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帝王家事
第二十一章帝王家事天下知
“天上星多月不明,地上人多心不平,
树上鸟多音杂乱,河里鱼多水不清。
四句闲言道出,四句为闲言,八句为提纲,十二句为引导,引出新事一则,《刘少侠剑灭黑虎寨》。诸位明公、老少爷们,莫嫌我口舌拙笨,胡蒙熏耳,吐字不清,扰了雅兴。你们诸位就坐稳倾耳,看说书的老儿,推开那牛皮罩的小鼓,磕开那深山老林带出的三条木板,给大家说唱一段,消乏解闷一回。”
那说话老儿五十岁上下,一件青布长袍穿得干净得体。只听他三片梨花木板敲了几下,右手中鼓槌在一面小面鼓上敲得咚咚作响,唱道:“不用包头、不用画脸,不用蹬板,不用踏步,小二姐上炕,咱说来就来。诸位明公上回书道,万福县穷凶极恶有两霸,虎霸蛇起是万福,这句号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而今日咱就来说说横霸乡里十数年的黑虎寨被刘玺君刘少侠一剑挑翻的英雄事迹。这黑虎寨寨主陆老虎,当真不付悍匪之称,烧杀抢掠,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咱万福县各位老爷那个没被他掠过货物,那家小媳妇大姑娘不是避着淫威生怕被掳去做了通房丫头。如此这般,我万福县哪里来的好日子?却不料想: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他黑虎寨也惹上硬茬子,刘玺君刘少侠出师门历练,哪里放得过他陆老虎作威作福鱼肉乡里。要说刘少侠的师门那可真是名满江湖,大门大派。正是
【冲佑观前水绀色,升真洞北山笋攒。群峰不断四时翠,万壑长留九月寒。】道家名山武夷山上武夷派。”
那说书老儿说一段,唱一段,只听得酒楼众位全神贯注,好不认真。
坐在酒楼二层靠窗上好位置的万利禄和永乐公主两人,点了满满一桌子山珍海味,胡吃海塞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下方说书先生的《刘少侠剑灭黑虎寨》。永乐公主如今也从前几日阴影中走出,对于江湖的向往依然浓厚,问道:“小贼,那陆老虎当真这般厉害?手撕虎豹,力能扛鼎,这怕比二流宗师也不差了吧。”
万利禄憋了眼下方口吐莲花,越说越起劲儿的说书老儿,道:“有句话你没听过,相信这世上有鬼,也别信说书先生那一张破嘴。那陆老虎我知道,厉害是厉害,但也不过中三流武夫,若非和当地官府勾结,也轮不到他作威作福。”
永乐公主停了吃喝,皱眉道:“官匪勾结?他们怎么敢,不怕掉脑袋?”
万利禄这次连头都懒得抬起,对于永乐公主这位活在美妙童话殿堂的真公主,她又如何知道官字两张口该是多大胃口。不过,为了防止她热血冲脑,还是劝阻道:“交州这地方,天高皇帝远,当地官府有时候一道命令甚至比皇帝都管用,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永乐公主不服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说到一半,却是闭口不再言语,就连神色都黯淡下来。
万利禄权当她经历一番生死危机,人成熟长大了,知道书本上那些与现实的差别。放心继续吃喝面前大鱼大肉,这【十全舫酒楼】他以前也就远远看过,哪里吃过。如今却坐在最好的位置吃喝,日后说给他那两个兄弟听,非把他们羡慕掉下巴,当真一分一秒都不敢浪费。
与此同时,身旁的一桌客人窃窃私语正谈论着什么。他们所言虽然极小声,但六感早已超乎常人的万利禄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王哥,听说了嘛,咱大汉长公主给人截杀了。”
“你小子信息落后太多了,我可听说长公主给一个采花贼抓走了,啧啧啧,不得了啊。也不知那采花贼几辈子修来的福恩,能够一亲公主方泽,换做我让我减寿十年都愿意。”
“就老虚你,别说减寿十年,就是让你上,你能坚持几个呼吸,那咱们长公主如何尽兴?啊,哈哈哈哈......”
“去去去,别拿我耍,不过说真的朝廷这次脸是丢大了。我二叔不是在郡守府当差,听说这次圣上震怒,菜市口那边每天都是人头滚滚,少说百十来号人没了。”
“这算什么,你们没听说吗?咱们郡尉大人都连降三级,被贬到穷乡僻壤当个小小县尉去了,这次咱们交州官场的天怕是要彻底变了。”
“哎,你们几个还能说风凉话,我在郡城的产业这次可是遭了大罪,三家典当铺,两家酒楼,查了查,封得封,损失惨重啊。”
“老刘你小子不厚道,你那几家店面那个生意好过。最赚钱的风月楼你怎么不拿出来掰指掰指,一个月的流水怕是比那几家店面都贵不少吧。不用说,这顿酒菜你小子请了。”
几人交谈的事情可是皇家私事,自是不敢大声张扬。随便聊几句,也马上跳转船头聊起各自产业当下的情况,在吹几个牛,倒是酒菜吃得飞快。万利禄此刻酒足饭饱,不由得看向永乐公主,道:“真不用我和县衙说一声,你已经安然无事?起码,你被采花盗掳走这件事情要澄清一下吧,名节不在乎了?”
