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虎啸龙吟风云会 第二十四章:万里西风一剑寒
“碧水丹霞踞龙虎,洞天福地隐仙庭。这道教祖庭所居之地,也当真称得上是气象万千、得天独厚。”
赵雪骥望着目尽处若隐若现的龙虎山,不禁感叹了一声。
沈闻道慢手捋须,道:“雪骥,说起这道教祖庭,其实和我们吕祖派的几位师祖殊有渊源,你既生在赵家,而望月楼又是出了名的‘万事通’,想必你是知道究竟的了。”
“徒儿不敢妄言究竟,仅仅只是略知一二。”
赵雪骥知他有意考问,神情谦逊,道:“本派初创于天授年间,由祖师‘纯阳子’吕洞宾开山立教,本名全真教,是为玄门一大正宗;初时只专意于炼丹画符、布道传法,且与天师道十分亲近。直到后来,门下出了一位武学奇才,不修道法,反而将一门心思,扑在了纯阳祖师所遗零碎的剑诀心经之上,终于在晚年时领悟通透,从此脱离全真教,自开一条支脉,视道法为末,却以武学为本,此后在江湖中浮沉多年,又幸蒙天眷,得到了武林中人人梦寐以求的神功宝典《抱朴盈冲经》,两相糅合,一跃而登临绝顶,终于名声大噪!而这条另辟蹊径的支脉,正是如今的吕祖派。若是追溯缘分,本派自称玄门亦无不可。”
“说的不错,这也是为师多年来亲近道盟的主要原因。”
沈闻道含笑点头,眉间又稍露一丝怅然,叹道:“可惜本派当年起了严重内讧,导致吕祖的《天遁剑诀》几经跌宕,已然是下落不明……而《抱朴盈冲经》,也因为融入了吕祖的部分心经,导致许多关卡皆须以相应的剑诀两相印证,才能寻找到突破的法门,这也是为什么后来的三代师祖皆被困在第二重天,之后数年不得寸进、终于含恨而终的原因。”
赵雪骥心怀向往,不禁扼腕一叹,曼声道:“醉舞高歌海上山,天瓢承露结金丹。夜深鹤透秋空碧,万里西风一剑寒……吕祖向有‘纯阳剑仙’之美誉,以惊世之才注入剑道,可以想见《天遁剑诀》,定然是一门旷古绝今、难有后来的精绝剑术,身为用剑之人,却不能够一窥妙诣,实在是深以为憾!”
看着这师徒二人边走边聊,忽然又长吁短叹起来。
身后的灵臻也“唉”的叹了口气,望向陈听涛,道:“师父,咱们这一路上来,不管是门派人物,还是民俗风化,又或是山山水水,好像还没有雪骥师弟说不上来的时候,怎么回事,那望月楼究竟是何方神圣?”
陈听涛满脑门黑线,先在他的头上敲了一记,才阴着脸道:“咱们简寂观就没有藏书阁么?你这些年来去了几次,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吧!笨蛋东西,整日除了惦记那些个邪门歪道的玩意儿,你倒是说说,你还有什么本事了?”
灵臻揉着脑袋,撇了撇嘴,咕哝道:“还藏经阁呢,就一间又破又烂的小柴房,这些年都结满了蛛网,可见你这个笨蛋师父,也没有怎么去过……”
陈听涛眉尖一挑,“你说什么?”
灵臻眨眨眼,讨好一笑,“没什么,我是说回山以后,一定要痛改前非,勤学苦练,早日赶上师父您的‘乱七八糟’,将咱们灵宝派发扬光大。”
不出预料的,头上又多挨了几下,眼含泪光,哀嚎连连。
多日结伴,赵雪骥对这二人的性格已十分了解,不时回头笑看,面上却已然是见怪不怪了。
四人脚程极快,不多时,已来到了龙虎山山脚之下。
“雪骥师弟,你快看,那茶棚里坐着好大一只红毛猴子,野畜上桌,莫不是成精了么?”
就在这时,却见灵臻张口挢舌,神色夸张,一手指着一个方向大叫。
三人怀着疑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只见在山脚西面,正有一间简陋的小茶棚,左右挑了两根布幌儿,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两行字,正是:“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
只怪左右各有一株枝繁叶茂的老松,大片的树荫遮挡下来,将其掩盖在中间,看起来十分的不起眼,也难怪三人没有发现。
这时定睛一瞧,在那小小的茶棚之中,竟然真有一只六尺来高的红毛猴子,正学着人样儿,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
沈闻道毕竟见事极多,不以为怪,淡然一笑:“看这小茶肆孤立幽静,树荫片片,我们去饮碗茶水解渴也好,左右已到山脚,上山却也不急在一时。”
陈听涛和赵雪骥忻然称“好”,赵雪骥拉上了灵臻。
走到跟前,就见一名肩挑抹布的瘦脸小厮迈出棚来,笑脸逢迎,道:“四位客官,快请里面坐,你们来的好巧,小店正煮了一锅上好的仙茗,只等贵客品尝呢!”
陈听涛闻言不禁轻哂:“你这小厮,岂可为了生意胡夸海口。”但是见其机敏伶俐,有心想要逗弄调笑,便问道:“敢问贵店所煮是哪种香茗呀?”
“不不不,不是香茗,是仙茗!”那小厮仍是满脸堆笑,且煞有其事地纠正道。
四人皆被其神神叨叨的模样给逗乐了,灵臻接过师父话头,笑问:“凭你说得好听,所以究竟是何种仙茗呢?”
