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说起来这件事还和罗萨斯有关。

埃米尔是他一手挖掘的，自进了青训营后便一直跟随他训练，说是球员和教练，实际上却情同师生。罗萨斯当初为了埃米尔的身体着想，在他尚未长成之时还舍不得派他上场。后来洛加斯把人要到一线队去，也有他的支持在里面。

这样的好苗子，却被《奥莱报》写成了只会仗着父亲提身价的草包，没有半点真才实学，他哪里能忍得住？

他本就不是那等息事宁人的性格，听了这样的流言，自然不会不气。心中骂道，这些人难道瞎了眼不成？青年联赛蝉联的两个冠军，哪个没有埃米尔出力？前些天河床与拉普拉塔大学生之间的对战，若不是埃米尔力挽狂澜，又怎能和对方战平？

不过是一个记者为了吸引眼球信口胡诌的几句话，竟还糊弄了不少人信以为真，反而把埃米尔的表现忘在一旁。

足球的世界清楚明了，球迷都不是瞎子，究竟踢得好不好可不是光凭一张嘴就能颠倒黑白的。

他心知以埃米尔的实力，这种流言早晚会消失，但那毕竟需要时间，他却不肯让得意门生背着这种污名。他心里憋着这股气，将埃米尔这些年来的比赛录像挑挑拣拣，将其中的精彩片段重新刻录，然后把这份资料寄给了自己的朋友拉吉奥。

拉吉奥是阿根廷U17的助教，有权力推荐阿根廷青年球员入队。年轻时曾和罗萨斯在同一个球队踢球，关系很不错，后来两人退役后又双双成了足球教练，这些年来联系一直没断。

河床作为阿根廷足坛的豪门俱乐部之一，青训营中有不少年纪轻轻、资质出众的小球员。拉吉奥有时会向罗萨斯询问有没有合适的人选，然而这还是罗萨斯第一次主动推人给他。

他饶有兴趣地打开录像，原本姿态悠闲地靠在沙发上，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地坐起身来，脸上的表情也从轻松慢慢转为专注。

在看录像时他甚至还时不时地进行回放，几乎是不错眼地盯着屏幕。等到将录像从头看到尾，一看时间，竟过去了一下午，外面天色都黑了。

他却不在意这个，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给罗萨斯打了电话。另一边刚一接通，他就激动地喊道：“我必须要看到这名球员！立刻！马上！”

罗萨斯对这位朋友十分了解，否则也不会将录像寄给他了，拉吉奥此时话语中的兴奋毫不出乎预料。

若是平时熟悉罗萨斯的人看到现在的他，只怕会惊掉眼球，因为这位向来被认为死板、不知变通、冰山脸的教练如今脸上竟带着一丝笑意。

“现在是晚上七点，你就算想见人也要等明天再说。”他挑眉，“我说，你不是看了一天录像吧？”

他清楚拉吉奥的性格，对方性子急，尤其看到这样的好苗子是一秒钟都不愿意耽搁的，一定是看完以后直接就过来联系他。

一想就知道对方说不定现在还没吃晚饭，于是跟他约定好在以往经常去的餐馆见面。

拉吉奥粗中有细，从罗萨斯这里拿到埃米尔的联系方式后，问道：“你这次怎么忽然向我推荐人选了？”他刚问完不等好友回答，就继续道，“莫里蒂……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耳熟，那个知名的足球经纪人？不对不对……”

他忽然瞪大了眼睛：“不会是前几天《奥莱报》上……”

话音未落，罗萨斯瞥了他一眼，倒让他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拉吉奥举起一旁的酒杯喝了一口，笑了起来：“有什么值得生气的？这些报纸的德行你还不清楚？”

他本就没将那份报道当真，当时看过后不过是一笑置之，心里清楚这些记者说的话十句里信一句都多。可却没想到老友能为了这件事来找他，罗萨斯外表看起来不好接近，然而真正和他相处好了，他却能为人掏心掏肺。拉吉奥心中思忖，看来这个叫莫里蒂的小球员很得罗萨斯的喜欢。

不过他自己也是见猎心喜，回家以后又翻出了这一赛季河床参与的阿甲联赛。埃米尔一般是替补出场，每回的出场时间都不算多，但就在这十几分钟里，他的高光表现却是十分吸睛的。

他的每一次触球都不是无的放矢，传球精准，而且带球摆脱对手的能力也很强，想要成功拦截下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一赛季刚刚开始，他已经在阿甲助攻榜上有了一席之地。

拉吉奥越是调查越是觉得埃米尔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几乎是想将他立刻召入U17。