关乎名节,永乐公主就不能不在乎,思索片刻,道:“这样,我手书一封,小贼你用短剑别上,偷偷打到县衙府门上。如此,既不用回去也能证明我并未落入采花贼手里保全名节,一举两得。”
万利禄不太懂永乐公主这样多此一举的行为,但这并不影响他接下来的热情,一根手指立在对方面前,道:“这一趟,十两银子,不过分吧。”
永乐公主瞪圆了眸子,仿佛第一次见到对方一般,道:“你和我还谈钱?”
万利禄理所应当,道:“奶奶个腿的,亲兄弟还明算账,我们也就是过命交情而已,钱还是要算的。包括,你前前后后吃我的住我的,都要算进去。不过你放心,万爷做生意童叟无欺,绝不虚高抬价,保管你每一笔花销都物有所值。”说着,他竟然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狗爬一般的字迹,反正永乐是没看懂上面记得什么,反而是万利禄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的。
“行行行,谈钱是吧。这送一趟手书,不过跑跑腿的事情,你和我要十两银子,这也算童叟无欺?你怕不是想钱想疯了。”
万利禄摇头,道:“你这生意可不能这么算,对,送份手书一来一回不过半个时辰的事并不麻烦。可你难道忘记我要送的是哪里?那可是县衙,你以为谁都能大摇大摆给上面钉钉子那,我可是冒着打板子的风险给你送信。再说,我是谁?我可是武功高强的大侠,你请个大侠费用能低了,十两银子那都是友情价,奶奶个腿的,你可占大便宜了,偷着笑吧你。”
被对方一顿歪理邪说整的永乐公主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火气蹭一下窜地三尺高,也不知哪里来的本事,一把将万利禄耳朵揪住,翻转再翻转,狠狠在他耳边说道:“小贼胆子肥了,我告诉你最多一两银子,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万利禄顿时求饶,道:“姑奶奶,放手,疼放手。一两就一两,你放手先。”
得到满意答复的永乐公主方才表露出算你识相的笑容,将扯着万利禄的耳朵给松开。她也是气急,手下力道根本不含糊,他这左边耳朵整个红得那叫一个娇艳欲滴。口中也不敢大声,低声骂了句:“奶奶个腿的,疯丫头,当时真该吃了你,让你还敢在我面前逞威风。”
看见万利禄口中嘀咕,永乐公主眉头一挑,哼道:“怎么?不服!”
万利禄不愧是混迹市井的老油条,变脸速度比翻书还快,前一面还在咒骂后一秒马上笑脸相迎,道:“哪能啊,我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怎么可能不服,服,五体投地的服。”
永乐公主,道:“这还差不多,我和你一起去,省得到时候出现什么意外。”
万利禄学着戏里太监谢恩的样子,道:“得令。”
县衙府门外,一个身着县尉服饰的男子笔直挺着腰板,手挎制式朴刀,浓眉大眼着实英武不凡。其身后,三五位当差的县兵皆是畏惧看着眼前这位,没办法在几日前他们和这位的关系可谓是天地之隔,一辈子也不可能有所交集。而这位万福县新晋县尉不是旁人,正是那个倒霉被连降三级的南海郡郡尉大人方文山。
“大人,您要不歇歇?这都一个上午了,走了八条街您连口水都没喝,好歹喝口水吧。”
方文山此刻火急火燎想抓到线索,将县兵递过来的水袋挪到一旁,道:“找不到结衣社在万福县的探子,我怎么喝得下这口水,不必多言,你们换班自换你们的,我再去看看其他街道是否有进展。”
正当方文山扭头欲向福人街探寻时,身后的县兵急切慌张的呼喊声响起:“大人,大人,不好了。”
方文山眉头皱成川字,县府的兵丁怎得如此不堪,丁点儿事情便如此慌张,当真难堪大用:“何事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那县兵呼气如风箱,好半天喘匀道:“大人,咱们县衙府门上被人砸进去了一把短剑,齐根莫入剑柄都进去半截大家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这要是让县令大人看见,我们可就惨了。”
方文山浑然没听到县兵后半句话,他眉头皱地更紧,快步来到府门前。先前还以为县兵没见识夸夸其谈,见到真家伙才知道县兵是真没见识。六寸长短剑仿佛本就长在府门上一般,边缘毫无磕碰锤砸的痕迹,这那是被人砸进去的,分明是内力深厚的行家以暗器手法射到府门上的。
万福县竟有这般厉害角色隐藏其中,便是自己前郡尉出身的武官,想做到这一步也是稍有逊色。要知道能当上他这个位置,最差那也是个三流小宗师程度。他虽比不上那些天之骄子,可在小宗师行列里也能排在中游水平,万福县能比他厉害的寥寥无几,这射剑入门之人莫非是他?
