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言
林海市公寓
“听说,梦如果反反复复都是同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那很有可能,就是你前世留下的记忆碎片。可是,如果总是梦见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呢?我tm前世是诈尸了吗?”
苏伊桐用手机在微博里写上这句话的时候,瞟了眼屏幕上方的时间,凌晨三点整。她崩溃的闭上眼,狠狠的搓了把脸,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是,脑海里那些阴森诡异的画面仍然挥之不去。
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手抖将微博发出去了,
发这种东西在微博上,
是不是不好啊,
哎,算了,反正自己也没有实名认证,
一共没几个粉丝,无所谓了…
梦里,一片漆黑,本就跟睡到半夜睁开眼没什么区别。
古怪的是,异常冰冷的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像佛香还混着其他什么味道,幽幽的,闻起来特别提神儿。
苏伊桐刚想起身,“砰”的撞在一块硬邦邦的木板上,这才发现周围全是密闭的空间,并且非常狭小,只够自己直挺挺的躺着。
这是哪?怎么回事!
恐惧,像电流,霎时间袭遍全身每一个细胞,
而几乎也是在一刹那,空气变得异常稀薄,令她喘不上气。
原始的求生欲令苏伊桐好像疯了一样,
用力的推着、砸着、抓着,但是,除了黑暗只有黑暗,就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救命啊!”
“放我…放我出去…”
怎么就连声音也仿佛被困在这狭小的黑暗里,无论喊得再大声,最后,只会被统统被反弹进自己的鼓膜里,
苏伊桐渐渐失去了力气,
绝望,如深渊,就要将她吞没。
突然,外面传来“咔咔咔”几声异响,紧接着,身侧霍的露出一道几厘米的缝隙,一股浓烈的佛香瞬间涌了进来。
“救我!救我!”苏伊桐欣喜地用手抠住缝隙,正迎上一双苍老的眸子,充满了交错的血丝,直勾勾的盯着她,
“出来吧,时辰到了,还有一炷香就要入土了。”
“铃铃铃——”尖锐的电话铃声,把苏伊桐带回现实,她吓得大叫,险些把手机摔了,
谁这么晚打电话!吓死个人!
当然只有范大少爷了,电话里的声音就跟电话铃一样的尖锐,透着调侃的意味,
“我说你大晚上的从谁家棺材里爬出来了,现在尸变状态还稳定吗?明天还能不能去片场了。”
苏伊桐无奈的笑笑,能这么晚不睡觉,并且时刻关注自己动态的人,这世界上就只有范金华一个人了。
“跟你说了有用吗,你是道士吗?”苏伊桐没好气的回答,
“嘿嘿,小看人了吧,小爷我阳气重,克这些邪门歪道的,你要是害怕,小爷我这就过来,陪你吃点好的。让你顺便沾染沾染我这浑身上下通透的精气神儿呗。”
“你…你还好意思说你阳气重…”苏伊桐忍不住扑哧就笑了。
你们,都相信有前世吗?
苏伊桐最近查过很资料,她是相信的,生命就是在不断轮回中延续的,佛教上称其为“分段生死”,会有极少数人清晰的记起上一世的事情,而绝大部分人都只停留在潜意识层面里,或者是匪夷所思玄妙的梦境。
呵呵,只可惜,
轮到她头上都是噩梦。
南舍,天水郡,兰溪山,
这座古老的庵堂,名叫,玄明。
据说,它在国君未平五昭立南舍之前就存在,至今已有百年,虽然地处在南舍过境边缘的天水郡,但香火极为旺盛。
此时在朦胧夜雾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深夜,根本不会有朝拜者,可围墙外却有重兵持刀把守,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将这玄明庵笼在紧张凝重的氛围里。
肃静的大殿里门窗紧闭,灯火通明,佛香缭绕中赫然停放着一口巨大的黑漆木棺,看起来比一般的棺材几乎大上一倍,虽然在这佛光暖烛的映照下,却仿佛泛着死死的黑气,显得异常深沉。
周围没有人,除了一个身形纤薄的老尼姑。她套着件宽大的僧袍,好像石像般杵在棺材面前,双手合十,仰头望着对面的金身,一动不动的,连佛经也没有念。
许是站了太久,老尼的神情显得有些迟滞,极少的眨眼,可是深邃的目光里透着一股睿智。
夜,死寂的诡异,
除了烛火偶尔发出的微弱的“噼啪”声,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静候着什么发生。
忽然,棺材里传来了一阵的响动,好像是有人用指甲不停的挠着棺材板,刺耳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老尼身子一颤,迅速的来到棺材旁边,警惕的环视周围,然后蹲下身子,手迅速找到了藏在棺材底部的一处机关,随着一声闷响,老尼身旁的棺材板从底部裂开了一道细缝。几根白皙的手指瞬间从细缝里探了出来,死死抠住了棺材板。
“阿弥陀佛。”
老尼下意识拨弄了下胸前的菩提,眼里透着怜惜,朝着里面的人轻声说,
“段姑娘,快出来吧,时辰到了,还有一炷香就要入土了。”
老尼用尽力气将那裂到的木板卸下来,从棺材最底下的暗格里,拉出来一个纤瘦的女子。这女子容色极美,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带着几分凌冽。一身粉色的粗布衣裙,丝毫掩不住她倾城倾国的光彩。
“谢谢师傅,若韵锦得以脱难,他日…”女子含泪欲跪,被老尼一把扯了起来,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老尼神色紧张,“姑娘快去侧殿的佛像下面躲避,起灵后自会有人来接应你,带你下山,姑娘万事都要小心啊。”
段韵锦连连点头,转身前又朝那黑棺深深望上一眼,泪水涟涟的唤了声,
“娘…韵锦走了…”然后急匆匆地奔向侧殿。
早上六点二十五,“苏世礼”的电话来的闹铃都要早。
幸亏,苏伊桐没有睡,整个后半夜都在这间24小时的港式餐厅里给范金华讲自己的梦,还有联想出来各种奇葩的剧情。两人从夜宵一直吃到了早茶。范金华几度大呼,她想象力太丰富,做个替身演员实在是屈才了。
“爸…”苏伊桐轻声接起了电话,对面的范金华触电般坐直了身体,脸上的倦容一扫而空,只关切的看着她。
“小桐啊,吃饭了吗?”电话里的声音雄厚而低沉。这个时间,按照苏世礼对苏伊桐的了解,她应该早起练功结束,开始吃早饭了。
“嗯,有什么事吗?”苏伊桐接的直截了当,不留一丝寒暄的余地。
苏世礼迟疑片刻,“我下周三去你那边,我们一起吃个饭”
“嗯,好。”
苏伊桐挂断电话,速度快的惊人。
范金华眉头一紧,试探的问,“祖师爷要驾到啊…”苏伊桐点点头,气氛一下凝重起来。范金华起身绕过桌子,坐到她身边,“你有什么好想的,那是亲爹,见个面怎么了…要不,我陪你去?”