尽管他有着一定的挑选球员的权力，但他还是要先和主教练进行商议，主教练认同后，才能将球员召入队中。事情本已板上钉钉，他甚至已经和罗萨斯透露了消息，不料在公布前夕却出了差池。

阿足协是阿根廷的足球管理机构，阿根廷国青队、国奥队和国家队等都归它管理。

这一次就是阿足协上出了岔子。协会官员插手，明面上话说的好听，要让阿根廷各个俱乐部全面发展，大力提拔中小球队的优秀球员，不能由豪门垄断。

在阿根廷能称得上豪门的俱乐部总共也没几家，埃米尔所在的河床岂不就是其中之一？

拉吉奥气得说不出话。他年轻时候在河床崭露头角，效力多年，对俱乐部总是有份感情在，因此在挑选青年球员时的确有所偏向。

但这也是因为河床的青训营在阿根廷数一数二，每年都能涌现不少出色的球员。拉吉奥不会为了私人感情放水，他所挑选的人必定都是能力上十分出众的。

他在心中腹诽，国青队中出自博卡青训营的小球员也不少，怎么不见阿足协站出来说话？

只是这种想法却不能诉之于口，河床向来不受阿足协待见，这早就是人尽皆知的秘密。而且真要论起来，本地球员至少比那些在欧洲青训营的阿根廷球员更得青眼。

他知道罗萨斯是为了替自己的得意弟子出气，本想一鼓作气地将人召进国青队，正好趁着事情热度还在，洗刷了埃米尔身上凭空捏造的污名。

可是现在这份打算却落空了。

就算再要重提，只怕也要等过段时间再说。他自觉事情没办成，和罗萨斯通信时就带出了一丝歉意。

埃米尔还不知道罗萨斯这位看起来冷硬的青年队教练表面上不声不响，竟在私下里帮他联系人帮忙，而是继续把心放在了阿甲联赛上。

目前为止，河床的阿甲联赛打了6场，埃米尔进球2次，助攻3次，这个数据就算是放在正式球员身上也不低了，何况是埃米尔这种每场比赛都打不够半场的替补。

若说一开始还有人轻信了那篇报道，认为这名小小年纪的球员真是个绣花枕头，那么当在赛场上和他对战后，就再没人说这话了。

他在前腰的位置上适应得非常好，天生对空间的掌控力让他有着极为广阔的视野，和极佳的大局观，加上他的传球精准，令他在场上很容易给对方的球门造成威胁。

和在青年队时相比，他如今的位置更加靠前，进攻性也比那时更强，同时他和前锋的默契配合，也越发显现出来。

球员的实力只会在赛场上展现，这是极难造假的。对于真正看球的球迷来说，他们或许会被报纸蒙骗一时，但却不会一直被牵着鼻子走。

只要看过埃米尔的比赛，就会明白，他绝不是那等依靠父亲炒作而提高自己身价的人。

他有着足够的实力被提到一线队。

原本传出他要被召入国青队的传言时，还有人不相信，甚至嘲笑他别以为国青队是能靠炒作进去的。可随着埃米尔一场场比赛的发挥越加出色，那些带有有色眼镜看他的人总算闭上了嘴巴。

但国青队的征召却迟迟不来，反而有人开始为他打抱不平起来。

许多青年联赛的优秀球员都被征召，为何埃米尔这种能在一线队踢比赛的人却没出现在名单里？

明明他才是更有资格的那个。

罗萨斯万万想不到，根本用不着他帮忙，埃米尔靠自己就把身上的脏水洗干净了。

而在埃米尔陷入低谷，遭受嘲讽和谩骂的时候，倒还有一群球迷对埃米尔不离不弃，那是自青年联赛时期就一直看他踢球的粉丝。

始于颜值，忠于球技。

必须要承认，埃米尔的精致相貌的确在最开始为他吸引来了不少颜控粉丝，也有一些女孩子是为了他才开始看足球比赛的。

然而后来，他在球场上的表现却征服了他们，让他们渐渐地喜欢上了足球这项运动。

他们欣赏埃米尔场下的优雅与温和，但他们更爱的是场上令人热血沸腾的对战。不到比赛的最后一秒，没人能预料结局。

埃米尔没有辜负他们的这份喜爱和期待。

他像是一个宝藏，永远都不会让人失望。

自从将埃米尔调入一线队后，洛加斯就在一直观察着埃米尔的表现。直到现在他不得不承认，罗萨斯的确挖掘到了一名十分优秀的球员。无论是在训练中还是赛场上，埃米尔都能保持着高水准，很少有不在状态的时候，这种稳定性是很难得的。

