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114章

飘渺峰,茅屋

望着苏伊桐用玉指沾着金创药,草草涂着手肘的伤痕,霜风无奈摇头。

“苏姑娘这又是何苦呢?”

“只是小伤而已。”

苏伊桐的目光迟滞,又忽而眼神一亮,

“霜风,我刚才感到背后有股暖流…融进身体里…很温暖,就是…你将你的内功?输给我了…是吗?”

“若不是在下及时赶来,姑娘这一晕,不知何时才能醒。“

苏伊桐眼中闪动惊喜之色,

“那…这内功也可以输给我师父了?输给他是不是就会…”

“不要!”霜风打断了她。

“同门之情…仁至义尽。”

霜风的话很轻,苏伊桐还是听得真切,惊道,

“同门之情?什么意思?”

霜风摇摇头,没有回答,望她的面色蜡黄,他将手伸给她,

“还是让在下为苏姑娘号脉吧。”

苏伊桐却好似没听见,只忧心忡忡的凝着门口,霜风兀自拾过她的玉腕,凝神细探片刻,她虽是气若,也无大碍。霜风松了口气,将目光一沉,

“苏姑娘来自哪里?”

苏伊桐一惊,她心里太多顾虑,不知从何讲起,一时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这些时月,在下当苏姑娘是朋友,苏姑娘不必忌惮,大可直说,说不定在下还能帮上什么忙?”

霜风语气恳切。

苏伊桐将手撤回,面露愧色,

“我…我不是想对你隐瞒,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如果…你问我从哪里来…那是一个很远的地方…远到…可能这辈子也过不去了…”

这话一出她便担心霜风会咄咄追问,不料他却是羽扇轻摇,悠然一笑道,

“所谓天高地阔,任卿尽逍遥。既然回不去,苏姑娘又何必心伤,既来之则安之,不如就在这飘渺峰多留些时日。”

苏伊桐用感激的眼神望着霜风,明澈的眸子转起泪花,

“这…天大地大…只恐怕…也没有我容身之所,今后…我师父在哪…我就在哪…”

霜风凤目轻挑,轻飘飘的扫向门口,冷哼道,

“苏姑娘如此尊师重道,确令在下感到佩服啊。只可惜…这一落千丈的重创…在下恐怕你师傅还需多些时日,才能适应。”

柴文训许久未归,苏伊桐本就焦虑难耐,一听霜风语气中尽是奚落,她猛然起身,不顾霜风的阻拦,急奔门口。

谁知又是一阵晕眩,身子摇晃着正退进了霜风怀里。

“苏姑娘,没事吧。”美人在怀,霜风不免心驰神漾,如玉般白皙的面颊透出两抹绯红。

她将苏伊桐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在塌上,

“在下早就说过,姑娘的身子熬不过的。还是让在下替姑娘多输些真气。”

“不…不用了…你快去…帮我…”

苏伊桐面露感激之色,可话没讲完,便又坠入了那迷雾霭霭的梦里。

梦里,她疾步奔跑,

终于,雾散云开,现出另一方天地。

天边,绯红的云霞缕缕,晕染开半壁蔚蓝,美得令人痴醉。

他正站在一棵苍劲挺拔的树下,脉脉霞光,将他冷厉的眉目映出几分柔情。

待她奔至近前,他浮着一抹浅笑,用从未有过温柔的语气,唤道,

“苏伊桐。”

她吃了一惊,继而欣喜若狂,

“师父…你听见我说的话了是吗…师父…”

睁开眼,苏伊桐朦胧的视线中,有一双溢满关切的眸子。

他正坐在身旁,深深的凝着。

“师父…是你在叫…我的名字吗?”

苏伊桐伸出手,明明触到那衣角,可他身影一闪,便消失了。

“师父…”

她喊不出声,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

陪在身旁的是霜风,

不禁一阵的失望。

师父,你跟我说句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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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缙

槭临轩

“殿下。”

管家李瑜用极轻的步子跨进大殿。

金案后,翌王赵宗奕正垂眸阅览兵书,宏大的殿宇,再无旁人。

杯中的茶早已冷透,他也不准下人来添。

他,只想独处。

“可是彭武有了公主的消息?”声音虽轻,但透着的冷冷肃杀之气,还是令李管家冷汗直冒。

“回殿下…彭将军这几日…都没有来。只是…清早府门外…来了个哭哭啼啼的娃娃…看上去…不过五六岁…”

李管家讲得磕磕绊绊,赵宗奕并未抬头,只是不耐烦的命令,

“说下去。”

“是…是…那男娃娃…五六岁的模样,也无家人领着,竟说是…说是…受殿下故人所托…来探望…有要事…与殿下相商。”

赵宗奕眼中划过一缕惊讶,

“故人?”

