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清晨竹西轩
“小姐,公主来了。”疏兰轻叩房门,好一阵,无人来答。
“这,小姐这是怎么了?”
苏伊桐顿感不妙,几步上前用手一推,原来这门未锁,房内,空无一人。
“敏姐姐,敏姐姐…”苏伊桐和疏兰焦急的四下张望,床榻被褥整齐,似无人睡过…
槭临轩
“锦儿因何笃定,敏儿姐姐昨夜出走?或许,她只是有事要做,不久便会回来。”赵宗奕关切道。
“不…不会的…今早疏兰一直都在院子里,并未见到敏姐姐出去,她若出去,一定得和疏兰说的啊…而且…而且…她还带走了些衣物呢…”
“可有书信留下?”
苏伊桐摇摇头,“殿下,快啊,快把敏姐姐找回来,我真担心她会出事…”
赵宗奕点头,又蹙紧眉头,
“想必敏儿姐姐出走,必与昨日慈儿进府有关?”
“是,昨日慕容小姐去了竹西轩,定是…”苏伊桐脱口便答,语到一半,却又顿住,小声嘟囔道,
“殿下…殿下知道她来过?”
赵宗奕面色沉静的凝视着她略显紧张的脸庞,
“本王在竹西轩门口,遇见慈儿。”
苏伊桐心中骤然紧张起来,
天呐,他在…在竹西轩门口…那岂不是…
“锦儿为何如此慌张?”他明知故问,目光转而锐利。
她忙俯身行礼,
“昨日…昨日…殿下送给锦儿的钗子,被…被慕容小姐拿去…锦儿还…还来不及向殿下禀明。”
他起身将她扶了起来,
“殿下,那…那玉钗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慕容小姐见到那玉钗,特别的激动…”
“本王所赠的玉钗,锦儿可喜欢?”
他语气淡淡,苏伊桐却听出了一丝不悦。
脑中飞快的思量着,这直男就爱在我背后出现,好几次都这样,我话说到一半,他就插了嘴。
昨天,他碰到了慕容慈,
却…没现实与我相见,一点都不像这个直男的性格,
他…一定看到了…龙鳞的事…
没错…依那慕容慈的性子,绝对会和他说上些什么,不可能对我有利的话。
她暗吸口凉气,
“殿下所赠之物,锦儿自然喜欢,只是…昨天慕容小姐为了那玉钗竟然抢了锦儿的匕首,幸好…幸好青雨及时阻止,但…家父临行所赠的匕首,还是被扔进了深井…”
“哦?锦儿的匕首是父亲所赠?”赵宗奕眸色一亮,正被苏伊桐瞧个正着,她忙点头,又故所神伤道,
“殿下也知道,我本是南舍国君收来的义女,家父以前,是天水郡的守将。我其实,都没有见过君主,是从天水郡上的嫁车…临行之时,父亲将自己贴身的匕首送给锦儿,怕山高水远,遇到危险好防身。这匕首便成了…锦儿与故土,唯一的牵连…”
闻得此番悲悲切切的诉念,赵宗奕心中霾云骤消,忙将她拉进怀里,
“锦儿若喜欢那玉钗,本王改日去向慈儿要回来。若是…锦儿怀念家乡…不如…上元节之时,本王陪锦儿去放水灯如何?”
“殿下…殿下怎么知道…放水灯?”
他浅笑,“本王想知道的事,自然会知道。”
许是愧疚与心虚,苏伊桐直感心怦怦跳的一阵慌乱,此等状态,如何与他共处,她离开他的怀抱,小声语道,
“殿下先派人去寻敏姐姐吧,她现在应该还没走远,上元节之前,一定将她找回来。”
赵宗奕点点头,朝门口大声吩咐道,
“来人,速速去传李管家和杨少将!”
苏伊桐忙向赵宗奕行了礼,匆匆离开了槭临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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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城
暗夜,森冷。
滦大将冷延霆带着一哨人马,才出南门,正望见迎面而来的一支队伍,领头的是哈逻瓒。
他马上抱拳,
“将军可有所获?”