“不用,”苏伊桐故作轻松的笑笑,“他要见的是女儿,又不是你!”
片场收工,一宿没睡的苏伊桐疲惫不堪,范金华要开车送她,被她拒绝了,她想自己走。
苏伊桐靠在地铁车门上,望着窗外,列车攀上高架大桥,像一阵风掠过城市上空,繁华闪耀的夜景化作斑驳的光影映照在她明艳动人的脸上。
列车轰隆隆的震响,像极了儿时苏世礼练功时,将铁沙袋抡到院里那棵大枣树上的声声回响…
每每秋天,小小的苏伊桐便会拎着篮子守候在枣树下,随着声声闷响,枝桠一抖,哗哗哗,一阵欢快的青枣雨应声而落。
“小桐,快来吃葡萄。”
妈妈总喜欢把洗好的葡萄细细的摘好,放在在白色的盘子里摆成半圆形,旁边放上洗好的青枣,看上去像在下一盘弹珠跳棋。小苏伊桐会一手捧着青枣,一手抓着葡萄,跑着送去给苏世礼,笑嘻嘻的问爸爸要先吃哪个。
此时的苏世礼青筋暴起,热汗淋漓。
“小桐乖,小桐先吃吧,爸爸练完再吃。”小苏伊桐嘟起嘴巴,倔强的把那颗最大的青枣高高举起够到他嘴边。苏世礼忙低下头吞进嘴里,“嗯…嗯…好吃好吃啊!”他放下沙袋,用毛巾擦擦手,摸摸苏伊桐的小脑袋,“小桐啊,我们来扎腿吧!”
“我不——”
小苏伊桐忙躲回房檐下,抓起葡萄,大口吃起来。“小桐啊,习武之人不熬腿,如何练功啊,今天的腿还没练啊。”苏妈妈带着围裙闻声而来,“你让闺女再玩一会,现在还热,再晚些吧。”苏世礼笑笑,语重心长的念着“这习武之人啊,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是基础啊。小桐啊,咱们苏家,几代习武,爸爸当年比你还要小,已经跟着你爷爷,你太公在桩子上熬腿了,爸爸当年就是腿练的好,这功夫才扎实啊。”
苏世礼最常讲的便是,“习武之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是苏家人就必须有好功夫。”
苏伊桐的印象里,儿时的自己几乎每天都要熬腿,庭院里的大枣树下,扎起马步就是几个小时。
儿时的自己,总忍着疲累抬起头,透过枣树的枝桠看那天空,阳光清透的天空,阴云笼罩的天空,落叶漫天飞舞的天空。她最喜欢那晶晶亮亮雪花静落的天空,冷透了的空气,满眼纯净。
飘雪的庭院里,苏妈妈会早早握着棉衣,徘徊在屋檐下,望着女儿和丈夫扎腿的身影。
星海娱乐化妆间
米娜拥有整个公司最豪华的化妆台,熠熠生辉,夸张到范金华一进化妆间,就会轻蔑的摇着头,“瞧瞧这排场,我们这小公司怕要装不下了,还得再让我妈再买层写字楼,专供我们米娜姐。”
“这是怎么了,范总,妨碍您走道儿了?”米娜坐在化妆台前,玩弄着指稍的水晶甲,眼皮微垂,慵懒的说。
范金华扯过把椅子,轻盈的坐到旁边的常规梳妆台前,侧过头,优雅的梳理着鬓角的碎发。
门突然开了,一个纤瘦的身影拎着硕大的化妆箱匆忙闪进来,“米娜姐,不好意思啊,收工晚了些!”边抱歉边将化妆箱麻利的展开。
“嘿?你什么时候回来了?”范金华兴奋的招呼着她。女孩笑笑,正要说话,米娜捋掉肩头的卷发,高傲的昂起头阴阳怪气的说,
“初初啊,我只剩10分钟,我可等不起您了!”
“米娜姐…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让您等,我是真的赶不过来!”初初微微鞠躬,手上已开始熟练的整理米娜的卷发。
“9分钟,现在我只有9分钟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米娜冷哼了一句,悠然的闭上眼睛。
范金华一把将初初挽到身边,脸上含着笑,“那正好啊,初初你就先陪我聊9分钟,等米娜姐走了,在她那块地儿给我补个妆,晚上我有个party要去。”
米娜猛的拍了下化妆台,砰的一声闷响,“范…金华!你可不要太过分!”