赵宗奕自言自语,李管家早已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讲。

赵宗奕目光扫过李管家紧绷的面颊,“可还说些什么?”

李管家忙高高捧起双掌,

“回殿下…那娃娃身上带着此物…”

眼皮轻抬,赵宗奕握着书卷的手,猛然一颤,那竟是…一枚金灿灿的丹药。

片刻失神后,

赵宗奕正肃神色,

“带他侧殿见本王。”

侧殿

不过一会,李管家领着男童上了殿。

赵宗奕将手一扬,待李管家退下,这小小的男童显得惶惑无错,垂着头缩着肩膀向门口退去。

赵宗奕步下高阶,来到男童面前。

他直凝着男童的脸,目光沉着如水,又似暗藏汹涌。

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瘦骨伶仃却生得眉目清秀,特别是一双硕大的眸子,清澈可人。

只是,那眼底溢满恐惧,正背着小手,怯生生的往门口躲。

“金丹是何人给你?如实告于本王。”

赵宗奕的语气难掩急躁。

男童目光低垂,眨着无邪的眸子,细念道,

“是个奇怪的哥哥。”

“哥哥?”赵宗奕面露欣喜之色,干脆蹲下身急问,

“他人在哪里?”

男童肩膀一缩,将头垂得更低,他用细嫩的小手搅扭着衣角似如鲠在喉。

赵宗奕紧紧箍住男童的双臂,紧张道,

“告诉本王,人在哪?他让你带着金丹来见本王,又是何意?”

男童稚嫩的声线开始哽咽,幽幽道,

“他…他死了…满身都是血,躺在地上…他…他让我将金丹送回给翌王…”

赵宗奕耳边好像炸了记闷雷,

震得大脑一片空白,

只回荡着那日彭武跪在身前,

说过的话,

“殿下,俺老彭这阵子总是心绪不宁哪,俺梦见那小子躺在地上,浑身是血…俺…俺怕他出事哪…”

“不可能…不可能…”赵宗奕将那金丸紧紧攥在掌心,身子如同风中一根羸弱的稻草,瑟瑟发着抖。

泪水,正在他的眼底,

越蓄越多。

恍惚间,那怯生生的男童眼皮突然向上一翻,原本清澈的眸子,瞳孔竟扩大几圈,几乎占满整个眼眶,黑森森的如同死人一般空洞,正向外渗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阴冷。

他直勾勾睨着赵宗奕的脸,微启的樱唇,声音,却变得浑厚而沧哑。

“殿下遣他前去,便该知此去无返。”

赵宗奕浑身的汗毛霎时竖立,“何方妖孽!”

他大喝着抽剑直刺男童咽喉。

男童不闪不退,只略微侧头,青锋擦过面颊的刹那以二指为嵌,将剑刃牢牢夹住,纹丝不动。

男童微眯双目,射出两道凶光。

剑刃瞬间剧烈的震颤起来,强大的力道从剑刃缓缓侵入手腕,赵宗奕渐感臂膀酸麻,心头更是大骇。

此招数,

与当年的火凤,

如出一辙。

突然,随着一声空灵的锐响,青锋宝剑断成两截。

赵宗奕心中惊骇,却不露声色,他退后两步,定睛细细打量男童,想火凤的幻术,已是惟妙惟肖,不辨真假,只是…从未见他将身型缩得幼小如此。

想到这,赵宗奕朝着男童深深一揖,正色道,

“虚夷老祖之威名,震慑江湖。今日本王能得见真身,实是有幸。”

男童脸上渗出似是而非诡异的笑,那梨涡两点,也不乏伶俐可人。

恍惚间,赵宗奕竟觉得,这双眉目似曾相识。

男童负双手于身后,冷冷道,

“殿下识得本座,那自然清楚,本座因何现身至此。”

赵宗奕近前两步,微微俯身,

“前辈自然是为了火凤而来,不知他此时身在何处?”

男童横目相对,阴邪的目光里渐渐透出凄然之色。

凝注着虚夷,赵宗奕感觉自己的心,一直往下沉,半晌,又颤声道,

“他…死了吗?”

话音刚落,虚夷身形一晃,他钳住赵宗奕的喉咙,狠狠逼视着他,粉妆玉砌的小脸,此时变得阴冷而狰狞。

片刻,又忽而哈哈大笑起来,

“何止死了,还尸骨无存,魂飞魄散哪!是本座,本座亲手将他的尸身振碎了!”