哈逻瓒摇摇头,
“这东南两处的山头本将都寻遍了,除了看见几拨贩马的队伍,什么也没有。”
“好,”冷延霆恭敬道,“将军且回城歇息,剩下的交于末将。”
二马错蹬之际,哈逻瓒突然停住,他抬头望着城楼,喉咙发出一阵得意的冷笑,语气狠戾的喝道,
“想这洪霸杀了我们多少的弟兄,如今只将人头吊在这,乃是便宜了他。就应将他在三军前,碎尸万段。”
冷延霆回头,借着火把的光亮,望见一颗硕大的头颅高悬在城门之上,眉目漆黑一团,看不清。
他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悲凉,又转瞬即逝,回头笑道,
“元帅可告诉将军,洪霸的尸身在哪?末将这就去寻。”
“哎…”哈逻瓒长叹,压低声线说,
“还没来得及去问那柴元帅,人便走了…现在瞭望台上面那位…那位…高人,白天不见人影,夜里一动不动守在那,跟尊佛像一样,谁敢爬上去和他套话…”
冷延霆又仰头朝城楼旁边望去,瞭望台比城楼还要高出两丈,一个黑影正斜倚栏杆而坐。
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这时,两声嘹亮的鹰啼,划破长空。
冷延霆眼皮轻挑,扫了一眼幽兰的苍穹,随即朝哈逻瓒拱手行礼,带领着自己的队伍,向西面奔去。
郊野密林
乌云蔽月,厚重的云层中,隐约透着一圈银冷光晕。
那些光秃秃的枝桠在空中伸展,犹如一张黑色巨网,似乎要将这天地隔开,囚禁这片本就阴森暗沉的土地。
此时,这漆黑的密林中,人影憧憧。
一匹匹高大的黑马,静立在笔直高大的树干间,马上,皆是身着黑色劲装的冷面武士,斜挎腰刀,身背金色长弓,纹丝不动。
林间,鸦雀无声,只偶尔传出几声“突突”的马鼻音打破死寂。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鹰啼,紧接着又一声,两声,越来越近,声声不止。
彭武仰头不耐烦的骂道,
“嘿,还没完没了了,骥兄,这畜生惹得俺心烦,快把它射下来!”
马上的慕容骥向彭武做了个“收声”的手势,抬头便见上空一黑影振翅盘旋,低到几乎能听见翅膀擦过枝桠的声响。
这鹰为只低旋于此地?
慕容骥暗暗思量,
忽而将右臂高高举起,朝林外一挥,霎时间,身后几十张金弓,认扣搭弦,齐刷刷瞄了过去。
“啊?骥兄,你这是干什么?”
彭武也顾不得看那鹰,忙端起板门刀,警惕的向外张望。
此时,林外的官道,尘土飞杨,远远奔过来一支百余人的马队。
冷延霆策马在先,来到这片密林前,带住了马。
身后紧跟上来一副将,
“将军,为何停下?”冷延霆指着密林深处说道,
“本将看这山头,最密的当是这片林子,若有敌兵,必然藏身于此,你且传令,随本将下马去搜!”
“这…”副将朝林子望了望,
“将军,这漆黑一团的,不如…燃起火把!”冷延霆虎目一瞪,怒骂,
“我看你小子是活腻歪了,点着火把进去,明摆着告诉敌兵咱们在哪。”
“但…但前几日哈逻将军也都是打着火把搜山,这摸着黑…”少校皱眉犹豫道。
“敌军想要取回洪霸的人头,定是暗中下手,能派多少兵马?成千上万硬碰硬,还至于往这林子里藏?我来问你,前几日哈逻将军可搜到了?”
“没…没有…”冷延霆轻哼一声,满脸鄙夷说道,
“那你还废什么话?若是引着了大火,咱们都得死!留几个人在这放哨,其余的跟我来!”
“是…是…”副将不敢再多言,忙拨马去传令。
兵卒皆下马提刀,步进了密林。
就在此时候,天上风涌云动,原本黑沉沉的林子,被那斑驳稀疏的月光照得愈发阴森诡异。
四周弥漫着飘忽不定的雾气,影影绰绰,像树影亦像人影,却出奇的静,只闻得“沙沙沙沙”的脚步声。
越往里走,便越冷,悬浮在空气里是露水还是冰屑,说不清楚。
那副将直感自己的面颊,被激起一阵小小的鸡皮疙瘩,心紧张的提到了嗓子眼,用刀一面划拉,一面谨慎的向前探着步伐。
“扑拉拉”,头顶忽然掠过一只黑色大鸟,副将惊得缩了缩脖子,刚缓过神,直感有一股股的劲风疾驰着擦过耳畔,紧接着听见身后传来扑通、扑通的连声闷响。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一利箭射穿了喉咙,干净利落。
丕脔疾如流电,倏倏倏一阵箭雨过后,密林中又恢复了最初的安静。
一魁梧高大的身影,从林深处跑了出来,放低手中火把,朝地上滦军的尸体一通划拉,嘿嘿笑道,
“骥兄,这慕容家的精骑队可好生的厉害,箭箭穿喉啊,俺老彭真是佩服,佩服——”
彭武正夸得起劲,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唰啦唰啦”不急不缓,他忙将火把踩灭,借着微弱的月光,望见一身影,穿着打扮与地上死尸十分相像,正向自己这边悠然靠近。
“好啊,这还有个命大的——”彭武胸中按耐许久的仇恨,霎时间迸发,一纵上前,三庭板门刀带着疾风,搂头盖顶直劈而下,这一下确是卯足了力道,恨不得将这活生生的敌人,一刀劈成两半。
不料那滦兵身形极快,灵敏避开,转到了他身后。
彭武哇呀呀一声怪叫,板门刀一个回旋,横扫那人脖颈,那人足尖轻点,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如树叶般无声落地。
急摆双手,朝着彭武说道,
“别打,别打,是我!”