很多球员可能在训练时表现得十分出色，然而一到赛场上就会掉链子。像这种怯场型球员如果没办法尽快调整心态，很快就会被球队淘汰。

埃米尔偏偏是不怯场的那一个，无论是最开始在夏令营的那块小草地上，还是后来参加青年联赛，再到如今加入一线队，他所面临的场地越来越大，前来观看比赛的观众也越来越多，但是他却从未因此而产生过胆怯的情绪。

运动员实际上是个很残酷的职业，如果不能在赛场上获得成绩，是没人会去在意他平时是否努力、认真训练的。

因此比赛场上的大心脏就极为重要。

埃米尔在这点上尤为突出，而且越是艰难的局面，他的表现就抢眼。就像是弹簧，压力越大，他的冲劲就越大。

洛加斯现在有些明白罗萨斯的心态了，有这么一位球员在手下，实在是件令教练梦里都能笑出声的事。

埃米尔的出色能力让他能够胜任球场上的许多职责。比如现在，他就有了一个新想法，他想将埃米尔放到九号半的位置上。

足球中的九号位通常指中锋，他们一般是球队的主要得分手，像是一柄尖刀插|入对方的禁区内。他们要能在和对手后卫的对抗中不落下风，要有着及格的脚下技术，能接到队友传来的球，还要擅于在禁区内抢点，头球技术出色。因此中锋们大都高大强壮。

球队中的费德里克就是一名优秀的中锋，他在脚下技术、抢点意识、身体素质、头球技术等方面都十分出色。

但是在埃米尔没来一线队之前，费德里克可做不到6场比赛打入5球，领跑阿甲射手榜。

埃米尔的综合素质也很强，他很高大，虽然看起来瘦，但力量却并不弱，不是那种容易受伤的玻璃人，而有着能和对手进行身体冲撞而不落下风的身体素质。

而且他看起来温和沉稳，但是攻击性却很强，抓住对手漏洞的能力也十分突出，他开阔的视野能让他在传球时找到最佳路线。

因此，洛加斯想要将埃米尔的位置提前，也即是让他充当九号半的角色。他既要有着

中锋的抢点得分能力和意识，同时还要具有前场拿球，致命一传的能力，而且在必要时候还要回归中场的控制比赛节奏的职能。[1]也就是说，除了中锋正面进攻任务外，他要能扮演前场上的任何一个角色。

洛加斯知道九号半对球员的综合能力要求非常高，但也正因为他清楚埃米尔能做到这些，所以他才想尝试一下这种新战术。

接下来的两场联赛洛加斯并没有派埃米尔上场，这让很多球迷有些不理解。

埃米尔的能力有目共睹，何况他又没受伤，身上又没背牌，为什么要将他按在替补席上呢？

先前奥莱报给埃米尔泼脏水时，球迷们对埃米尔的能力产生质疑，洛加斯偏要派他上场。等到现在他已经证明自己的实力，球迷也都认可了他之后，洛加斯反而把他压了下来。

难道洛加斯这个赛季比较叛逆，就想和球迷们对着干吗？

然而等到接下来南美解放者杯的小组赛时，他们才明白洛加斯的想法。

他哪里是不想用埃米尔，明明是要让这位年轻球员好好休息，保持体力来应对比赛。

这位15岁的少年，在刚刚加入一线队不到一个月就替补上场。而现在，他竟然还代表河床首发比赛！

当大屏幕上放出埃米尔的名字和照片时，观众席上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南美解放者杯类似欧冠，是南美洲各顶级俱乐部之间的竞争，共有38支队伍参与角逐，除阿根廷和巴西有5个名额外，其他国家各有3名。

外围赛是在各个国家排名最低的球队中进行，胜出的六支队伍可以出线分组赛。

作为上一赛季的联赛冠军，河床不用去竞争出线名额，可以直接进行分组赛。

这一届比赛河床的分组比较好，同组的对手竞争力都不算强，基本可以保证前两名的晋级名额。

也因为比赛压力不大，所以洛加斯才会在首次比赛上使用自己排出来的新阵型。

九号半这个位置，在比赛中出现的次数并不多，因为能够将前场所有角色的职责都做到的全能球员很少。

比赛一开始，河床的表现就十分积极，数次对对手的球门进行威胁，虽然最后都没有成功，但是却引燃了现场的气氛。

解说边看比赛局势，边说：“今天河床看起来状态不错，进攻非常积极。”他将目光放在了背号20的埃米尔身上，“这位名叫莫里蒂的小将是首次参加南美解放者杯，但是他在场上的表现十分抢眼。我们可以看到，迄今为止河床的五次进攻中，有三次是由他发起。”

他刚刚说完，就见埃米尔虚晃一步，一个假动作将对手骗到，随后轻松晃过对方，在后卫过来拦截之前，用脚后跟轻轻一磕，就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样，将球传了出去。

