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市井博徒
秦,始皇帝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年)夏,咸阳。
天下名城虽然不少,但自从七年前大秦削平群雄、统一宇内,咸阳就成为天下的中心。徙天下豪杰十二万户于咸阳的政策实施后,咸阳城更是显得繁华而拥挤。
“唉,你们听说了没有,始皇陛下要扩建咸阳城啦!”咸阳城的主干道玄武大街上行人川流不息,商铺外也是聚集着大小商贩和旅人。
“哟,您的消息不咋地灵通嘛,咱前日就听说了。”另一个中年商贩颇为得意道。
先前那个店主涨红了脸:“那你知道宫室将要扩建到哪么?”
“敢情您知道?”旁边几人好奇地问道。
那店主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咱也不知晓。”
在一片嘘吁中,那店主望向大街对面的店铺,不无怨恨道:“还不都是那些外来人,老秦人好好的咸阳城,硬是给他们挤进来了!”
“是啊,这些外人也太放肆了,竟然处处跟咱们老秦人作对!”旁边众人纷纷附和,魏人、齐人都是经商的好手,如此一来这些秦地老商贩承受了不小压力。
而且这些六国移民明面上安分守己,恪守秦律,但私下却对故国念念难忘,都是光顾故国同乡所开的店铺,这让秦地的老商贩们不仅得不到好处,还增加了数目众多的对手。
“魏人、齐人只配给大秦作城旦!”那店主咒骂道,城旦即是服苦役的刑徒,地位低下跟奴隶差不多。
“得,别这样说,如今不都是大秦子民。”有一人说道。
“谁承认他们是秦人呐!”那店主忿忿道。
一辆安车恰好经过,车上端坐着的一位白发老人不禁摇头。
“不过市井黔首争执,大人您何必在意。”车夫一边驾车一边说道,在他看来这位老者是研究大学问的人,市井黔首的争执根本不值一提。
“夏呢?”白发老人对身后一个高大精壮的仆役问道。
“夏少爷……想必是在博坊对弈吧。”精壮的中年仆役面有难色。
“对弈?应该是六博吧?”老人按住车栏摇头道:“先前我担心他过于迂直呆板,这下倒好,死里逃生后,居然像轻薄子弟似地。”
“夏少爷天资聪明,他……”
老人摆摆手:“我本就没有要求他什么,能平平稳稳过这一生,给赵家开枝散叶就罢了。”
“川岳”是咸阳城一家十分普通的博舍,这里所说的“博”当然不是专指博弈那么高雅的事,博戏中的六博才是这家店舍主要经营的东西。
博舍厅堂没有一个顾客,只有七个少年郎席地而坐,中间还有个坐在小木墩上的青年,准确地说应该是青年士子,他身着素衣、腰间佩剑。
不过这位青年细细看来又不像正经的士人,因为他的冠随意放在身旁,坐姿也不是高雅的“正襟危坐”。
赵夏指着地上一块画有图案的木板,对面前七个青年指指点点。一股间杂着紧张的豪情油然升起,这是他两世以来首次指挥的“战斗”。
想到“两世”这个词,思绪仿佛又飘荡开来。前世的自己是万千普通学子中一员,就是上课看小说,下课看片泡妞那种典型,一切都是郊游时那柄玉具剑跟那道冬雷,他昏昏沉沉一年多,又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适应过来,现在他的名字叫赵夏。
大秦,真正的大秦,暴秦、强秦、过秦,这些词汇以往只在书本上出现,但如今他就置身在这个波澜起伏的大时代!可是赵夏知道大秦的国运不会太长,即将到来的乱世可是杀人盈野、死尸遍地。
一想到乱兵跟萧条饥荒,悲观与危机不自然浮上心头。要舒适安稳地过弥足珍贵的下半生,一切都需要自己打拼。
有同学戏称,二十一世纪那是科技的天下,文科生求职时低贱不如狗,将来自己的子女打死也要他们读理工。
可悲的是,赵夏前世学的不是理工,根本弄不来高精尖的玩意儿,就是自己的专业中文,也是因为上课时看小说,还有跟妹妹发信息聊天,而学得半生不熟。
无奈的无奈之中,赵夏只能先混迹于市井,一方面受不了家中读书的煎熬,二来设法找些门道敛财,以应付即将到来的乱世。
“夏少,都穿好家伙了!”七个青年摩拳擦掌,但面色不免有些紧张。秦人尚武,性格也直,一言不合就可能兵刃相击,但秦法严酷,私斗被逮住可是要判罪的。
“怕个毛,一切都计划好啰,雷子绝对不会找咱们麻烦!”赵夏大声道,虽然他心里也有些坎坷。
