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只弹簧秤和一块手表的功能
想到这里,我的恐慌平复了许多。一个年轻人本应有的冒险精神与求知的欲望,又占据了我的心头。我站起身,重新向窗外张望。
飞船仍在平稳地上升。今天,地球的这一区域天空晴朗,可以看到地面上一片片微弱的光斑,那肯定是些大城市。只是不知道它们是兰州,西宁还是四川西部的城镇。
紧张与恐惧一旦缓解,生理的需求就开始显现。昨天傍晚我吃下的食物,经过一宿的折腾,早已消化殆尽;现在饥肠辘辘,饿的难受。我想起右衣袋里还有半包牛肉干,就立刻掏出来,跟雪丽俩分着吃了。当我试图在左边的口袋里再碰碰运气时,却掉出一包东西砸在地板上,出“哐”的一响。
我忽然想起,这里面有一个袖珍笔记本、半只铅笔、一只弹簧秤和一个校准用的一百克砝码。那是昨天下午从野外回来之前张莹同学让我临时替她保管的。我俯身拾起那纸包,小心打开:弹簧秤和砝码都完好无损;说它是秤,倒不如说是一端钉在一小块带有刻度的窄木条上的弹簧;弹簧的材料是爱立凡合金,线性度极好。那个砝码在顶部有一个可以悬挂的小孔。我看着这架小小的仪器,眼前仿佛出现了我的物理老师的面孔,听到他关于牛顿第二定律的说教……
“好极了。”我对雪丽说,“有了这东西,加上我的手表,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我们就可以估计飞船的运行状态了。”
雪丽像是听懂了我的话,吱呜地叫了两声,又在地板上打了个转儿。
我把砝码挂在弹簧自由端的小勾子上,然后轻轻放开。指针指示为一百一十克。这说明,我们正在以零点一个G(地球表面重力加速度)左右的加速度离开地球。这个简单的经典物理学原理,现在派上了用场。
在随后的十五分钟内,按我的估算,飞船至少又爬升了四百千米。此时,我觉得刚才感受到的超重似乎消失了。在弹簧秤上,那个质量为一百克的砝码显示重量也为一百克。这是很自然的,因为,在四五百千米的高空,飞行器距地心的距离加大了十二分之一,它与地球之间的万有引力,或者说重力加速度值,已经明显降低。简单的计算表明,这时的重力加速度值为8.7M/S,如果加上飞船向上运动的加速度0.98M/S,应为9.68M/S,这与在地球表面我们习惯的数值相差很小。事实证明我的测算没有错:飞船一直以0.1G的加速度运行;我感受到的重力越来越轻。半个小时后,也就是在飞船距地面一千六百千米时,我已能清楚地尝到失重的滋味。那真是妙不可言:全身轻松舒展,有一种飘然欲仙的感觉。藏狗雪丽变得格外兴奋,不断地翻跟斗,向上跳跃,显然,它比原来跳得更高了。此时,弹簧秤上的砝码只剩下了七十四克重。
起飞一个小时后,我们离开地面大约六千五百千米,早已飞出了地球大气层;此时砝码的重量降到不足三十五克。突然,房间天花板上出现了一个椭圆形的金色光斑,空气中有一道从窗口向斜上方射来的光柱。这时,我看到了太空日出的醉人景象:金光灿烂的太阳就在飞船斜下方大约四十五度角的方位上。由于失去了大气的散射作用,没有蓝色的天空,除了太阳,空中其它方向都是黑洞洞的;繁星也并未因为有了太阳的光华而有丝毫的消隐。太阳本身就像是一个在茫茫黑夜中静静地燃烧的大火球,而在这个火球的下方,原来那道明亮的弧线已经扩展为月牙状的光带。那就是我的家园地球被日光照亮的部分。从这里看去,地球的视角大约六十度,相当于看一米以外的一个直径两米的大球。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地球,强烈地感受到了宇宙的宏伟。
那光带的宽度越来越大,地球的视角则越来越小。我一直都在留心我的手表、弹簧秤,并不时地用铅笔在笔记本上进行计算。又过了半个小时,我发现,我们与地球的距离达到一万五千千米,而飞船离开地球的速度为五千四百米/秒,或者说,每小时一万九千四百千米。以这样的速度,从北京到洛杉矶,只需四十分钟的时间。
当我的手表指示八点钟时,我已能看到地球五分之一的向阳面。那是怎样的一幅让人害怕又美得令人心跳的图景啊!我们的家园地球无依无靠地悬浮在可怖的宇宙深渊中,若不是有一颗恒星将它照亮,谁能看得到它呢?在地球上,可以看到旋涡状的云系和透明的、面纱般的云丝,深蓝色的海洋和暗褐色的陆地;陆地边界清晰,可以清楚地看到中国南海海岸和西侧的越南,竟与亚洲地图上画的一模一样!