范金华毫无反应,看了下手腕的钻石表,“呦~还有8分钟了。”初初垂着头不做声,嘴角微微上扬起来。
米娜沉不住气了,转过身,迎向他,“范金华,你可别忘了,她是我的化妆师!”范金华冷漠的晃晃头,活动着颈椎,“是吗,米娜姐,在我眼里,这儿的一切,都是我家的,这丫头,就更是我的了,几分钟的妆你画什么大劲啊,让我们初初歇一会,累着呢。”说罢,起身将初初摁在自己的椅子上。
“你…”米娜站起来,踩着10公分的高跟鞋,足足高范金华一头,范金华干脆顺势依在椅背上,更矮上一截,微微的冷笑,“米娜姐,差不多行了啊!我今天心情好,不想闹。”
初初只觉得,空气瞬间凝固了,一股冷森森的气势,正从范金华精瘦的身子冒出来。
米娜虽然星海娱乐最红的艺人,可是这公司是范金华的母亲投资的,交给自己的亲妹妹贺云来打理,不为别的就为哄着自己这个不惹点祸就浑身发痒的儿子玩。范金华平时很少来公司,只有苏伊桐来的时候他才来,俩人的关系好的形同姐弟。可他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在旁人眼里一个是高门大户的少爷,一个是胡同弄堂出来的练拳脚的丫头,怎么关系就那么好。
别人怎么可能知道,
苏伊桐认识范金华的那一年,十岁的范金华,就已是个阔家“千金”,举手投足间,除了高贵,还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
范家是大门大户,父母虽然很早就离婚了,但是对范金华的教育都很重视,也不惜成本,本欲将儿子培养成书卷气十足的翩翩公子,却不想一个不留神,儿子朝着小家碧玉的方向发展了。
小范金华异于平常少年的娇柔,终使他孤立于学校和家族中,周遭的嘲笑,挖苦和排挤日益直白和剧烈。
那一年,苏伊桐十二岁,随父亲苏世礼习武已有7个寒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小有所成。浑身上下又透着些“阳刚之气”,就像个假小子。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这种事经常有。
所以,那天在街上随随便便打走几个欺辱范金华的小崽子,极为轻松。那一刻,小小范金华看苏伊桐的眼神里,溢满了崇拜之情,他紧箍着苏伊桐的手臂,生怕她跑了,誓要和苏伊桐义结金兰,甩都甩不开。
这么一粘就便是12年。
真想不到啊,除了苏伊桐这个替身演员,这个二世祖在公司里唯一瞧的上眼的,竟然是个小化妆师,有钱人的口味可真飘忽,米娜讽刺的抽抽嘴角。
她心里清楚,与这个二世祖为敌,绝对没有好日子。
“好,你随意”
米娜故作镇定的收拾好东西,几步跨出了门口,高跟鞋凌乱的碎响,越来越远。
“花花,你真好…”椅子上的初初从后面搂住了范金华,头靠在他纤细的腰上,柔亮的长发凌乱的垂下来。
“我真的好累,累死了,飞机晚点了4个小时。时差搞得我头疼死了,花花…”
“你说你这个丫头啊。”
范金华转过身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像个长辈般摸摸她的脑袋,
“回来也不说一声,我不在你怎么办,怂人,跟苏伊桐一个德行,真是的。走,我送你回家。”
范金华的豪华公寓
范金华的家,最让苏伊桐和初初羡慕的并不是奢华的装潢和堆积成山的奢侈品,而是那环绕着透明玻璃围栏的巨大天台,墨蓝的夜空下,如空悬在盛世繁华上的仙境。
“干杯!”三盏水晶高脚杯碰出悦耳的声响。这静谧的初夏夜,整个城市都是他们的。
“伊桐你真的要留神米娜啊,我感觉她越来越嚣张了,今天要不是花花,我会被虐死的!”初初面泛微红,笃定的说。
“哎…有花花在,我和她的矛盾少不了,花花,就是和平的终结者。”苏伊桐靠在硕大的白色沙发上,晃着酒杯。
“嘿嘿嘿!怎么说话呢你!”范金华在对面抻长身体,够着敲了一下苏伊桐的长腿,“我为你操的心比初初多多了,你这个白眼儿狼。”
苏伊桐收回了长腿,坐直身体,点着范金华的肩膀,对初初说,“这个货,你不在的几个月,致力于把我的资料夹在米娜的资料里,给各个投资人和制片人,非要我做主角。自己挖坑埋了自己家的女艺人,还拉着我陪葬…”
初初噗嗤一声笑出声,“花花,星海不是你家亲生的吧?”
“听见没有,花花,像初初这种小白兔都懂,窝边草得保护,你说你做这事,像个成年人吗。”苏伊桐无奈的笑。
范金华撇撇嘴,显然不服气了,“公司是我妈开的,苏伊桐那可我是亲生的啊,瞧瞧,你倒是瞧瞧,”范金华抄起茶几上的化妆镜,对着苏伊桐,镜中映出一张绝美的脸,七分英气,三分清冷。
“一线明星的脸,三级女星的身材,奥运冠军的体格,叶问传人的功夫,我说你就给我混成个替身演员!大姐,你有没有点上进心,上进心啊!!!”
“我是金牌替身,金牌。花公公。”
苏伊桐带着骄傲的笑,一个推手,灵巧的将他手里的镜子摁实在桌面上,力道刚刚好。范金华不屑的靠沙发上,抄起镜子开始整理鬓角的碎发,
“你得了吧你,你那金牌替身是打出来的吗?你心里没点数吗?”
他探过身子低声,语气异样的说,
“有多少替身演员,为了出名,裸替啊!人家裸替,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不做替身!就是因为人家都上进了,你!才变成金牌替身!!!有谁想要跟你争啊!”
苏伊桐手捂着脸,崩溃的笑着,在口才这方面,她自认为也不输于人,却偏偏赢不了她的范金华。
“你想想清楚,武打替身和特技演员啊,每天都是什么活,玩的都是命啊,你能拼到多大啊?你9条命啊,上次那么高的云梯,看的吓死我了,你再这么干下去,你没事,我先吓挂了!”
范金华眼睛里溢满心疼。
苏伊桐真的信他说的,每次收工,都会收到n多条要求自己报平安的微信,最多的就是范金华和初初。
“好了好了,花花,我知道,我知道。”苏伊桐温柔的揉着范金华的脸庞,好声哄道,“哎呀,皮肤好嫩好嫩啊。”
“起开——”范金华拨开她的手,
“不过也是,你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一拿你资料去找导演,导演就要你进房间聊,我去找投资方,就是要你去饭局聊,这帮老混蛋!”
“就是,你说他们的床上也不少我这一个人对吧。”苏伊桐顽皮的笑笑。
“但是缺你这个类型啊!”范金华还不服气了,“你这个类型哪找去?像梧桐树一般纯真里面带着点高冷,高冷里带着点英气。。”
苏伊桐真的崩溃了…这个货在人前如何推销自己的景象,霎时浮现在眼前。
初初最喜欢看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可是这一次似乎听出些门道来,半天没插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怎么了,初初?”苏伊桐问,
“我觉得吧,米娜不是省油的灯,花花你越表现得对我们好,实际上我们在公司就越会被孤立,特别是伊桐,我真怕米娜会找她的麻烦。”
范金华脸色一下阴郁了,沉默了片刻,喝了口酒,
“怕米娜作甚啊,她不过是我姨妈训养的一个小宠物罢了,骗点流量,买个奖就算了,什么新一代武打皇后,没有苏伊桐替她的打戏,谁记得住她。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人前讨好,人后嚣张的样子。”
“米娜姐是越来越傲慢了,除了花花,公司的人都让着她。”初初把头靠在苏伊桐肩上,“我就是怕她,明着不敢和花花冲突,背地里在片场为难伊桐…”
空气凝固了…
苏伊桐抚摸着初初的头,眼含深意的看向范金华,想看看他的反应,以范金华的脾气,怎会没有声响?
