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第 116 章

陆安期闭上眼感受着风声里的颤动,在金剑上敲了敲:“慈悲。”

剑内空间中,慈悲倏地睁开眼睛,深深看了眼玄冥,在他怀中的女婴头上摸了摸,轻声道:“爹爹若是能回来......”

他顿住没往下说了,将缠在玄冥身上的魂丝绕在指间,在对方眉心一点,这缕魂便轻车熟路的钻入玄冥体中。

做完这些,慈悲又静静的盯着玄冥看了一眼,旋即凑过去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碧光一闪,陆安期手中便多了把剑,他抬眸看向西北,那边天狼星忽明忽暗,下方的云染上了血色。

慈悲的声音在他识海中响起来:“当年一别,再见已是前世今生,物是人非不过如此,我们就像被推着走的傀儡,不提防前面就是一个天人永隔的坑......这世上,恐怕只有那万古绝情的天道还是旧模样。”

陆安期捻了捻腰间的匕首:“不管前面的坑有多大,总得有人去把它填起来,后面的人才有路可走。”

“您这么做,东皇陛下他......”

“他会怨我,所以麻烦你把这个交给他。”陆安期把匕首解下,一只无形的手便把它托到空中,旋即没入慈悲剑内。

鸿祖看了眼慈悲剑没吭声,无极在旁边道:“小长明,你这话怎么怪吓人的?你二师伯在这,难道还会让咱们吃亏么?”

王翦身形一震,鸿祖直接从他体内脱身,化成一抹虚影,抽出王屋剑往地上一劈:“这地下的阵绕得人眼花,给它一剑好让大家都歇歇。”

长剑在地上劈出一道火星,宛若击在金铁上,“锵”的一声,杂乱扰动的阵纹像被砸了石子的水,荡起一阵阵诡异的縠纹。

三十涯中,魔尸正张牙舞爪的往前扑,小妖魔们颤悠悠的喊声还没冲出到河对岸,就见遍地重影忽地一顿,接着暗红色的魔气从尸体天灵盖中冲出来,吊死鬼眼睛一白转瞬腐烂成一把碎骨,谷中魔气如开水般沸腾开,接着拧为一股,长龙似的冲向武关。

殷秀秀怔怔的看着遍地尸体化为白骨,和摸不着北的鬼怪们相视一眼,旋即扭过头去,一言不发的拎起顾小面,张开鬼气携裹着小妖魔们朝公塾走去。

咆哮的魔气如血水般注入关内,鸿祖眼睛一睁扭头骂道:“长明!你胆敢在本座身上用障眼法!”

陆安期手指上无端滴破了一颗血珠,与此同时图芒手腕上的血渗入地下,他流着血从混战的人群中穿过,径直来到陆安期对面。

“白戎王族来历成迷,古书上说是狼神后裔,狼神不过是成精的妖,狼妖的后人来掌握白戎人的命运,被中原王族当笑话谈到现在。”图芒行了个端端正正的白戎大礼,“可他们现在可以闭嘴了。”

他抬起头来,道:“但我还想问个明白,野鬼果真只是狼神放在人间的眼睛么?”

陆安期直接把二师伯拍了出去,回道:“是。”

图芒笑了笑道:“他无碍了。”

在他脑袋磕上长城的铁砖后,每晚都有一个绝美的人出现在脑海中,对方形态变化不定,最常出现的是一个青年和一只狼崽,他静静的看着对方,对方也静静的盯着他,良久,眼前扭出一副草长莺飞的画面,一只眉心长着红纹的母狼带着三只幼崽在草地上晃悠,其中一只小崽子明显成了精,不仅会说话,还能做各种表情。

狼崽出来的时候,那个青年就站在他旁边,看着一窝狼说道:“魔神缠上你了。”

图芒心头一惊,面上却没什么表示,只沉声应道:“是啊,我得不偿失,本来是想救那蠢货,如今不仅救不了他,连我也要倒霉了。”

“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借陆安期的命救他么?”