根据我的测算,飞船与地球间的距离已达五万八千千米,相当于地球同步轨道高度的两倍;地球引力下降到不足地面的百分之一,而飞船的加速度仍为十分之一G。飞行速度为10.8千米/秒,即每小时39000千米,这个速度非常接近第二宇宙速度,即物体摆脱地球引力的束缚而飞向外空的速度。看来,他们决不是要带我们去月球;去月球用不着使飞船加速到如此之高的速度。飞向太阳系中的某一个行星倒是完全可能的。
“会是哪一个行星呢?”我问自己。
有关太阳系的知识早已刻在我的脑子里,于是,我把已知的几个行星的现状,按照它们与太阳的距离远近的次序捋了一遍。水星是距太阳最近的一颗行星,质量相当于地球一半多一点;赤道半径2440千米,比地球的一半少一点;内部构造与地球相似,但其表面布满环形山和荒漠。由于它质量太小,引力自然也很小,难以保住气体,所以大气十分稀薄。特别是,它的自转周期太长,相当于地球的176天。它距太阳太近,加之质量和自传周期这两个特点,使得水星表面昼夜温差非常大:白天最高温度可达430℃,而夜间最低温度可降至-170℃。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根本不可能有生命存在。金星质量相当于地球的六分之五,赤道半径6070千米,与地球差不多,表面与地球也相似。金星被浓密的、以二氧化碳为主的大气层所包裹,因而产生了极其强烈的温室效应。金星表面温度,昼夜变化不大,但却常年高达近500℃。生命是不可能在这种炼狱般的火焰当中存在的。火星质量相当于地球的九分之一,赤道半径3395千米,约为地球的一半,表面遍布荒漠。虽然它的自转周期与地球相近,昼夜温差不大,但由于大气稀薄,其表面温度平均却只有-53℃。然而在其赤道附近,中午地面温度能达到10℃左右。因此火星上可能有某种形态的低级生命,但却很难想象它上面会有高级生命。木星的质量为地球的317倍,赤道半径71400千米,为地球的11倍,堪称是太阳系中的巨无霸。木星距太阳的距离是地球的5.2倍。最新的研究报告推测,它的表面不是坚硬的岩石陆地,而是深达上万千米的氢的海洋;表面有300万个大气压,温度高达5000℃。土星,在质量和体积方面仅次于木星,与太阳的距离是地球的9.5倍,也是一个液体行星。显然,这两颗行星上都不会有像人这样的生命存在。天王星和海王星,都算得上是太阳系里的大块头。它们也都是太阳系中的巨人,它们与太阳的距离分别为地球的19倍和30倍。这两颗行星上的情况,人类知之甚少。但从它们的大小和与太阳的距离上看,它们同样不可能培育出我们已知的生命形式来。虽然土星和天王星有些与地球大小相近的卫星,但很难想象它们上面会有高等生命。在太阳系边缘寒冷阴暗的太空中,还有一个比地球的卫星月球还小的冥王星,与太阳的距离为地球的39.5倍,太阳赐给它的能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尽管对它我们几乎一无所知,但还是可以肯定,那上面是不会有生命的。从哲学和心理学的角度上看,人们只是对那些适合人类居住、或经不太长时间不太费力的改造就可以勉强居住的星球抱有兴趣。相信那些劫持我的人也不会例外。
这样说来,他们要去的地方最大可能是火星了。
然而,这个猜测很快就被无情地推翻了。在过去的几十分钟内,由于失重,我感到有些头晕目眩,站立不稳,胃里恶心;而这时,我又高兴地发现,我正在缓慢地恢复体重,那些不舒服的症状也渐渐减轻。我的砝码在弹簧秤上的指示逐步爬升。这说明,飞船正在大幅度提速!我每隔十分钟观测一次;当我的手表指示11点时,砝码的重量已达到98克。这个数字表明,飞船的加速度接近地球表面的重力加速度G。我根据记录的数据进行了一番较为复杂的计算,结果让我大吃一惊:此时飞船的速度为64.8千米/秒,也就是每小时二十三万三千二百八十千米,远远超出了飞离太阳系所必需的速度:16.2千米/秒。
“是第三宇宙速度的四倍!”我一时无法控制自己,冲着雪丽大声喊道,“他们要带咱们飞出太阳系!”
雪丽以为我发了疯,惊恐地跳到一边,吠叫起来。在这之后,我又观测了多次,砝码的重量一直保持98克不变,也就是说,飞船运行的加速度稳定在9.6米/秒的数值上。到目前,我们与地球的距离达到三十万千米,与地球和月球之间的距离相近了。
我无奈地靠在窗前,向外面望去。地球像一轮残月,悬挂在斜下方的天幕上,呈蓝色,视角大约为我们在地球上看月亮的五倍。显然是因为它的自转,陆地和海洋的形状已发生了变化。我一直没有看到月球,这可能是由于它正好走入了地球的阴影当中。事情再明白不过,我和雪丽作为俘虏,正在被带往一个别的星系;劫持我们的人压根儿就不是我们太阳系的同胞,而是其它星系上的生物。而且,他们现在所做的很可能是飞回自己的星球。
那么,这个星球是在哪里呢?他们会是些怎样的人呢?
最新研究表明,银河系中类似我们太阳系这样的恒星——行星系统至少有五十万个,数量可谓不少;但两个相邻的文明世界之间的平均距离却为630光年,这个距离实在是太遥远了。大多数科学家都认为,即使人们能够以光速去旅行,如果一个旅行周期大于一个人生命周期的三分之一(对于地球人来说是30年),那么,仅从心理学的角度上看,这个旅行就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而且,根据爱因斯坦的理论,任何智慧生物都不可能将自己的乘载工具加速到光速。据此,似乎可以得出结论:不同文明世界之间的互访是不可能的。
然而,这个结论的可靠性很值得怀疑。半人马座α星距我们的太阳系为4.4光年,天狼星为8.6光年,小犬座α星为11.4光年,都远远小于630光年;然而我们却不能肯定它们的恒星——行星系统中一定不存在生命。也许,它们当中就有那么一颗行星恰恰就负载着生命,其中一种生命已发展到高度文明阶段,而劫持者正好就来自那里。假使这颗行星类似地球,那么它上面的生命进化过程也就完全有可能与地球相同,产生与我们地球人类相近的高等智慧生物也就不足为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