只见范金华直定定的盯着手中的酒杯,眉头越皱越紧。
他忆起初识米娜,她只是个形象尚可却毫无根基的新人,贺云选上她,不过乖巧听话,好操控。
入行两年的米娜一直不温不火,直到一部奇幻戏中,女配角米娜,凭着一场高危打戏的精彩绝伦,被观众认可,脱颖而出。贺云顺势刷天洗地的通稿造势,推米娜上了位,成为了圈子里炙手可热的功夫高流量小花旦。
而完成那场打戏的正是苏伊桐。
范金华本想趁热推苏伊桐于人前,却终归棋差一步,失了先机。输给了自己的姨妈。
米娜得势后,起初听从贺姐的吩咐,无底线迎合自己公司这个纨绔的二世祖,范金华母亲的集团,出资给自己的弟弟建立星海娱乐公司,多半目的是希望给自己这个儿子多一个消遣。总不至于终日游手好闲,满世界撒钱。
米娜怎知这范金华外表羸弱,骨里却喜怒无常难以捉摸,招数用尽,范金华始终视自己为无物,不怒不喜,无懈可击。
范金华晃着杯里的酒,想起当初米娜讨好自己的谄媚嘴脸,和前几日在化妆间拍案而起,眼神中的难掩饰的愤恨,不禁也有些担忧。
许久…才开口,
“我会保护好你!”说完这句话,范金华的眼神忽而灼热起来,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对面的苏伊桐,心中一颤,范金华早已不是那个在街角乱斗中扯着自己衣角,缩在身后发抖的孩童了。
“不要怕,我会保护好你”
那一年,十二岁的苏伊桐对十岁的范金华也曾这么说。
那眼神,一样的灼热。
S市周边自然保护区
眼前的密林,是苏伊桐独爱的白桦林,虽然她名字里有“桐”字,范金华总赞她如梧桐一般高洁美好,她依然爱白桦的高大笔直,那种直冲云天的霸气,寓意着永不妥协。她,喜欢简单直接的东西。
“小桐!来~”苏伊桐正看着白桦林痴迷的时候,听见洪叔叫他,忙跑过去。
洪叔,苏世礼的师弟,知名武术指导,也是苏伊桐敬爱的师父。洪叔在做的不仅仅是武打套路,更是中国武学的发扬和创新,洪叔最常教导她的,“中国武学,博大精深,招不在掌而在心,随心而动,方为本真。”这些话,也只有习武世家出身的苏伊桐认真听,听得懂。
洪叔抓起苏伊桐的手腕,把她隐在袖口里的绷带紧了再紧,“小桐啊,你试试这剑的手感合适嘛?”接过道具剑,苏伊桐挥了几下,点点头。
“很好,合适!”
“小桐,一会你就沿着我做的记号顺着这条路跑,一边跑一边回头,马会一直跟在你后面3米左右的距离。他会用枪刺你,你跑到做记号的那棵树,从右侧转向,挥剑抵抗,然后继续跑…”洪叔一边说一边做着慢动作。
“伊桐啊,镜头会在你的左侧跟拍,跑的要尽量快,挥剑的时候要注意,把头发甩起来。”宋导在旁补充道。
“导演,再不开始,这光就不好看了啊。”密林中仅有的一小片空地上,米娜坐在遮阳伞下,围着昂贵的披肩阴阳怪气的催促着。今天米娜没有穿戏服,整场戏被她要求全部由替身完成。
“小桐啊,你再试试跑一次,熟悉一下路线!”洪叔关切的说。
“没事师父,我上午已经踩过好几次路了,来吧。”
苏伊桐接过洪叔手中的剑,顺势翻绕着手腕,灵巧的耍出一组剑花,舞动的寒光中,她从容的走到密林前。
“action!”
苏伊桐持剑贴紧右手小臂,纵身跑入密林…
“卡——很不错啊小桐,效果不错,再来一次,回头看的时候,头发尽量甩起来!”宋导的赞许声刚落,米娜已到了身旁,一只玉手搭住了宋导的肩膀。
“导演啊,我这个角色可是个要犯,朝廷派来的追兵又怎么可能只有一匹马追得到我呢?应该是左右和后面都有马围攻才对啊,这样,才符合剧情啊。”
“米娜,这样太危险。”旁边的洪叔连忙回答,“不是所有马都能跑这种密林的,这需要骑手有非常多的经验和技术啊。”
“可是,这样才符合剧情啊,这样画面效果才会饱满啊。”米娜眨眨无辜的眼睛,信誓旦旦看着宋导。
宋导迟疑片刻,把苏伊桐叫到身边。
“伊桐啊,你看多两匹马在你身边,这个戏能串下来吗?镜头可以从左右两次跟拍!”
苏伊桐瞟了眼米娜,想了想,
“行,我试试吧。”英气素美的脸上,泛起轻蔑的一笑。
“师父你放心啦,我骑马10年了,伤不到,这马在林子里也跑不了多快,多几匹没问题啦!”洪叔显然替苏伊桐忧虑着,声音特别无奈,“没问题?万一呢?万一出事怎么办!你呀!”
“action!”
苏伊桐向密林里跑去,三匹马紧追不舍。
“卡!再来一次,小桐要多回头!”
“卡!好!再来一次!”
“卡!舞剑的姿势要再大一些”
“卡!回头的时候,要停顿一下更好!”
“卡!再来一次!”
苏伊桐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她确实累了,香汗淋漓,猛灌了一瓶水。
“导演,再不抓紧时间,这光就不美了!”米娜在监视器前,抱着肩膀,扭捏的催促。
“伊桐,我们开始吧!”
“好!”苏伊桐扔掉水瓶,接过剑,耍了个剑花,又回到了起点。
“action!”
这一次,苏伊桐只觉得风声,马蹄声,树叶踏碎的破裂声,越来越小,逐渐清晰的是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停顿,回头,再停顿,再回头。
这一次不一样,她警惕的察觉到,右侧的马离自己越来越近,冲破了安全距离。这马怎么了?苏伊桐侧身看回去的瞬间,身后响起一声嘶鸣,身侧的黑马四踢踏开,扬尾炸鬃呼啸而来。
“小桐!!”洪叔呼喊着,冲入密林。
没时间了,苏伊桐猛然朝反方向跃起,蹬住身侧的树干,腾空而起,一只手抓住马鞍,空悬的身体划出一道半弧,轻盈的落在马背上骑手的身后。身体顺势压向前,两个人一起伏在马背上,绝尘而去。
马背上的苏伊桐一只手轻柔的抚着马肩颈,另一只手缓缓的收紧缰绳。
终于…马蹄声渐渐平缓,速度降下来了。
惊魂未定的骑手,滚下马,面如土灰,嘴唇泛紫。结结巴巴的吐出几个字。
“伊…桐姐,救…救了我!谢…谢!谢谢!”
