“对,就是不染。都说眼睛是魂魄住处的窗户,这个人世间如何,我们都是以眼睛去看的。有人说,一双眸子越干净,那他的心灵就越干净。我觉得对,但是不全对。宋红儿,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一双昏暗眸子,别人看去,却有那不染的感觉。那是初看待人世间时,懵懂的眼神。所以那本书上还说了,其实心智不全之人,看待这个天下,最是美好。”

宋红儿呢喃道:“心智不全之人,看待这个天下,最是美好?”

已经走到酒仙庐,姬秊笑着说道:“别偷喝酒了,主公是绝不会介意别的女子喝酒,哪怕夫人喝酒他也不会说什么。可是,你不一样,你喝一丢丢还行,喝的多了,主公脸上嘴上不会不高兴,可心里绝对会觉得别扭。”

溪盉挠挠头,轻声道:“好啦,我知道了。”

姬秊一笑,一道分身只眨眼间就到了皇宫之内,他手按着腰间悬挂的柴刀,几步就早到了刘清身前。

姬秊眯眼看向那“太妃”,冷笑道:“老主任带着我在这人间寻了几千年,我说怎么找不着呢,原来是躲在这儿?你想继承大帝之位,你配吗?”

姬秊早前就说过,天庭神位,可不是得道而成,而是有人继承。

既然如此,那心存篡位心思的人,就不在少数。

眼前的天官之一,就憋着如此。

听的杨庆嘴角直抽搐,看来这位娃娃脸青年,与老妖婆还是旧识啊?只不过这寻了几千年,天爷,我这母妃真是老妖婆啊?

杨庆以胳膊肘戳了戳刘清,轻声道:“你给我透个底儿,你到底是什么人?”

说是寻常人家,打死杨庆也不会相信了。

身边跟着的随从,开口就是几千年,还叫你刘清主公,姓刘的你当我傻啊?

刘清没好气道:“我就是个寻常江湖人,爱信不信。”

说罢便也迈步向前,看向姬秊,打趣道:“这次怎么不说那句话?”

哪句话?当然是那句:“我可能打不过。”

在刘清心里,这话与苏濡的“读书人,能动手就不吵吵,有的一比。”

谁知姬秊只是沉声道:“主公,我想把秋思与楚续喊来,先弄死这婆姨。”

好像这话,是刘清第一次在姬秊嘴里听到。

刘清笑道:“用得着吗?”

太妃答道:“可能用不着了。”

一个身穿僧袍,却长发大髯的老人,凭空出现。这人手捻着佛珠,对着刘清笑呵呵说道:“我觉得啊,刘山主不必如此的,姬秊前辈更不用如此,咱们合伙儿做生意,给黎民百姓谋福祉不是更好吗?”

刘清笑道:“哦?你这老梆子怎敢现身的?还为黎民百姓谋福祉,你知道什么叫黎民百姓吗?你就不怕被我打死吗?”

陈药公笑了笑,淡然答复:“人族大帝,也就是第一位天下共主,横扫六合之前,有一尊大敌,人族战神。可惜后来不敌大帝,被大帝斩杀。那位战神临死之前,请求大帝善待他九黎族人,这才有了黎民百姓之说。这点儿故事,我是晓得的。”

刘清眯起眼睛,沉声道:“我是来听你讲故事的?”

太妃与陈药公对视一眼,摇头道:“不,你就在故事当中了。”

猛然之间,天摇地动,几人站立之处,猛地拔起,直往天际,不过眨眼时间,皇城之中便多了一根三十丈宽,万丈余高的天柱。

刘清挥手打出一道屏障笼罩住了杨庆,这才扭头儿瞧了瞧周边风景。

好家伙,这明明就是那天宫啊!

太妃缓缓起身,对着刘清说道:“我就是有点儿想不通,你若是作为天帝,澄清天下不过就是举手之劳,为何偏偏不愿答应呢?”

