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酒入愁肠
第二十八章酒入愁肠愁更愁
人头攒动的街道,一男一女并肩前行。男的抱着一沓子包好的药,女的则是两手空空。两人极为沉默,一路上只顾着走路,交谈甚至扭头彼此对望一眼都不曾。他们与过往行人不同,不在乎行走快慢,而是两对空洞无神的眸子,仿佛行尸走肉没了灵魂。
秋冬时分,正午的光难得带给冰寒肆虐的人们一丝温暖。可落在他们两人身上,却仿佛冰锥临身寒意彻骨。
万利禄举目抬头,老远飘来的香气让他总算回了回神。街对面,正是以烧鸡闻名万福县的好客来酒楼,不过这次吸引他的不是烧鸡,而是阵阵酒香。
莫名的,想喝点酒。
抱着药包的手抽出一只拉住身旁还想离开的永乐,说道:“喝点酒?”
换做以往,日上三竿喝酒永乐绝对会拒绝,今日:“那就喝点。”
两人入了酒楼,正午时分酒楼内已有不少人坐落吃喝。但喝酒的却是少数,毕竟大家午后还要忙活,除了少数市井混混和江湖游侠开怀畅饮,其余的大都在吃菜饮茶。
经过小二哥接待,两人选了个靠窗的雅位,三两个下酒小菜,两坛子半斤装的女儿红。这些东西都是早早预备好的,所以不一会儿两人的酒菜便齐全。
女儿红价格比万利禄寻常喝的烧刀子贵了十数倍,换做以往除了逢年过节和两兄弟奢侈一把,平日都不敢点这东西。如今,手头有点钱,又正好心烦,难得奢侈一回。
两人你一杯我一盏,喝得极快,下酒菜还没动两筷子酒却已经喝完。又呼唤小二上了一坛烧刀子一坛女儿红,永乐对于女儿红的酱香很满意,可对于万利禄来说女儿红好喝归好喝,但总觉得不过瘾。
烧刀子入口,辛辣,撕裂的快感直涌上心头,万利禄方才大呼过瘾,连带着下酒菜都多夹了几筷子,食欲不增。
酒水下肚,话匣子也被开了个口,原本情绪低迷沉默许久的两人也开始聊了起来。万利禄许是酒醉微醺,胆子和脑子都乱了,习惯性一把搂住永乐的后脖领子,二者额头对抵在一起,双眸距离不过三指,滚烫的呼吸在二人鼻息间往返。
“奶奶个腿的,想我万利禄啊,三岁能背留香楼百余姑娘花名,五岁留恋女汤澡堂如入无物,十二岁闯荡一番事业养活自己,数月前老子还是响当当的角儿。啊,贼老天对我就这么不公平,眼瞅着顺风顺水的好日子不想给我,非要让我过上这他老子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鬼日子,你说说,是不是他娘的不公平。”
酒喝多了嘴巴都不利索,万利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乱讲一通,越说还越激动,吐沫星子乱飞糊了永乐满脸满嘴。这换作平日,永乐非是大耳刮子抽死他,可今日本就惆怅的她没喝多少酒却也是醉了,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不自觉点头,说道老天不公,贼老天更是深以为然大呼没错。
“我不就是想找姜叔叔嘛,我不相信十八年前那些是他做的,可是这么多年,我满怀热诚去找,却一次次落空,凭什么啊,贼老天凭什么啊.....”
永乐也是胡话满天飞,身为帝国公主的仪态端庄被酒水洗刷的点丁不剩,有样学样居然也搂住万利禄的后脖领子,二人这般模样双眸已是不足一指距离,唇齿更是近的逾越礼数。可二人皆是酒醉,只顾的吐露心中不快,哪里还管得了这般许多。
倒是四周坐的客人对二人指指点点,言语中不屑轻视居多。更有甚者将永乐比作青楼妙坊的女妓,对她品头论足说着过几日也去寻寻之类的言语。
永乐不过中三流武者,耳目六识虽远比常人可酒意混杂精神,加上他二人坐的较偏僻,也没听到什么。可万利禄却是不同,即便酒醉,二流宗师的内力仍然赋予他超乎寻常的耳目,这些人言语自是尽皆落入他耳。
本就是街头流氓混混出身,万利禄的脾气从来都不是好相处的。他与永乐虽说不上知心朋友,可几经患难倒也有些情分,加上酒意上头顿时怒不可遏,血丝在眼瞳中充斥,扭头怒喝一声:“奶奶个腿的,谁在敢瞎哔哔,老子割了他舌头下酒吃!”