那小厮自幼在龙虎山山脚长大,别的不算精通,可若是说到识人辨贵,还是很有一套经验的。此刻瞅了瞅陈听涛师徒,只觉得仙风道骨,不似凡人,眼珠一转,笑道:“小店别的不敢夸口,单说店里的仙茗,嚯,那可真是闻名遐迩,上清小丫叶,就连这龙虎山上的仙长们,可都没有这份口福哩!”
“好一副伶牙俐齿,好好的‘上清丫叶’,居然给你分了个大小。”陈听涛摇头轻笑,又问:“那照你说来,这龙虎山上的诸位又饮的是什么?”
“他们饮的那自然是上清大丫叶,精挑细选过的小丫叶都在这儿呢。”那小厮摇头晃脑,面露得意。
陈听涛道:“好,那就让贫道尝尝看,可别自砸了招牌。”
四人说着笑,前后脚走进了茶棚,第一眼就看向那只红毛猴子,只见那猴子端坐不动,只以两只毛茸茸的爪子捧着一大碗淡青色的茶水,也不理会走进的四人,正在以小口嘬呷着。
四人皆露异色,挑了张干净桌子坐下,灵臻首先忍不住好奇,朝小厮问道:“喂,这只怪猴子可是你养的?”
“我哪里能养得了这蛮货,它是老板养的,小仙师,你别看它这会儿饮茶的时候安静,平日里泼横着呢!”小厮撇了撇嘴,望向那猴子的眼神竟还带有几分惧意。
赵雪骥上下打量了几眼,道:“师父,我看这猴子不像是普通家宠,这间茶肆的老板似乎深谙驭兽之法。”
沈闻道听他这么一说,忽然怔了怔,又轻轻一摇头,像是否决了脑海中的某些猜测,道:“能够驯养至此,的确是有些本领,不过猿猴天生近人,且具有灵性,并不多么罕见。”
“对对对,我家老板的本事那可真个大着呢。”旁边正在舀茶的小厮这时又插了一句。
赵雪骥目光一动,问道:“这位小哥,你可知道你家老板除了这只猴子,还养了些什么?”
“好像还有几只别的,不过我只见到过一只黑色的鹰隼,那只臭鸟儿比这猴子更令人讨厌呢!”小厮端来茶盘,一边将茶水放下,一边很有些记恨地道。
赵雪骥微微皱眉,却也不再开口,而是端起一碗清茶,放在鼻端闻了闻,目光微亮,小口饮了一口,喜道:“咦,你家的茶果然不假,是上清丫叶的味道,我在家中饮过此茶。”
又笑了笑,“不过这大小丫叶之分,我却是喝不出来,大概是那老板夸大其词,哗众取宠吧!”
“这位公子贵气不凡,真乃识货之人。”那小厮在一旁堆笑附和,眼珠一转,又笑眯眯地道:“正因为是希珍仙茗,所以这一碗便要三两银子,客官们饮了四碗,该是十二两银子。”
一碗清茶三两银子,赵雪骥听完呆了呆,哑然失笑,心想:今日莫不是撞进了一家黑店?
灵臻用力一拍桌子,率先发作,道:“你这个小厮,好不识相!只是一碗寻常茶水,也竟敢这样狮子大开口,此等行径,却和那些拦路劫道的蟊贼有何不同了?”
须知,此时的一两银子折一千文钱,而一斗米却只卖五文钱,不论在谁看来,这个茶钱都是贵的有些过分了。
赵雪骥拉了拉灵臻,道:“师兄不必动怒,说起来,这三两银子的天价茶钱却是赖我。”
“师弟何出此言?”灵臻不解道。
沈闻道与陈听涛坐于一旁只是细口喝着茶,此刻二人也看向赵雪骥,却只是笑而不语。
赵雪骥面露无奈之色,转头看向小厮,说道:“小哥,若是我猜得不错,你这茶水的价钱应是逢人而估吧。”
那小厮闻言面色登时一变,但很快就以笑容掩饰起来,连道:“瞧公子说的,我是敞开门做生意的,怎敢胡乱定价?”
赵雪骥微微一笑,也不用强,而是伸手入怀,摸出了一块金锭放在桌上,道:“那这样好了,你告诉我你这价钱是怎样规定的,这锭金子就是你的了!”
那小厮一见金锭,顿时眉开眼笑,坦然说道:“这是我家老板定下的规矩,乞丐农夫、老弱妇孺、行脚和尚,一律赠饮,这类人不收钱;官吏商贾、狰狞强豪,一律一两银子;道人打扮,尤其是道貌岸然之人,二两银子;另外遇到饮得出此茶味道之人,收三两银子。”
听他介绍完,赵雪骥呆了呆,旋即强忍着笑意,赶忙别过头去;只见陈听涛此刻黑着一张脸,眼神已十分不善,坐在一旁的灵臻也是目瞪口呆,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这位神秘的老板怎敢如此定价?实在是欺他们师徒太甚也!
“你们老板敢在龙虎山的脚下定下这么个规矩,真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呀。”沈闻道饮干茶水,悠悠而笑。
“客官明理,可不是说么……就因为这个怪规矩,我有好几次都差点被人给揍了。”那小厮把两手一摊,面露无奈。
沈闻道一笑置之,看了眼天色,道:“不必在此深究无谓之事,这茶肆虽然颇多怪异,想来那老板应该是与哪家玄门有怨,既然和我们无关,咱们歇好了就上山吧!”
几人渐次走出,只有陈听涛留在最后,沉着脸,就当着那小厮的面,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夹起金锭,劲力所至,直将那金锭捏成了一坨扁饼,冷哂两声,飘然出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