苏伊桐跳下马背,用手轻抚着马头,轻语着,“没事了,没事了,好好的。”身后洪叔和众人的呼喊声越来越近。
市中心医院
“不要用力,定时吃药,还有回去先冰敷两个小时…”苏伊桐认真听医生讲话的时候,一声嘹亮尖锐的点名声,如一声炸雷,似乎要将狭长的走廊撕裂。
“苏伊桐!!!!!!”
范金华夺门而入,冲过来捧起苏伊桐缠着绷带的右手,“怎么样怎么样,骨折啦?骨折了吗?”后面跟着一样神不守舍的初初。
苏伊桐忙站起来微微鞠躬,“谢谢您啊医生。”
说完,用左手抄起范金华走出了诊室。
“没有,没有啦,骨头没事,跟腱也没事,就是软组织挫伤。休息一礼拜全好了。”苏伊桐走的倒是潇洒,身后的范金华像摔坏了的半导体,喊破了音的嗓子还带着哭腔儿,一句赶着一句的絮叨,快把她烦死了。
范金华家,仙境平台
“说吧,怎么办!”范金华面红耳赤,激动到动作和语句都不同步了,比划半天才蹦出这么几个字。
“什么怎么办?”苏伊桐平静的问。
“什么什么怎么办?”范金华简直气炸了,“米娜那个小贱人,这事就过去了?你说吧,伊桐,要她怎么赔,我弄不死她!!”一旁的初初也关切的凝视着苏伊桐毫无涟漪的脸。
“接下来?接下来?养伤呗。”苏伊桐轻轻的活动着右手手腕。“戏我是拍不了了,我得歇歇。”
“对,你好好歇着,我来搞,你就负责养伤!”范金华心疼的看着她的右手。苏伊桐浅浅的笑,“你也别搞东搞西了,就约女二号男二号的经纪人多吃几顿饭,跟她说米娜的专属替身,现在伤了骨头,没有三四五六个月是好不了了!”她的语气里,似有深意。
范金华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是,是啊,伤筋动骨的,打戏是全拍不了了,米娜的文戏也拍的七七八八了,这戏已经拖了时间,三四个月不能再拖了,加戏呗,配角大荟萃呗!”
“但米娜不会找别的替身来演吗?”初初忧虑道。
“闹呢?这伤的可是…险些致残啊,这样的戏谁敢接?她在圈里猖狂是出了名的,谁会救她的场?”苏伊桐递了个媚眼给初初,轻柔的接下去“再说了,想换合格的替身,武行里也得先过了我师父这一关吧!”
“那…米娜也不傻,她也可以要求加文戏啊…”初初还是不放心。
“加什么啊,女主是个冷血刺客,整部戏也没几段长台词…”苏伊桐笃定的说“除了打戏,米娜的文戏能有什么价值!”
话音刚落,旁边已响起掌声。
“苏伊桐啊,苏伊桐,你在这都屈才了,你啊应该去宫斗!”范金华满脸崇拜。
“是吗花公公!阿哈哈哈哈。”
“真厉害!”初初信服的点点头。
通透的天台上,三个人的小世界顿时沸腾起来。
苏伊桐养伤的第三天,她特意穿了件袖子长的运动服,遮住了手腕上的绷带出了门。
今天是苏世礼约好的日子。
每次和苏世礼相约,无论在哪里,苏伊桐都会早到很久,坐下来,看着对面的空座位发会呆。
然后再调整好自己的呼吸,是的,她需要很多准备,才能入戏,才能平静的面对自己的父亲,见一次就准备一次。
“小桐啊…”
苏世礼这一次,似乎比每次来的都要早。苏伊桐恍惚的抬起头,高大笔挺的父亲身后,藏着一个娇小的中年女人。
继母,苏伊桐的继母。
苏伊桐永远记得那一年,十八岁的自己,连续几天没合眼睛,牢牢的守在妈妈的病房里,半步不肯离开,苏世礼每天下午来,时常放下些钱,晚饭前离开,不言不语,如例行公事。
苏伊桐习惯了,十二岁那一年,也就是她救起范金华的那一年,苏世礼就已经越来越少回家了。
妈妈弥留之际,总说一些傻话,“小桐啊,我们回家吧,你爸爸练功回来了。”“小桐啊,带妈妈回家吧。”字字诛心,苏伊桐和范金华在旁边,用手捂着脸,狠狠的抽泣却不敢发出声。终有一日,苏伊桐鼓起勇气,追着苏世礼的背影下了楼,她想求苏世礼告诉她,她现在要怎么办。
苏伊桐看见苏世礼上了一辆车,开车的是个娇柔妩媚的中年女人。
她一把拦住车门,“爸,你跟妈还没离婚呢啊,爸!”苏伊桐本想在那个女人面前能体面些,可话一出口,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
“小桐,大人的事,很多你还…不明白。爸爸,以后就不来了。照顾好你妈妈。”苏世礼的话很沉,沉到苏伊桐整个世界,坍塌了。
“小桐啊,小桐?”对面的苏世礼,用温暖的语调,试探着。
“爸…”苏伊桐强忍着泪水,扯起微笑。
继母将蛋糕轻轻推到桌子正中,苏伊桐这才想起,今天,是苏世礼的生日。12岁到24岁,第一次陪苏世礼过生日。
六十岁的苏世礼朱颜鹤发,刻满皱褶的脸,依然棱角分明,精神奕奕。
苏伊桐嘴角扬起讽刺的笑。
“小桐啊,今天是爸爸的生日。徐阿姨提议我们一起过个生日。”苏世礼期待她能接着说点什么,对面的苏伊桐侧过脸,看着窗外,眼神空洞。
“小桐啊…”苏世礼正正身子,郑重的说,
“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亲情这个东西,是永远散不了的。”
苏伊桐回过头,看见苏世礼的真诚和继母客气的笑。不由得松弛下来,是的,准备了那么久的这场戏,怎么在一瞬间就撑不住了。
“亲情?亲情也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吗?”苏伊桐面无表情的瞪着苏世礼,那眼神里充满了求知欲。
“小桐!”苏世礼脸色一变,“你不能这样…”
瞟见身旁的继母尴尬的表情,异常的精彩,苏伊桐还在想,要不要把话说的再透彻一些。
这时候,门口疾步冲来一年轻女子,随身一团怒火。
“苏伊桐!你对我妈妈说什么了?”继母忙起身拽住那女子,“佳佳,不要跟姐姐这么说话。”
“苏伊桐我告诉你,那别给脸不要脸!”那女子冲过来,不依不饶,愤怒而扭曲的脸,竟也带着几分英气。
苏伊桐缓缓站起来,打量着这个和自己有几分神似的女子,苏伊佳,十九岁。
苏伊佳虽矮苏伊桐几分,气势却熊熊燃烧着,昂起头等着苏伊桐应战。
苏伊桐淡然一笑,那张绝美的脸,一瞬间竟让苏伊佳很是艳羡。她看向苏世礼,眨眨眼睛,冷冰冰的说,
“爸,现在你的三九和三伏都到齐了吧?你们一家团圆了。”
“小桐…”苏世礼为难着。
苏伊佳暴怒,抄起桌子上的玻璃杯,向苏伊桐扬去,动作之快,吓得继母一声鬼叫。
刹那间,那手腕被苏伊桐用左手死死钳住,玻璃杯悬在两人中间,难动分毫。
空气中的火药味,使整个餐厅死一般沉寂。
“佳佳,算了算了。”
“小桐,你给我松手!”苏世礼呵斥道。
苏伊桐礼貌的点点头,手上的力道可是又加了一分,“啊…”苏伊佳疼得大叫,玻璃杯应声而落,摔得粉身碎骨。
“苏伊桐!松手!!”苏世礼怒吼着站了起来!