他这一吼并非单纯嗓门大还蕴含了些许佛门狮子吼的功夫,凭他浑厚的内力这一嗓子顿时让不少人耳膜生疼,有甚者更是将刚刚吃下的饭菜一股脑儿给吐了出来,昏昏沉沉。
耳根子终于清静,万利禄又开始自己的畅聊。永乐则是浑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这当中万利禄自然功不可没,在发出那一声简化版狮子吼前他已然运用内力堵住对方耳朵,让一丝一毫的噪音钻不进来。
二人继续聊着,不曾想却是被一个厉喝声打断:“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敢当众欺凌,当真世上没有比你更强的武者嘛!”朦胧间但见是一个健硕青年,腰间配了柄宝剑,穿得倒是冠冕堂皇看起来是个有钱的主。
万利禄瞅了眼他,便不再理会,这种人他当留香楼小厮时见得多了。不过是些花拳绣腿,没遭受过社会毒打的二世祖公子哥,天天就是一句为民请命,惩恶扬善的口号,虚伪的很。他最是看不上这种人,伪君子,他万利禄是真小人从来都不否认,也乐得当个小人。
永乐许是酒水喝得猛了急了,晕晕乎乎下竟是不胜酒力晕了过去。万利禄眼见,嗤笑一声,道了句:“臭丫头,这就醉了。”随即,将她横抱在怀中,丢下几钱银子,理也不理那突兀出现的青年抬腿便要离开。
那青年这般高调出场,却得了一个爱搭不理的下场,江湖人最讲究什么?不是你武功多高,内力多雄厚,而是一个张面皮。江湖人走南闯北为得就是一个扬名立万,天下皆知。如今,面皮被落,血气方刚的半大小伙子,如何能忍。
仓啷啷,青锋出鞘,斜指地面寒光凛冽。
“武夷山武夷派刘玺君,见阁下高招。”
青年自报家门,顿时让场面哄堂炸开,要说最近万福县最热门的几件大事,这《刘少侠剑灭黑虎寨》当得其中一件。万利禄也曾在茶楼听过那么一耳朵,不过这种事情听听也就忘了,什么刘少侠、陆老虎之流对他来说真的不过尔尔。
众目睽睽之下,万利禄抱着酒醉的永乐,与那持剑帅气的青年刘玺君擦肩而过。仿佛,这位声名鹊起的少年侠客只是一堵挡在他隔壁的墙,绕开即可。
场面顿时尴尬到极点,诸位看热闹的客人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幕。这算什么?无视还是蔑视,这他娘的梁子结大了啊。
刘玺君持剑的右手气到颤抖,剑鸣声嗡嗡,体内气血直逼向神台天门。少年气大,不容轻辱,更何况是自誉交州年轻一代翘楚的刘玺君,骄傲如他更是怒火中烧。
武夷剑诀,起手式见君奉茶。剑锋快若闪电,一个剑花耍得是漂亮至极,直逼万利禄后心。却见万利禄不急不缓,只是闲庭信步的离开,这一剑莫名其妙的刺空了。
看着距离自身剑锋仅有三指的万利禄,刘玺君短暂错愕后觉得这一剑不过是自己怒火上头失了准头,不顾其他再次提剑。又是武夷剑诀其中一招,客随主便,剑势回旋,由上而下劈砍向万利禄抱着永乐的左手手肘位置。这一剑,速度不快却攻敌所必救,万利禄若是收手避其锋芒则永乐自然无所依靠跌落下来,若他不收手硬接更是从了刘玺君心愿,若施展轻功躲避这一招仍可转变轨迹斜砍对方腰腹。综上所述,万利禄绝跑不了这一招。
可惜,初出江湖的刘玺君如何知道,他眼前这人已不能用江湖年轻一代形容。中三流的他任凭技艺如何精湛,武功如何玄妙,又怎会是一位三流高手随意一击的对手。
也不见万利禄如何动作,那砍向他手肘的剑锋突兀的矮了一寸,正好从他肋下空档划过,眼瞳睁得老大的刘玺君根本没想过自己这一剑居然又落空,二者在此擦肩而过,只听到万利禄轻声低喃一句:“小子儿,事不过三,别再惹我。”
咣当,连人带剑狠狠摔在地上,刘玺君根本顾不上疼痛,只觉得脸上如火烧一般羞恼,这人居然如此轻看他。不顾对方警告,提剑再起,内力运足,脚下轻功,掌中青锋施展武夷剑诀威能最大的一式礼敬茶客,直奔万利禄肩胛。
万利禄本来心情稍有缓释,也不想欺负人,让了对方两招。可对方蹬鼻子上脸,还想咱们钱眼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那绝对是痴心妄想。看着对方剑招,体内《众妙经》早已运转多时,以指代剑,一摸一样的剑招武夷剑诀礼敬茶客施展而出。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旁人只觉得万利禄是疯了,居然用手指对碰人家宝剑,非落得个残疾不可。可直面万利禄指锋的刘玺君却是冷汗瞬间浸润全身,他这一式剑诀尚不熟练施展本就是气急才用的。他记得师傅传授他时,那一招一式行云流水,可眼前之人居然做得比他师傅还要好,仿佛这招剑式本就该如此的。
恍惚间,他的剑第三次落空,而那看次脆弱的手指却点在他的肩头,一股大力骤然爆发,连退四五步,仍无法化解其内劲力哇地一口鲜血喷洒,持剑的右手再也无以复加的垂下,宝剑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围观的人群下巴都快惊掉了,什么情况?拿剑的少侠居然败给了一个抱着人的粗胚,还被打吐血了?对方可是武夷派的高徒啊,这这......