费德里克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接过球后片刻不停，直接便是一个挑射，皮球划出一道弧线后，灌入了球门中。

对方守门员刚刚迈步，还来不及阻挡，河床就进了一球。

解说：“这个传球和配合真是太流畅了，连一秒钟都没有，眨眼之间就衔接上了。据说莫里蒂加入一线队还不到三个月，竟然能和费德里克拥有这样的默契，实在是有些惊人啊。”

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随后，河床在距离上半场即将结束的时候，又进了一球。

这一次虽然不是埃米尔助攻，但同样是由他最先发起攻击。

如果有人能将埃米尔的所有比赛都看下来，就会发现，他其实在比赛场上十分多变。他有着细腻的脚下技术，同时他的速度也十分快，所以在应对对手的拦截时，他总是喜欢使用不同的方法。

假动作或者是纯速度过人，面对不同的场景，他总是会进行不同的搭配，让人根本猜不出来他接下来的举动。

费德里克梅开二度，他兴奋地跪地滑行，队友们跟他拥抱，轮到埃米尔时，费德里克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在他耳边小声道：“埃米尔，帮我来个帽子戏法怎么样？”

埃米尔摸了摸鼻子，“那听起来不错。”

上半场结束，河床2：0领先。

解说关掉话筒，和自己的搭档小声嘀咕着：“嗯，这场比赛可真是一点悬念都没有。”

然而足球的不确定性再次出现，下半场开场不到5分钟，在一次角球争夺中，河床的后卫想要将球铲开，却自摆乌龙，将比分改写为2：1。

这个分数一下子就激起了河床球员的紧张感。为了保持优势，想要再进一球，他们踢得越发急躁了。

洛加斯站在赛场旁边，这位和蔼的老人家穿着西服，将手插进兜里，皱眉看着场上的形势。

看到自家球员来回跑动，他伸出手掌往下压，“冷静，冷静下来！”

越是急躁就越是容易出错，洛加斯可不希望他们上半场的优势被对手在下半场追上。

又一次传球失误，对方趁机将球截下，带球往河床的半场跑，被河床的后卫半路拦下。

这一次反击差点闯进河床禁区，后卫和守门员出了一身的汗。

洛加斯指向埃米尔，大声喊着：“节奏，莫里蒂，注意节奏！”

当队伍中有人开始急躁起来时，如果不管不顾，这个人会将整个队伍的节奏都打乱，到时候就会在场上出现防守疏漏，让对手钻空子。

这时就需要中场站出来梳理比赛节奏，稳定局面。

埃米尔是这场比赛中跑动最多的人，他一直活跃在整个前场，除了要组织进攻外，他有时还要进行拦截和防守。

他本来就是易出汗的体质，如今头发被汗水打湿，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

然而他的精力却依旧充沛，就连跑步速度都和比赛刚开始没什么区别。

听到洛加斯的话后，他重新回到中场的位置上，开始通过和队友相互之间的传球对比赛进行梳理。

场上形势再一次稳定下来，然而埃米尔可没想就这样倒脚到比赛结束。

他还记得之前费德里克对他说的话。

在刚刚到达一线队时，这位前辈就对埃米尔表示了欢迎，并且在之后的训练中一直对他照顾有加。

埃米尔本来就很擅长与人相处，于是两个人很快就成为了朋友，也因此在场上配合越发默契。

既然费德里克将自己的愿望说了出来，埃米尔当然会努力帮他达成。

埃米尔只抬头看了一眼，就将场上所有人的位置都刻在了脑海里，他迅速在大脑中画出了平面图，然后将它逐渐变得立体。

对他来说，做到这一点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又是一次带球突破，对面边卫为了防住他想使用战术犯规，然而埃米尔踉跄了一下却没有摔倒，而是用右脚脚背内侧控住球，边向前踢边移动。

身后边卫紧追不舍，前面又来了一名对手球员。

即将遭受两面夹击的埃米尔却毫不露怯，一个转身，将球从对手裆下穿过，然后他再次把球控住，绕过对手继续往前。短短的十几秒时间，埃米尔便过掉了三名球员。

他向右一看，一眼就看到了位于对方禁区的费德里克。

左脚脚背内侧一碰，球迅速向中路飞去。

这是个极好的单刀机会，费德里克绝不浪费一秒，抬脚就射。

守门员跳起来想要拦下，然而皮球擦着他的手钻进了球门。

解说：“goaaaaaaaaaal！费德里克在本场比赛上演了帽子戏法！完美！完美的一次单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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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改自知乎

生死时速！果然有压力才有动力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