“苏家人,不是都该会武功吗?”
苏伊桐轻蔑放下左手,苏世礼这个反应竟然让她很欣慰,她已经许久没见过这样的苏世礼,专注的,目无旁人的只注视着自己。
哪怕是愤怒,也是关注啊。
苏伊桐记得,上一次,她得到父亲这样的注视,是10岁的自己,练腿功时摔下1.5米高的梅花桩。
“啪!”一记恶狠的耳光,猝不及防抽的苏伊桐脸颊发烫,右耳嗡嗡作响。
“苏伊桐,这是还你的!”苏伊佳恶狠狠的说,周围嘈杂起来。这场戏,看得所有人都按捺不住八卦的心,议论纷纷。
苏伊桐用缠着绷带的右手,抚着脸颊,然后死死的盯着苏伊佳那嚣张的脸。
“佳佳!你怎么能这么对姐姐”继母惊叫到。抱着苏伊佳委屈的开始抽泣。
“小桐…”苏世礼的语气终于软下来。
苏伊桐叹了口气,对苏世礼说,“我…算还给你了,生日快乐!”
说完,侧身走出了餐厅。
范金华的家仙境平台
“我啊,就不明白这些老一代的渣男是什么心态,你说事都是自己做的,非得不定时约闺女出来,演一回父慈女孝的剧码,图什么?”
范金华坐在苏伊桐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也看不到她的右脸还泛着微红。
对面的初初,一个劲的冲范金华摇头,眼神里带着恳求。
“哦哦…”范金华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疏忽,话锋一转,“不过呢…这个…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吧,这…也代表了老人家潜意识里…是想着要一家团圆的…这人老了…就…就…会多少开始反省了…”
范金华探过脑袋,想窥探苏伊桐脸,她根本就没有表情,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
“嗯…祖师爷起码吧…还是想和咱们伊桐修补关系的…”
“嗯嗯。”初初也会意的点点头。
“总比我父母强吧,你们看,我父母这一点就很有个性…各自撑起自己的一方天地,还不妨碍一起做生意,也不耽误给我钱花,两份钱变成四份钱,六位数一下变成了七位数,这就行了,大家都没有压力…挺好的!人不在…钱在,…也行…”范金华的脸,微微扭曲,抽搐着挤出个尴尬的笑容,仰过头靠在沙发背上,看向天花板。
初初扔砸过来的靠垫,正中胸口。
“哦哦…哦”范金华敲敲脑袋…又错了…
苏伊桐站在天台边,风吹了这么久,右脸颊传到心中的微烫依然清晰,范金华的话,不禁让她心中泛起苦涩。
他知道,范金华在讲什么。
高中时期的苏伊桐,放学回家,常常能撞见范金华跟着苏妈妈在厨房,忙前忙后的准备饭菜,像极了一个孝顺儿子。
“你怎么…又来了!你父母又出国了?”苏伊桐无奈的问。范金华小心翼翼的捧着汤碗,端正的摆在桌上,隔着热气,他脸上的愉快都清晰可见
“谁说不是呢,可算走了…我可算能吃上咱妈的饺子了!”
“我妈,是我妈。”苏伊桐大声强调着。
苏妈妈将一大盘热腾腾的饺子,摆到范金华面前,“小桐啊,快去洗手…吃完饭再练功啊。”“哦…”苏伊桐瞥了一眼范金华,走去洗手间。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喘息。
“妈,您又咳嗽啊…”苏伊桐和范金华忙扶苏妈妈坐好,“没事没事,快,你们都去吃饭,别凉了。”苏妈妈示意范金华坐回去。
“妈,您…又哭了?”苏伊桐轻声问,苏妈妈憔悴的脸挤出一抹苦笑,摇摇头,示意苏伊桐不要说下去。
那时候的范金华,从没开口问过苏伊桐的家事,一个阔家公子,在苏家什么都抢着干,边干活边硬拉着苏妈妈聊天,天南海北,古今中外,知道的不知道的他都能编出话题。苏妈妈,看着这个瘦小却神采奕奕的男孩子聊的兴起时手舞足蹈的样子,不禁露出温暖的笑。
苏伊桐知道,范金华在努力纾解妈妈在自己面前,深藏着的苦。
而苏伊桐的苦,全释放在练功上。
苏世礼已很少回家,妈妈也带着她离开了枣树保护的院子,搬进了楼房。
傍晚,苏伊桐都会在楼顶的空地上练武,风吹雨打,从不怠慢。苦功对于她,再不是苏世礼说过,苏家是习武世家。而是要保护妈妈,还有范金华。
苏伊桐永远记得,那天放学回家,14岁的范金华,炸开双臂,护在苏家门口,挺着柳腰,扯高嗓门儿冲着前来找茬儿的对门邻居大吼,
“怎么着你们,欺负人是吧,你家东西堆的满楼道都是,你们还有理了是吗?我告诉你们!这家还有男的呢,你敢动一个试试!”
那燃烧着的气焰,看得苏伊桐目瞪口呆。
“苏伊桐!你看什么呢,还不快上来,你没看小爷我这…”
话音未落,
“轰隆”一声巨响,苏伊桐已踹裂了邻居家的门,从此,苏家门前再无滋扰。
“范金华!!”听到这声唤,沙发上正在反省的范金华,如同触电一般从沙发上弹起来,“到!”