刘清没有言语,只是看向远处,嗤笑不停。

这算是兵马未到,粮草先行吗?八字都没一撇呢,天庭,天兵天将都已经预备好了。

刘清抬头看向陈药公,笑问道:“你们打算怎么与两个渡劫,一个合道对敌?”

陈药公笑道:“她缝补天地,以至于这道躯壳只有合道修为,我更是丢人资质就这样。若单论战力,恐怕一头夕兽就能弄死我们。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不敢杀我。”

刘清淡然道:“那你想如何?”

陈药公微笑道:“再赌大一点儿?”

天幕那边儿,猛然开了一条裂缝,无数呜咽声音,尖叫嘶吼,尽数传来。

陈药公开口道:“你可知道小浊天的确切位置在哪儿?虽然是须弥芥子,可还是得有个存放之所在的。”

刘清皱起眉头,沉声道:“佛门,可真不会这样。”

陈药公咧嘴一笑,轻声道:“我是佛门弟子,却是判佛,若非苍生,我可杀万万人。”

太妃笑道:“我就更无所谓了。”

陈药公说道:“若不是因为你气势汹汹到此,逼的我们无路可退,我倒也不至于出此下册。上次打赌,的确是阳谋,可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在牛大义身上徇私。既然事已至此,我便大开门户,直通妖族,自此小浊天就是无主之地,我之一死,要给东荒一座天庭,你说,赌的大不大?”

刘清低着头,对风语石说道:“我觉得你跟龙丘桃溪要先去天幕了。”

耳畔有人传来声音,“已经在去的路上了。”

刘清沉声道:“陈药公,三根天柱,我猜剩余一根是在孤水,没想到就在皇城。你苟活万年,谋划如此之多,就愿意这么死了?”

陈药公笑着答道:“人虽然死了,可算计却还在的,你刘清不光要为牛大义害死之人惭愧,更要为这小浊天遭殃及之人,所悔恨。”

刘清沉声道:“你想赌什么?”

陈药公笑道:“就赌你舍不舍得愿意用压箱底的手段去把天门堵住了。”

刘清嗤笑道:“你一命,赌我手段,你倒是厉害了。太妃怎么看?归天?”

刘清对着姬秊微微一笑,轻声道:“夕秊,那你就送天官归天,老畜牲这个赌,我打了。”

姬秊拔出柴刀,二话不说便朝前砍去,太妃皱起眉头,气势陡然拔高,顷刻间便借助地利跻身渡劫,与姬秊一直往北境打去。

陈药公有些诧异,“不杀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

他人眼里,刘清是个心软之人,可在敌对之人眼里,刘清,是天底下最心狠的人。

青白自行出窍,刘清变作一身黑衣,施法将杨庆放回地面,御剑离去之前,嗤笑一声:“杀你之人,可轮不到我,真以为楚续就想不通你为什么愿意放邱萝出去?”

说罢便御剑径直冲向天幕裂痕。

那道裂痕,自西边儿悟成国往孤水国来,横贯足足三千里,漓潇与龙丘桃溪已经冲上裂缝,刀剑光华四起。

柴黄与路痴和尚,坐着余衫的酒葫芦,正在拼命往这边儿赶来。离得近的秋思三人,已经赶在刘清之前就到了。

刘清率先落下,谢落落随后而来,秋思也落在刘清身旁。

黑衣持剑的年轻人抬头看向那道裂缝,皱起眉头,沉声道:“你是料到了这一遭,所以特意来保我的?”

秋思手中拂尘变作一柄弯曲细剑,破天而去之前,与刘清说道:“师叔,我叫你师叔,你担得起的。我与烟火岛的江米,其实差不多的,一报还一报而已。”

刘清沉默起来,他不傻,有些事他大概能猜出来,可是不一定那个人就是自己,万一那个人不是自己,那可就是贯穿万万年的谋划了,比陈药公要恶心无数倍。

自光阴长河逆流而上这种事,要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到?若是未来的刘清能那么容易就逆流而上,那天上金仙,古之神灵,为什么不到从前去斩杀几尊人族登高者,那不就一劳永逸了?