“谁知道呢?若是魔神说不行,我也没吭声的余地了。”

对方笑了笑道:“你不仅没有吭声的余地,连怎么死什么时候死都搞不清楚,若不是狼神护着你,都不知道你会被魔气熏成什么模样。”

他抖了抖袖子:“我浑身上下就那么点肉,阁下也想在我身上割两块下来么?”

“我给你看这些画面,便是让你知道我此来并无敌意。”对方露出一个祸乱江山的笑,“这是狼神的记忆,只要他的三支后人神魂相通,便会看到这些画面,当年狼王与祭司同室操戈,血水染红了白戎的土,野鬼倾巢而出,便是他想给那些没孝没悌的后人一点教训。”

图芒已经大致猜出对方是什么来历了,却眯着眼睛问道:“我可被人骗狠了,古书上没说有狼神的三支后人神魂相遇这事,所以阁下是何方神圣?可怜小的吧,说出来我便是下地狱也能有个冤情可诉了。”

对方指着那只成精的狼崽,就听那狼崽奶声奶气道;“我想去找太一。”

狼神那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满头黑气恨铁不成钢道:“找找找!离了他还不能活了?”

“我想去找太一!”

“找你祖宗!若离开一步老子就把你狗腿敲断!”

“父皇!”

这两个字好像有什么魔力,方才还张牙舞爪的母狼精忽然慌张的朝周围瞥了几圈,旋即把视线落在另外两只呆怔的崽子身上,末了扭过头朝小狼精吠道:“兔崽子!嫌你爹不够倒霉是么?嚷什么嚷,要把你师伯他们嚷下来看到我这......”两只狼崽子挤挤挨挨扭扭捏捏的跑到母狼精身边,在它说话那茬把小嘴一张,“啵”的两声,叼在母狼奶/头上,穷凶极恶的喝起奶来。

小狼精闷着脸踱到生不如死的母狼身前,吸着奶道:“揭兀长进了,怎么把你们魂魄调过来的?”

母狼脸上拉出两道愁苦的法令纹:“他说想见我......毕竟是胞弟,我当时想着他也不过是被魁阴迷昏了头,况且只是跑到大荒去,并没有对天界做什么事——”顿了顿,“谁知道知道他不动则已,一动手就弑亲?”

小狼精叼着奶嘴愣了愣,就听母狼道:“我当时站在牢门前,没想到他就要以死明志,我再怎么绝情那也是条命,就拉了他一把......”

那情急之下递过去的手倏地被人抓住,揭兀就像条蚂蟥,猛然吸在他魂魄上,他本来可以把人打得魂飞魄散,没想到揭兀这人不讲无德,为了制住他简直拼了命了——那一吻递上来时耀破宝像遭了雷劈,一时间愣在原地。

趁着他愣神那会儿,揭兀猛地将他魂魄往外一拍,露出一个怨毒的表情,甩出灭魂扇在他魂魄上一打,接下来的事他不知道了,等脑子清醒的时候,他已经一爪挠破了儿子的心脏,接着就被太一剁成了肉碎。

本来他是被仇恨冲昏脑子的小师弟化成灰了的,可醒来时魂魄却完整的附着在一只临产的母狼身上,他不知道离神魔大战有多久了,脚都还没抻利索就急忙设了个招魂阵给长明招魂。

小狼精咂了咂嘴道:“太一的另一半魂魄......你丢哪去了?”

母狼目露凶光喝道:“吃饭不要吧唧嘴,他上哪去我知道个屁,再问我丢你去喂野兽!”

小狼绷起脸:“你现在跟我凶,当初谁让你们把我丢给他养的?”

“你母后把他拉扯大,难道叫他带你错了么?哼,两个没良心的小畜生,也只有你们才能做出那种枉顾伦常的事!你是魁阴和黎的种,不是我生的!”