又是一口血喷出,染红了面前木纹地板,刘玺君却顾不上伤势连飞到一旁的宝剑都没来得及捡拾,急匆匆道:“你怎么会我派剑诀?”
万利禄懒得理他,转身走了。在他脚准备走下楼梯之时,刘玺君又问道:“你可敢留下姓名?”
万利禄淡淡看了眼他,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蠢货。”随后,扬长而去。
第三口血伴随着这声蠢货如期而来,血高一尺,当真喷得漂亮,点点滴滴落在地上宛若寒冬腊月那盛开的梅花。可惜,刘玺君没眼看自己造就的一副画卷,转眼晕了过去。而随行的仆从却是吓得够呛,赶忙背起对方下楼去寻大夫。
这一场没头没尾的闹剧总算结束,掌柜的更是害怕到躲在自家柜台下不敢吭一声,直到这两拨人走后才敢探出头。看着只是被血污染红的地板桌子,暗道了句晦气,也不敢声张理论什么,吩咐小二拿上抹布收拾一番。如此一闹生意也不用做了,今天便就此打烊关门歇店。
客人稀稀疏疏的离去,虽说身处边境地区流血伤亡事件见的不少,可这并不代表见得多了就能免俗,看血吃饭还是很倒胃口的。夹杂在人流中,一个面相普通不引人注目的汉子,时不时瞥眼注视着逐渐远去的万利禄和怀中的永乐,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是嫣然,那五个畜生说得倒是不错,长公主当真在这里,倒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八闽城运通客栈,五毒及那汉子一并坐在房间内。位置却是已那汉子为尊,五毒分序列落座在侧前。
“百户大人,不知召集我等所为何事?”蝎子问道。
东厂百户闵达,道:“长公主重现八闽城,厂公先前的旨意你们也清楚,做得漂亮点。”
五毒听闻此消息神色各异,毒蛇玩味,蝎子蜈蚣淡然,蟾蜍发呆,唯有壁虎怨毒。但五人却是异口同声,道:“定不负厂公期待。”
闵达并未停留太久,将今日永乐和一男子出现在酒楼的事情和他们离去的方位告诉五人,便飘然离去。
五毒重聚房内,壁虎头一个出声,上次他可是丢了大脸本就好面子的他,对二人可谓怨毒无比:“蝎子,我现在就去杀了他们。”
蝎子憋了眼正在气头的壁虎,道:“凭你这三脚猫功夫怕是那武夷派的刘玺君都打不过,还想杀人?”
壁虎怒道:“我们五毒杀人何时拼得是武功高低,一副毒药我让他们连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毒蛇玩味插嘴道:“长公主的死活我可不管,但那小哥你们可得给我留着,人家垂涎他可是许久了。”
壁虎骂道:“淫蛇,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苟合之事。”
毒蛇不以为意,也不反驳,反正她的话是说了,要是让她不痛快了这里面谁也别想痛快。
蟾蜍则是一副呆呆困困的样子,反正他听蝎子的,让干嘛就干嘛。蜈蚣则是更为冷血,他喜欢暗杀,也喜欢毒杀,反正什么方法他不在意让他动手就好。
蝎子,道:“三流小宗师六识耳目皆非寻常,对毒物的敏锐程度你们各自都有体验过。不能盲目下毒,要有策略有计划,不然一个小宗师单对单,我们谁也别想活着讨到好处。”
蝎子一席话倒也中听,壁虎闻言也不再执拗,几人随即讨论起如何下毒的步骤和方法。
回到客栈,放下昏睡的永乐,万利禄运转功力将体内残存的酒气蒸发,头脑顿时恢复清明。坐在茶桌旁自顾自倒了杯茶,一边大口牛饮一边思索今日张老板所说的常神医之事。
那神医如此有名,想来在八闽城有点年头有点身份的老人都能知道。万利禄不由得脑海中浮现出留香楼妈妈,她当年也算八闽城的名妓,接触身份地位不凡的大人物也不在少数,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好久没回去了,看来明天要回一趟留香楼,咱现在也算发达了穷奢极欲一把应该不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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