正想着呢,谢落落已经拔出长剑,余衫也终于赶来。

谢落落扭头看向刘清,没好气道:“老大,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发呆?”

余衫沉声道:“能来的,大概都是什么境界?”

刘清沉声道:“有天下渡那边儿压着,怕是不会来登楼。”

余衫嘴角抽搐,无奈道:“老子才是个凝神修士,你跟我说应该不会来登楼?”

刘清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行了,打架吧,我们只有几个人,但也不能由着妖族落地。”

一旦妖族落地,那可就不是死伤多少的事儿了,那就是这座小浊天,涂炭生灵了。

刘清御剑登天,真正意义上的登天。

飞剑无名、道门,还有那柄木剑,已经先于刘清破天而去,穿梭于战场之中,无情收割那些个低阶妖族,分神之下,几乎就是扛不过一个照面。

龙丘桃溪双手各一柄短刀,换上了一身鲜红长裙,冲进妖族腹地,对那分神之下的修士,也差不多是砍瓜切菜一般。而且,龙丘桃溪这些年在天下渡,早已经磨练出一股子煞气,专门针对妖族的煞气。

路痴和尚终于取出来许多年不用的木鱼,可他不是诵经,他是真没有趁手的兵器。

刘清无奈叹气,甩去一根禅杖,没好气道:“你就别想着不杀生了,你家那老祖宗,可没你这般和气。”

路痴当然知道刘清是在说谁,于是瞪着眼睛,没好气道:“什么意思?刘清你说归说,别骂人啊!我们佛门弟子,哪儿会有那种老不死的前辈。”

王致明,其实也是剑客,不过不是剑修。只不过他平常瞧着比有时候的刘清还要文绉绉,以至于让人忽视了,王致明第一次现身之时,是背着木剑的。

那桃木剑下,五雷正法,炼妖符箓,手段层出不穷,竟是能入妖族大军腹地,如无人之境。

樊雪当年在悟成国折损一头妖宠,如今唯有一头蛟龙长在身旁,可是那剩余的一头蛟龙,可是相当于分神巅峰战力的,与樊雪放在一起,那就是两位分神修士了。

至于柴黄,瞧着就有些磕碜了。

这家伙就躲在暗处,时不时一记唾沫掌心雷,能搞死几个就是几个。也是,柴黄压根儿就是不善于厮杀的修士,逼急了还能以那体内真火刻画几张符箓,烧死一大片。没逼急,他能少出力,就少出力。

至于漓潇,此刻只是拔出风泉,不过她是在最深处。

这天幕裂痕,其实类似于一个倒着的漏斗,裂痕是漏斗口子,越网上,敌方越小,按现在模样,估计若是能堵住那漏斗口,就能拦住妖族大军。

好在目前尚未有分神之上的修士现身。

刘清再次拔高身形,挥手斩出几道剑光,绞杀围着白骆的几人,然后对着白骆说道:“你这大戟,煞气无边,你先慢慢来,别着急。”

白骆被一头分神妖兽一击,往后退了百余丈。

他扭过头看向刘清,没好气道:“你就会站着说话不腰疼!”

刘清没搭理他,一路往前,半点儿不藏拙,瞧见分神之下的,就是一剑,若是分神妖兽,则是略微费心,几拳。

漓潇就没这么麻烦,见谁都是一剑。登楼之下,漓潇但凡有一柄剑,那都是无敌的存在。

刘清瞬身到了秋思那边儿,沉声问道:“你透个底,那个人是不是我?”

秋思笑了笑,轻声道:“是不是你,我怎么晓得?师叔何不往后走走再看?即便是他人从前,那也是师叔的以后。”

此话看似浅显,实则深奥无比。

若是未来刘清,真就逆流而上,可能对别人来说,刘清是现在人,或者从前人,可对刘清来说,那都是他的以后。

刘清点点头,轻声道:“不至于会来十三境吧?”

秋思沉声道:“师叔,你的命,真的很值钱。”

结果漓潇瞬身而来,对着刘清说道:“你想不想去瞧瞧那后边儿是什么?妖族腹地,还是天下渡?小浊天再是缝缝补补而来,也不至于是存放在妖族腹地的吧?”