这句只痒不疼的气话把长明说愣住了,咂了咂奶嘴。

“皇叔靠近你的时候,为什么不躲?”小狼也玩笑似的说了一句,没想到母狼精的脸一下子就绷了起来,近乎严厉的看着它的小崽。

天帝天后爱子如掌中宝,但长明心头的迷雾却没着没落的刮了起来——他长这么大,一家三口在外面的时候像模范似的,但父皇母后的寝殿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仿佛自有了他以后就没了肌肤相亲的需求,千百年共处一宫,却像两个凑在一起活守寡的鳏夫。

“长明,你长这么大了,为父教过你有的话就算是个玩笑也不能脱口就出,是么?”

小狼崽低着头道了声:“是,儿臣一时糊涂,孟浪了。”

图芒不知道“长明”是何方神圣,却听过如雷贯耳的魔界大荒,据说那是片绝域,魔气能凝出水来,里面死过的神魔化成了可怕的恶鬼,攘在风里四处溜达倾听世人的秘密,窥探世人的隐私,所以大家做了亏心事都要把大荒的恶鬼先提上心口把自己吓一遍。这两位一个父皇,一个儿臣的......他脑袋一个激灵,看着母狼厌厌的脸,一时间忽然明白那两只平平无奇的小狼崽为什么能化成人了。

这、这把脸拉到南海的母狼......是天帝呀!

他看着青年的脸,就听对方道:“情魔的触手遍布天下,你横竖就那点魂魄,根本不够塞他的胃,他在断魂谷待腻烦了,更需要一个有意思的玩偶,你顺着他走但也不要总顺着他,有脾气的宠物,才能讨主人的欢心,魔神盯准了武关,但也不一定会在武关现身,帝襄用得着你,届时听他安排,如果不出意外,我们会再见的。”

“等等,殿下,小民想求你......救他一命。”

对方回眸一笑:“就算繁衍了这多些年,狼神的血脉依然是狼神血脉,他介于凡人与神人之间,并不像看起来那般危急。”叹息一声,丢了个符咒给他,“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把这符化成水和他一起喝下去,届时可以把你血脉中的力量加送给他。”

长明顿了顿:“大阴之命的人虽是换命的最佳媒介,可别忘了沾上‘大阴’两字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何况损他人之命来续自己的生,本是悖逆天道的事,死了也不会有好结果。”

那张符咒突然发作,在他手腕上割了条口子,鲜红的血争先恐后的往泥中滚,他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掩盖在阵纹上的隐阵在这血的刺激下现了出来,陆安期抬手将魔气一档,硕大的隐阵倏然缩小,他将自己的血滴入其中,图芒手腕上的口子便合了起来,舒了口气,就见长明殿下微微一笑道:“我把我的力量也转赠给他了,你说好不好?”

图芒无话可说,旁边的无极却撇了撇嘴——跟什么人学什么尿性,这小崽子跟太一混迹在一块,满嘴都是那混账的风味。

鸿祖立在空中,拂尘朝下面一扫,汹涌的灵气将浮在地面上的紊乱法阵拂开,露出潜伏在魔神大阵下面的东西。

云霓碎魂大笑一声道:“太子殿下可真是个妙人,手都能伸进魔神这边了。”笑音一收,厉声道,“既如此,那便把你的金身泡进这血水里,也来尝尝成魔的滋味!”

魔雾瞬间爆开,百丈之下,无悔哆嗦着手把血滴入复杂的祭魔大阵,阵上的纹理倏地一变,引着血朝正中间的五芒星陷奔去,无悔额间的冷汗瞬间滚到下颔,一手冰凉的手轻轻从后面环来,将他往外缩的手定住。来人声音温和,自来熟的把下巴抵在他肩膀上,轻声道:“无悔,你的名字是勇敢和无畏,一往无前,这才是你。”

无悔心里一凉,对方亲昵的在他脖颈上吻了吻道:“可你这么干净的人世上不多了,我舍不得你挨疼,把身躯交给我,好么?”