赵宗奕呼吸困难,那小手上浑厚的力道似要将他的喉咙折断,死亡的威胁下,他却感觉不到恐惧,因为虚夷的话,正如一根隐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着他的心。

疼得他眼底湿潮,泪光晶闪。

虚夷神情突然变得恍惚,他松开了手,用不可思议的语气兀自叨念,

“本座苦思三月,也无法将他的魂魄聚合,无法令他重归轮回哪…为什么,”

赵宗奕直感天旋地转,他踉跄着直退数步,扶住身旁的金案粗重的喘息着。

虚夷空洞的瞳孔里,竟然现出一丝惶然无助,旁若无人的踱起细步,像幽灵般冷冰冰念着,

“收他入门之时,明明算过他不是个短命鬼,阳寿足有九旬。那日,观得东方主命之零星陨落…卜了个黑云蔽日,江河断流野火焚山,白浪覆舟的绝褂。这…这…大凶之兆啊,他劫数难逃…我连月闭关,倾尽功法…只望能助他渡此横劫…哎…为时已晚哪…可是为什么,为何杀了人还要将魂魄打散。”

虚夷仰眼圈渐渐红润,半晌,才敛了悲情,犀利的目光又如利剑自射向赵宗奕,咬牙切齿道,

“回答本座,你究竟派火凤前往何处?何人如此心狠手辣,杀了凤儿,还要将魂魄打散?”

那声音愈发干哑,透着阴森。

赵宗奕飘忽不定的目光里,除了悲怆还夹杂着一种复杂难辨的神色。

他极力顺理着气息,继而一声沉沉的叹,应道,

“大梁遗孤,柴文训。”

“柴文训…”虚夷也是一惊,

“本座听闻,那梁帝的独子自小体弱多病,就算他侥幸存活在世,绝不会有如此等本事。”

“本王虽未与其正面交锋,但他武功高强,且身随精通妖法邪术之徒。柴文训一心想要光复大梁,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挑起战事,祸及天下。残害本王挚友亲朋,就算将其碎尸万段也难解本王心头之恨!”

赵宗奕虎目射出狠戾的锋芒,愤恨似烈火在他胸中愈烧愈浓,也牵动了龙鳞刀伤,他捂住胸口,痛苦的喘着粗气。

虚夷凝神忖思片刻,将信将疑的问道,

“殿下可知此人藏身之处?”

赵宗奕面色愈发阴郁,他颤颤嘴角,涩然笑道,

“此人掳走本王的王妃,潜逃之时被追兵打下冥渊。”

“冥渊!”虚夷神色大变,

“前辈可知,坠入冥渊之人,能否活命?”赵宗奕眼中燃起希望。

“冥渊之说,世间万千,终是无人亲眼见过,本座也知渊下究竟有什么。可就算是阴曹地府,就算搅得神鬼不宁,本座也要将凶徒找出来!为凤儿报仇!”

虚夷猩红的眸子似要淌出血来。

赵宗奕面呈崇敬之色,拱手道,“若是前辈要下那冥渊,本王愿派精兵、良将相随,助前辈一臂之力。”

不料,虚夷并不领情,他冷着脸嘿嘿冷笑

“本座向来睚眦必报,火凤乃是我座下唯一弟子,此仇恨入骨血,不共戴天。”

他将眼皮一挑,阴冷的目光扫过赵宗奕的脸,用异样的语气阴恻恻的说道,

“那孩子本性纯良,天资极高,如今落得这般下场,是本座没有教好他。幻得人面百重,却…终识不穿人心险恶。害他之人,不管是谁,本座一个也不会放过。”

望着虚夷溢满杀气的脸,赵宗奕心下一沉,他朝着虚夷拱手,手心全是冷汗,

“前辈痛失爱徒,悲愤交加。本王亦然,火凤效忠本王多年,立功绩无数,他不仅是本王的心腹,更是本王挚友。本王绝不会令他死得不明不白,只是…敢问前辈方才所讲,魂飞魄散……是…是何解?“

“本座说过,殿下遣他之时,便当知,他此去无返。孤魂野鬼,尚可修得圆满,轮回投胎。而凤儿他…魂魄已散,若聚不回,便不归六道,只会在这世间游荡,永世不得超生。”

说到这,虚夷又是一阵森森冷笑,笑声里,赵宗奕眼见男童的身形在自己面前,幻成了缕缕飘渺的云烟,随风消散无踪。

“你可得安宁哪…哈哈哈哈哈哈…本座定会回来——”

此时,男童那双清秀的眉目,在赵宗奕脑海中变得异常清晰。

他恍然大悟,那张脸…像极了…火凤…不,该是的…一模一样的…

赵宗奕捂着胸口,“扑通”跪伏在地,一滴热泪滚出眼眶,滴落在冰冷的青石地上…

“哈哈哈哈哈…”虚夷凄厉的笑,还幽幽回荡在空荡的殿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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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情缘悬作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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