苏伊桐从回忆中醒来,回头望着他,绽放出温暖的笑。
“你…”范金华有点看傻眼了,
“我…想吃饺子了!”她的眼睛很是晶亮。
“得嘞!这就让阿姨买菜去,我告诉你,咱妈那点手艺一点没落,全传授给我了,你俩就等着吧…阿姨…给我去趟超市啊…”
范金华一溜烟儿跑进了厨房…
“我也帮忙”,初初也轻快的跟上去。
是啊,有范金华和初初在,这里就是家。
苏伊桐养伤的这两个多月,闲适安逸,悠闲自在。手机绝大部分都关机,拒绝一切假意的问候和试探,范金华忙的不亦乐乎,对外宣称苏伊桐伤重未愈,无限期推后工作。对内呼唤众配角经纪人来公司详谈剧本。
最后,还是宋导请洪叔出面,躲过范金华,登门拜访,见到了苏伊桐。
听说苏伊桐答应宋导远赴沿海的D市,电话里的范金华简直气炸了。
“不许去!手还没好呢!”
“这场戏,用不到手…我不能再让我师父为难了,这杀青戏,再不拍,错过这个气候,还要等一年。”苏伊桐解释道。
“我要回趟美国,不能跟你一起走,我不放心!不许去!”范金华的语气强硬。“再说了,什么打戏不用手?”
“跳崖…”
“跳…崖!…跳崖!!!!什么!!!不许去!!!”
d市的海,苏伊桐跳过很多次,崖并不高,甚至有点矮,水也不急,毫无悬念。
只是这次天气不同寻常,像是雨季来临前的挑衅。遥远的天际线,墨蓝色的阴沉中,隐隐透着一抹妖媚的血色,逐渐加强的海风吹的整个剧组开始摇曳,洪叔坚持取消,宋导却觉得,这天色甚为难得。
“我看就算要下雨,也要到晚上,可以试一次!”苏伊桐望着那天色发着呆,莫名的痴迷。
“师父,我就试一次,都准备好了,这么收工太浪费了,放心吧,没事!”
苏伊桐回了范金华的微信,将手机交给洪叔,走近了那诡异的天色。
崖顶,苏伊桐迎着海风,调整着呼吸,等待指令。长发和黑色戏裙风中飞扬。
“action”
苏伊桐迈前一步,张开双臂,正在她准备纵深投入崖下的时候,忽然愣住了,她脑海中闪过一系列模糊不清的画面,自己正奔跑在一条崎岖小径上,时不时回头,看见身后杂乱斑驳的树影,还有很多彪悍的人影。隐隐约约,听到叫喊的声音。
“小桐——怎么了?”宋导焦急大呼,
苏伊桐下意识的晃晃脑袋,脑海中的画面散去,自己也从那紧张诡异的氛围里挣脱出来。
真的…太奇怪了,为什么会这样?
回头看看宋导和众人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苏伊桐忙打了个手势,调整片刻,纵身跳下崖壁。
入水刹那,苏伊桐似乎看到,海中似翻着幽蓝光亮的暗涌,
这海水,异常冰冷,这个季节本不该如此,苏伊桐在水中睁开眼睛,只见面前,一股幽蓝漩涡回旋着泛着光亮,向自己弥漫开来,那么的魅惑,仿佛在唤着自己的名字…
或者…是自己,不自觉的,被它吸引。她鬼使神差般游向了那幽蓝的中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逐渐…失去了意识。
兰溪村
“这是…哪里…”苏伊桐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是细小的乱石和石缝中滋出的青草,耳边的…是水声,“这…是岸边吗…”她努力的想抬头,却发觉全身无力…又失去了意识…
朦胧间,她听见一些声音,像有人在隔着流水讲话,咕噜咕噜的模糊不清。这是什么梦啊?醒来啊,醒来啊。苏伊桐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
“姑娘,你醒了。娘!她醒了。”苏伊桐没看清面前的人,只见她转身的背影。
强撑着坐起了身体,“这是哪里?”苏伊桐环顾四周,简陋的木屋,或者说,所有的东西都是木质的,而自己正躺在一张生硬的木床上,身上的衣服也不是黑色的戏服,而是件淡粉色的衣裙,头发还泛着微潮。
“这什么地方…”
“姑娘…”发声的老妇人,看起来五十多岁,深蓝色的粗布衣裤,花白的头发,高高束起,挽着粗糙的发髻。她拄着木杖,缓缓走进来。身后跟着个少女一袭白衣。
“…阿姨…请问这是哪里?”苏伊桐想下床,却顿感双脚瘫软,险些摔下去,白衣少女一把扶住。
“姑娘,你身子虚弱,要留心。”
“这是哪里?”苏伊桐无力到话说都喘息,
“此乃兰溪村。”妇人坐到床边,关切的看着苏伊桐。
“兰溪村?兰溪村是哪里?D市的哪里?”苏伊桐很晕。
“兰溪村地属天水郡。”少女回答。
“啊…天水郡?那又是哪?哪个区?”苏伊桐更晕了。
“南舍国啊。”
“…南…舍…天水郡…什么溪村…这都是在说什么?”沉重的疲惫和杂乱的信息,让苏伊桐莫名的烦躁。
她强撑着站起来,不顾少女和妇人阻拦,踉跄着走出了屋。
“这到底是哪里?”屋外景象,让苏伊桐彻底懵了。一望之内,皆是木屋和土石组成的街道,几棵参天大树自在的舒展着,远处是墨绿色绵延的山脉。眼中所见的天、树、远山,清透的有些不真实,皆像调高了饱和度和色相一般。
“这是哪里?告诉我这是哪里?”
苏伊桐吃力的走着,见到那些青布麻衣的路人便揪住寻问。
“兰溪村啊!”
“天水郡的兰溪村”
“兰溪村…”
“姑娘,姑娘,你歇歇吧,身子为重啊。”白衣少女紧紧跟在苏伊桐身后。
谁…谁在耍我?花花?不可能,米娜?贺姐?这是剧组吗,这么大规模的制景,一定是个大剧组。苏伊桐依着一棵大树,重重的喘着气。
“姑娘,我们回去吧”少女一直跟着。
“告诉我,D市怎么走,在哪个方向?”