彭武已然杀红了眼,又是几招连刀砍来,口中骂道,
“老子宰的就是你——”
滦将只得左避右闪。
突然,半空中传来鹰啼,一道黑影俯冲而下,直扑彭武的脑袋,彭武大惊,忙用刀头来回拨挡,抵御这突如其来的攻击。
黑鹰一招不中,振翅腾起,又是一记雷霆般猛击。
“骥兄!”彭武一面抵抗,一面求救,滦将站在一旁,插着腰无奈吆喝道,
“我说你自己人打自己人,有什么意思——”
随即,含指吹了一声口哨,黑鹰的攻势骤然止歇,忽扇着翅膀落到了滦将的肩头。
彭武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面前的滦将,
“我说你看够了没有啊!”滦将一脸的鄙夷之色,“彭武,莫要闹了。”
慕容骥阔步而近,斥道,
“火凤认不得,难道他肩上的夙儿你也不认得了?”彭武一愣,凑到了滦将身边,看了好一会,突然暴跳如雷,揪住对方的脖领,骂道,
“你这臭小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在这戏弄俺,扮什么不好,扮个叫什么来着…冷…冷延霆。你可知道,老洪就是被他们杀死的——”
这一通吼,震得火凤的鼓膜嗡嗡作响,他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儿,冷冷回道,
“给我把手松开!”彭武见他肩上的黑鹰扑扇了两下翅膀,凶狠的盯着自己,似要随时攻击,只得放了手。
火凤正了正身上的铠甲,无奈的瞪着彭武,怨道,
“我来干嘛?你说我来干嘛?我这身还不够明显吗?若不是我,谁能白送这百来滦兵让你出口气,今夜若是真的冷延霆巡山,就你们这点人马,一把火烧得你见阎王,真不知好歹!”
慕容骥拱手,
“火凤兄弟,可探得敌方虚实?”
“我比骥兄早到了两日,探得个七七八八,不尽详细。滦主终日在城里,大摆宴席,犒赏三军,城外也无重军把守,只是每夜派出几只队伍巡山探林,但是…”
话说到这,一旁兀自运气的彭武忿忿道,
“好啊,既然那老不死的东西忙着庆功,俺就混在巡山的队伍里,进城砍了他的脑袋!替洪霸报仇!”
“彭武,休要放肆!听火凤讲完!”慕容骥脸色阴郁,沉言训道。
火凤瞧着急躁难耐的彭武,语气轻蔑道,
“若是那么简单,此时我早就将人头取下来,还轮得到你。那城门口早已遍布陷阱,里头皆是白刀利剑,城上又备着滚木雷石,硫磺火箭,谁能靠得近,就算靠近了,想逃掉都难。”
“就凭你的轻功?都做不到?”慕容骥蹙眉问道。
火凤略一忖思,
“拿不准的事,我从不妄动,还得有骥兄相助。况且,那瞭望台上还有个身分不明的家伙,不知能耐如何。”
“哼,说来说去,还不是废话。”
彭武急躁的来回踱步,口中碎念,
“一天到晚故弄玄虚,带着个鸟,不干正事!”火凤眼睛一瞪,指着肩上的猎鹰反驳道,
“夙儿可是我师弟,你小心点,你要是惹了它,伤了它,小心我师父下山找你算账!”
闻得这话,彭武确是心中一颤,向后退了两步,
“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计划!”
“是啊,火凤你可有突破敌军部署之法。”慕容骥亦是满面急切。
火凤点指着彭武,不慌不忙的回道,“我的计划,就是彭武先行带着队伍离开这,留骥兄一人即可。”
“什么?”彭武哪听得了这话,立刻吵嚷着反对。
火凤不耐烦的朝慕容骥使了个眼神,慕容骥立即按住彭武的肩膀,语气严厉道,
“彭武,此事非同小可,不容得一点差错,为得洪兄弟魂安,我与你皆要听从火凤的安排,不得违抗。”
“就是的,我还能害你不成,赶紧齐整队伍,别耽误功夫了!”
彭武还要还嘴,正撞上慕容骥凛凛生威的目光,只得做罢。
火凤正肃了容颜,对彭武说道,
“你带着队伍往西走,有一片香樟树林,切记,进了林子,勿要左顾右盼,只跟着夙儿走,它会引你去到一处空地,在那等着与我们会合。”
彭武狐疑道,
“为何…为何俺要跟着这鸟走?”
“为防敌军暗设埋伏追赶,我在那林子里布了个阵局,你不用管它,只跟着夙儿走便可,定会万无一失。”
火凤说完,手臂猛然一扬,猎鹰振翅,盘旋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