“不——”他稳了稳心神,压着心头滂湃的恐慌道:“这事我得亲力亲为。”

“好一个亲力亲为。”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放在他下巴上,轻轻朝外一掰,无悔便看到一张清俊苍白的脸,这人眼睛极黑,瞳仁比常人的大,波澜不惊又柔情似水的看着他,无悔脚一软。

无论什么惊天动地的人和事,到了这双眼睛里都激不起半点浪花,他看不清里面的水是深是浅,只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掠食者盯上的羔羊。

人只有在有恃无恐的情况下,才镇定得起来,这人能一把将他捏死。

魇魔无咎——没有他从中调配,神魔大战可能会被推迟几万年乃至根本不会爆发。

无悔身上的血瞬间被抽了大半,直到那陷下去的五芒星被血填满,无咎才低声一笑,将他往前面一推,无悔早设想过自己要掉几块肉,可真被人推到祭台上时,他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满地阵纹“活了”起来,咬着他的血肉往下拽,灵气开了闸,不断地往阵中滚,连魂魄都跟着要往外窜,他脸色灰白的看着无咎捏着一把锥子走了过来,俯身温柔的瞅了他一眼,接着把手盖在他眼皮上道:“看不到就不会怕了。”

尖锥倏地扎下,却被一把伸来的剑挡在无悔额前。来人披着软甲,手腕一转就朝无咎刺去,同时一掌劈在阵脚上,五芒星被震得粉碎。

无咎朝旁边一错身,那双眼睛淡淡的扫了天化一眼,天化好死不死刚好抬头和这人对上,瞬间魔气如汹涌的泉水般钻进他瞳孔,待收回视线已来不及了!

“天化!”无悔咬着牙猛然起身,一把将人推出去,却没推动。天化一只眼睛被魔气灼伤,魇魔的触手直接伸进了他的识海。

“所见即未来,你是要看着他死,还是要拿命替他赎身?”

天化怔怔的看着识海中被一枪扎破心脏的人,“噗通”一声,他单膝砸下,手撑着长剑,虎口处裂开了条口子,血水顺着手腕流。

被震碎的五芒星死灰复燃般重新黏了起来,无咎施施然伸进手去,满池血就像被澄清的泥水,清澈得可以透过无咎手背上的青筋看到下方飘飞的白雪。

地面上,陆安期拔剑一扫,这一剑半点不带棱角,灵气好像清水般缓缓荡了出去,着魔的人们整个一顿,好像按了暂停,身上的魔气朝外一飘,云霓冷笑一声,抬眼扫到被挡在上空的粘稠魔气,眼睛一眯。

陆安期猛然起身,云霓眼睛一睁跟着冲上去,接着被无极一棍飞来,打了个肝胆俱裂——她身上的魔气一下子就散了一半,陆安期把拧成股的魔气捏在手中,这滚沸的魔气像被安抚的野兽,乖乖的在他手中变成一把尖锐的巨刺,旋即往下一扎。

遍地妖魔人鬼被剑似的巨刺震到半空,受结界的反弹又滚了下来,烟尘四起,巨刺轰然扎进地下,无悔心口一凛连忙滚起来拖着天化往旁边一倒,锋利的红色刺尖直接向无咎袭去,洞顶上的碎石泥土暴雨似的浇下来,无咎抬手一抵,那尖角直接刺破他掌心。

魇魔那双沉静的眼睛倏地一变,巨型刺尖势不可挡的往下,无咎收手往旁边一撤,就被天化的剑扎了个对穿。魇魔看着五芒星池被巨刺扎破,冷冷一笑。

“失策了。”嘴角一勾,“我这里没有心。”

就见他身子一动把剑震了出来,长臂一挥,无悔如飘絮似的被他抓了过去,接着地下红光一闪,那把尖刺化作血红的魔雾,弥漫了整个空间。

鸿祖飞身上前:“小崽子!你到底想怎么做,吭一声会要你的命么?”

陆安期微微一笑:“师伯,这不是神魔大战,只是我的......”眼神忽然一变。

暴戾的灵气铺天盖地从昆仑方向冲来,那声厉喝如雷鸣般响彻云霄,来人怒不可遏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炮仗似的炸到武关。

“长明——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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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

有关她的回忆是我残存的记忆中最温柔的一撇——《双性人巴尔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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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涯桥东桥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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