“什么…什么市?我不曾听闻啊…”少女满脸真诚和疑惑。
“这里谁知道,你们不要装了,我真的生气了。”苏伊桐不耐烦的大喊。
“这,姑娘,你随我来,村里的段老伯最为博学。”说罢,扶着苏伊桐向一处木屋走去。
“此地乃是天水郡界内,兰溪村,本村的族人皆为勒墨族之后人,在此深居已有百年。这兰溪之名,溪以兰名,邑以溪名…”
“您…您等一下,您先冷静…”
苏伊桐真的要崩溃了,面前这个须发霜白,气如虹中的老者,滔滔不绝满嘴胡话啊。
这哪找的老艺术家,也太入戏了…
“我就想知道d市在哪,我怎么回剧组…”
“何为D市?剧组又为何物?老朽在此深居七十余年,未曾闻得此地啊。”段老伯现出尴尬之情。
“不要闹了,您都这么大岁数了,我求您了…”苏伊桐真的崩溃了,
“别玩了…”
“姑娘,段老伯是村里最睿智的长者,国君还未统一五诏之时,段大伯已在此而居了…”白衣少女急忙解释着。
段老伯缓慢的站起身,一边捻着胡须,一边继续讲“国君统一五诏之时,老朽正值壮年,如今已是天福四十二年了…”那语气中透着伤感。
此时的苏伊桐,彻底放弃抵抗,无可奈何的点头,
“天福四十二年是吧,那是多少年,你们就非得把我糊弄成穿越了是吧,你们就集体玩我是吧…”
苏伊桐失魂一般,碎念着走出了门。
南舍国
那白衣少女,名叫沉花,步步紧跟着苏伊桐在兰溪村晃到天色渐暗,终于能将她带回家里。
“姑娘,你还是先好好歇息吧,身子为重啊。”沉花给苏伊桐端了一碗稀粥,关切的看着她。
苏伊桐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白粥,它用一只破旧的褐棕色陶碗盛着,弯绕着粗糙的刻花,边缘几处明显的起伏,一看就是纯手工制作的。她苦笑,这剧组,细节做的真是太完美了…
整整一夜,她都在回想,自己在海底发生的一切,那幽蓝色的漩涡,星星点点的光亮…再无其他。
“姑娘,姑娘——等等…”天色微亮,一夜未眠的苏伊桐,疲惫的往村外走去。身后的沉花,睡眼惺忪,步步紧跟。
“姑娘,身子为重…姑娘…等一等。”
苏伊桐咬着牙往一处高地跑去。
“姑娘,姑娘。”沉花竟追了上来。
她简直不敢相信,就算自己有多疲惫,熬夜拍三天夜戏,舞枪弄棒,这习武之身,跑这山路都该游刃有余,而此时的身体,出奇的瘫软,被一个羸弱的小丫头,跟得这么紧,这到底怎么了。
终于爬上高坡,她大汗淋漓,只觉得喉咙竟带着隐约的血气,大口的喘着气,和身后的沉花同样虚弱。
“真是…”苏伊桐无奈的摇着头,直起身子向远方眺望。简直不敢相信,目所能及之地,皆为绿色,其间嵌着在晨光照耀下闪闪发光的溪水和湖泊,除此之外,就是和沉花家类似的木屋和砖土小径。
没有公路,没有路灯,没有高耸的天线,也没有一辆汽车,自行车,甚至连一个背双肩包徒步踏青的游客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我真的…穿越了吗?
天福…四十二年…南舍国…兰溪村…
“姑娘,老朽正要去寻你!”段老伯见发丝凌乱,面如土灰的苏伊桐狼狈走进自家院落时,忙起身迎上前,手中的书本都来不及放下。
“老朽彻夜翻阅群书,也未寻得有关这D市一字一文啊。”段老伯一脸真诚,看得苏伊桐更加苦涩。是啊,有哪个剧组,雇这么多老戏骨,陪着自己玩两天啊,何况,哪里有拍摄车的踪影啊。
她坐下来,连喝了两大碗水,才觉得累的麻痹的身体逐渐呼吸起来。
“段老伯,您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苏伊桐的眼睛,存着最后一丝不甘的光亮。
“此地乃兰溪村,属天水郡,南舍国之南…”
“好…好…我信了…那您告诉我,南舍国周边是什么地方?”
闻得苏伊桐有了新问题,段老伯难掩欣喜,站起身手捻银须,稳稳的踱着步,
“这南舍国之北乃北缙和诸夏,北缙以南乃为栾…北缙…”
“大伯,大伯…”苏伊桐站起来摆着手,一脸的无奈,“您还是坐下说…坐下说吧…”
“那这三个国家,哪个国家属于哪个朝代…唐?宋?元?明?清?”苏伊桐都不敢相信,这话是自己问出口的。
段老伯半晌无言,“这…姑娘所说,老朽…皆前所未闻,唐…宋…为何地…”
这是幻觉吗?我在做梦吗?苏伊桐瞠目结舌,不可能,此刻搭在她肩上沉花的手分明是暖的,刚刚饮的水分明是甘甜的,面前段老伯的银须分明更根根清晰的…这不是幻觉…我…真的因为某一种错乱…来到了另外一个时代对吗?我…真的穿越了。
那…怎么回去?
“段老伯,您…能不能告诉我,这几个国家…哪里最发达,最先进?”苏伊桐恳求道。
“姑娘,何为先进?发达?”段老伯紧簇眉头。
“就是,就是强大!强大,富强,富饶?”她绞尽脑汁解释着。
段老伯刚想起身溜达,手臂被迫切的苏伊桐牢牢握住,眼睛泛着灼热的渴望。
“您就在这说,哪个国家最富强!”
“此四国中,当属北缙最强,三国皆附。我南舍年年进贡,岁岁称臣。栾、诸夏,相博,相制,”苏伊桐调集全身细胞,聚精会神的听着。
“北缙兵强马壮,地广人兴,北缙国君赵崇琰得其弟之助,治之愈强…”
好,北缙!如果我真的穿越了,这里没找到办法回去,就去最发达的北缙!
苏伊桐自己和自己商量着,绝美的脸上露出无奈又讽刺的笑,这得有多荒谬啊。
这个故事源于我反反复复做的一个梦,几乎每一个月都会梦见类似的场景。冷月高悬,清风低拂,一个身披墨蓝锦袍的男子立于廊檐下,如钢钳般的手擒着一女子的玉颈,抵在廊檐下,我看不清他的脸,遮着一张银色的面具,在月下泛着冷森森的光。女子拧着眉头,晶莹的泪珠一颗颗的划过精致的面庞。她眼中溢满了痛苦,那种痛不来自于皮肉,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一种悲凉。
一次一次又一次…
我开始对梦境里的故事充满了好奇.
每一次醒来,都急急的在脑海中拼凑那些模糊而零碎的画面,记于纸上,生怕漏掉什么。
可梦境里的情节只是反复,没有往下推进。
那女子悲凉的目光,深深刺在我心里,
我不禁好奇,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故事?
接下来的情节呢?
不自觉的,我开始靠想象来填充这个梦境,
他和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