看到头头镇定地样子,七个青年神色稳了许多:夏少他才学过人,整个恶霸不成问题。
“夏少”这个词在他们心中地位非比寻常,他们都知道夏少他不姓夏,而是姓赵名夏,只不过夏少不喜欢人家叫他大哥,说是像黑社会的流氓。
这些市井青年好生不能理解,黑社会是个什么东西,又怎么跟大哥扯上干系?夏少于是解释道,黑社会就跟他们的对头,恶霸孙别那帮人差不多。
众人随即释然,夏少哪是孙别那帮猪仔能比的,而且夏少怎么说也是士人,叫一声夏少爷是十分应该的,所以他们也就按照命令称为他夏少。
“来啦,来啦!”一个高瘦的青年使劲地敲打着门板,他叫俞甘,可是因为长得高瘦,众人都叫他鱼干,久而久之就没有多少人记得他本名。
鱼干本是混迹在咸阳城中的无业游民,专事斗鸡六博的玩意儿,不过约莫一年前他有了职业——川岳博舍的管事。这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大鱼吃小鱼又是竞争的规律,所以找这家博舍麻烦的自然是同行。
赵夏神情一凛,带着一人走出后门,只剩下鱼干七个轻薄青年。
“嘿嘿,你们这几个竖子有胆量,老子不找你们麻烦,你们竟敢到我那搅局。”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踢开博舍大门,他带着三十号人涌进博舍厅室,个个都是手持木棒。
高瘦的鱼干强自笑道:“孙别啊,孙别,大爷让你变成土鳖!”
八尺高的壮汉就是咸阳城好几家博舍的店主,叫做孙别,也是鱼干等人最大的竞争对手。
孙别脸上轻蔑的笑意更浓:“逮住他倒吊起来!”
“给你点童子尿尝尝!”鱼干突然后退。
就在孙别一众人愣神之际,厅室顶上一阵木桶碰撞的声音,接着腥风扑鼻,臭气熏天,一道道污秽从不高的楼板泼下,淋到孙别等人身上。
“呸呸呸!”孙别一众人纷纷掩鼻闪到旁边,但人多拥挤,他们哪躲得过,一半人被污秽沾到身上,包括处于中央的孙别。
“哈哈哈!”鱼干等人大感畅快,心想夏少这招够阴的,这帮人怕是要臭上好几日了。
高大的孙别脸上怒意十足,右手按住腰间剑柄,竟是动了杀意:“给我逮住他们往死里打!”
“风紧,扯呼!”鱼干大声吆喝,这同样是夏少教的,说是只有自己人听得懂的内部暗号,于是他们再次钦佩起夏少的博学多才,不愧是读书人。
七个轻薄青年撒开两条腿玩命地跑出后门,这次将孙别整得那么惨,要是稍迟一点真是会没命。
“站住!”“猪仔子休逃!”咸阳城一条长巷中,人们看到三十多号人在追逐,他们手中持有棍棒,典型的市井斗殴。
鱼干只觉得口干舌燥两腿酸软,要不是近一年来顿顿吃饱,他早就累趴下了。
“到了,到了!”旁边的同伴高兴地喊道。
“他娘的看你们还往哪跑!”孙别等人也突然停住脚步,因为他们看到鱼干等人居然自己钻进了这条不足两丈宽的死巷,这几个猪仔这会简直就是剥了衣裳的大姑娘,任他们蹂躏。
然而,让孙别等人眼大的事情发生了,两边墙上突然冒出好几个人头,呼呼声四起,整条巷子都飘着草木灰,孙别等人根本睁不开眼。
阴谋,绝对是有组织有预谋的陷阱,孙别脑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回过身的鱼干吐出一口浓痰:“孙土鳖,这次夏少亲自出马,看你不死!”
孙别怒从心起,按住腰间剑柄。
一众轻薄青年毫不迟疑地冲上去,抄起巷子里预先准备好的竹竿棍棒,使劲地朝孙别等人身上招呼。
“孙土鳖,你现在求饶还来得及,我勉为其难收你做马仔!”鱼干大声喊道,起先他怎么也不能将夏少说的,马仔跟手下这两个词联系到一起,但现在喊得畅快淋漓,原来马仔用在这里是那么确切。
“你们找死!”孙别冷哼一声,他以前可是跑过不少地方的游侠儿,怎么会被这些个轻薄青年吓倒。
鱼干等人惊骇地看到,孙别抽出腰间青铜长剑,眯着眼劈砍,一连将两根竹竿头端砍掉。
“加料!”鱼干边喊边甩出装在小木盆里的草木灰。
“碰!”长剑打落木盆,草木灰迎面袭来,钻进孙别的眼睛鼻孔和嘴巴中,饶是孙别再有勇力,再也睁不开眼。
三根木棍齐齐打向孙别,硬是将他手中长剑打落,再有一人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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