刘清沉默片刻,猛地转头,诧异道:“你的意思,是这天外,是天下渡?”

漓潇点点头,轻声道:“我也是猜测,不过极其有可能的。”

刘清想了又想,还是摇了摇头。

“咱们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小浊天内,还有好些事儿呢。”

两人对视一笑,分散开来,各自奔赴战场,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多年前在天下渡,杀妖之时。

一道黑衣分出一道青衫,一袭白衣。青衫手持青白,黑衣手持一柄漆黑长剑,唯独白衣,赤手空拳,腰间系着酒葫芦。

一刻钟时间,能杀多少是多少吧。

孤水国上空,楚续手持一柄长剑,打的陈药公节节败退。

小浊天的气运地势,也就那么多,不可能同时分给天官与陈药公,即便陈药公是这儿的老天爷,即便他真正跻身渡劫,楚续也是半点儿不怵的。

陈药公被逼的节节败退,可楚续依旧没有亮出本命剑。

实在是逃无可逃,陈药公沉声道:“你家祖师爷怎么死的就不想知道?他张木流拢共四个弟子,韩乘排在第三,刘清是那关门弟子。凭什么方葱是大剑仙,刘工也是大剑仙,连这乳臭未干的刘清都能继承长剑,反而自小孤苦伶仃的韩乘,就死了数次,以至于到现在连一丝残魂都聚拢不起来了?你就没想想,韩乘愿意去做那修建墓室的事儿吗?”

对陈药公来说,好像韩乘花了几千年才堆砌出来的一座万鞘山,就只是一座坟墓而已?

楚续哪儿会搭理他,只是提剑劈砍不停。

陈药公咬了咬牙,猛然间长舒一口气,头上花白头发缓缓脱落,一身衣裳也变作火红袈裟,背后有那佛光溢出。境界未曾拔高,可气势却陡然上升。

陈药公迈开步子,身形瞬间变作一道三千余丈高的法天象地。

楚续终于开口,只不过,言语依旧是嗤笑。

“这就是所谓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楚续未曾亮出法相,却是祭出本命剑。不过眨眼时间,天地好似被生生分成好几块儿,楚续身在一处,陈药公那巨大法相在一处。可是任凭陈药公以那罗汉之姿拳轰那块儿天地,愣是没法儿将其撼动分毫,可楚续却好似以身化道,无处不在,冷不丁就是一剑,饶是那巨大法相,也挡不住楚续次次出剑,皆是全力出剑。

天底下最早练剑的人,就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

“可以不出剑即倾力,但要做到,想倾力出剑,就能倾力出剑。”

天底下任何一个步入登楼的剑修,对这一条,那是必不可少的门槛儿。若是这道门槛迈不过去,还能有脸说自个儿是剑修。

楚续忽然停下手里动作,不爱喝酒的人,居然取出一壶紫珠所赠的青棠酒小口抿了一口。

“与人打架,特别是分生死的这种,其实说话是大忌,但我还是要与你说几句。”

楚续说道:“前些年,大师伯祖跟二师伯祖先后来了一趟万鞘山。就是方葱剑仙与刘工剑仙。方葱剑仙没说什么,就是走了一遍万鞘山,可刘工,对我说了好多话。他告诉我,我的师祖,其实是几个徒弟里边儿最早认识他们的师傅的,可张先生当时就教了师祖三招,持剑、挡剑、出剑。师祖始终觉得,有了坚定的持剑之心才能出剑。后来他终于可以持剑了,可是方葱剑仙却只给了他这一个任务,他境界不够,没法儿大战,也就只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了。”

陈药公这会儿反倒冷静了,只是轻声说道:“这与我何干?”

楚续说道:“倒是与你没关系,可刘工剑仙,与我说了他的拜师历程,也跟我说了,当年那个吃里扒外,却让人恨不起来的陈药公。”

刘工当时与楚续说道:“我是真没想到,那狗日的,居然能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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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落山河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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