也顾不得府衙大门巍峨庄严,方文山单手拎起朴刀,运足力气,噼里啪啦将大门给砍了个稀巴烂,独独留下短剑方圆一寸完好无损。接着又是手起刀落,只听咔嚓一声,厚实木板被一刀劈开,又是一声咣当,短剑落地。与短剑一并掉在地上的还有一封字迹秀气的书信绢帛,方文山拾起书信绢帛,轻轻摊开,随着阅读本是紧皱的眉头越发舒缓,最后甚至喜上眉梢。不顾周围县兵茫然模样,侧身从县衙牵出一匹骏马,滚滚尘烟扬长而去。
街道上,万利禄边吃着糖果子边和永乐公主介绍自己那两个死党兄弟。对于他口中的李当先和韩丰,既不是名动江湖的大侠,更不是习武的江湖人,永乐公主着实兴趣乏乏。好在,万利禄眼色还是不错的,立马将话题转到李当先他老子的那个狗肉摊上。狗肉虽说上不得台面,可对于囊中普遍羞涩的江湖人却是家常便饭。如此,倒是提起了永乐公主的兴趣。二人,便这样,来到福安街李家狗肉铺。
这个点,李叔的狗肉铺已然开档一会儿,看着面前熟悉的桌椅板凳,万利禄熟练地拉着永乐公主找到其中空位,恢复他流里流气的口吻喊道:“李叔,三斤狗肉多加萝卜多加辣,还有狗爷在不在家,喊他赶紧出来,他兄弟我发达了准备带他吃香的喝辣的。”
忙活在灶台的李叔,忽然听到许久不曾出现的声音,忙里抽闲向声音的方向憋了一眼,出于本能不想理会,可想到宝贝儿子的嘱咐,没甚好脸色的放下锅碗。擦了擦手,径直来到万利禄面前,道:“混小子,我家当先不在家出远门了。有事你便和我说,没事赶紧吃玩滚蛋,别在我眼前晃悠,看着就烦。”
万利禄听到李叔所说,明显一愣,好奇道:“狗爷出远门了?又是那家青楼新开张,他去捧场了?狗爷真不地道,也不说带兄弟过去爽爽。”
对于诋毁自己宝贝儿子的混蛋,李叔觉不客气,一拳头打在满嘴喷粪的混小子头上,怒斥斥道:“你个混小子知道个屁,我家当先可是去当官的,你小子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当心我用套狗绳把你的嘴巴给栓死,让你小子再也别想说话。”
“当官?狗爷?这怎么可能,他乡试还是我陪着去的,那文章写的还不如我狗爬的那,他能当官,叔你别吹了。”万利禄还是不信。
李叔似是被气急,转身就要回撤抽那杀狗用的屠刀,万利禄赶忙拉住他,道:“叔,叔,我信还不成嘛,咱有话好好说抽什么刀啊。不过,狗爷去哪当官了,怎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透露出来。”
听着万利禄面上言不由衷的话,他也懒得和对方计较,高傲仰着头,道:“你小子知道个屁,我儿那可是去扬州走马上任,扬州九江郡车公庙县下水村担任主簿之职。岂是你一个小混混能比的,也不撒泡尿招招你自己什么德行。”
李叔的刻薄,万利禄倒是早就习惯,如今狗爷李当先去扬州当官,他们三弟兄怕是再也难凑在一起喝酒聊天打屁了。没来由,万利禄问道:“李叔,大头那家伙在家吗?”
提到大头韩丰,李叔竟是露出一丝悲伤,叹息道:“韩丰那小子也是命苦,韩老哥数日前被派去剿匪,谁能想到这一去竟是永别。留下一大家子孤儿寡母当真可怜,韩小子听说三越边疆在招兵而且待遇颇丰,也就去碰碰运去。没想到这一去还真选上了,拿小命换了安家费,也不知如今在边疆过得如何。”
万利禄听闻着实愣在原地,他这一次离开万福县不过月余,谁曾想三兄弟竟会以这种方式天各一方各奔东西。脑中不禁回忆起三人最后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场景,正道是:此地别祟月,手足难聚首,昔时人已没,今日酒犹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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