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邪恶
等待的时间是最漫长的,伊狄坐在灯的阴影里时这么想。
不过当房间门被推开,那个黑袍男人出现时,一切光似乎都被阴影笼罩了,唯独他那双独特的、灰蓝泛紫的眸子宛如火焰般亮着。
他的心情似乎很不好。
这是伊狄见到费因斯教授的第一感觉。她背挺直坐了起来,嘴角一弯,露出一个苍白的浅笑,“教授。”
费因斯大步走进来,伊狄甚至能隔着空气听见他的喘息,他很疲惫,她想。
“感觉怎样?”他走到窗边的扶手椅边,缓缓坐下。
伊狄没想到他第一句话会问的是这个,她低低地笑了起来,“麦格教授来的时候我醒了,只是浑身有些酸痛。我很抱歉。”
她并没有多解释这歉意是出于什么,但显然他们都懂。
“诺菲斯小姐的情况怎么样?”她抬眼偷偷观察费因斯的神情。
只是他的脸埋没在窗帘的阴影里,隐约看到深陷的眼窝,昭示着这位教授休息得并不好,他的声音也很疲惫,但并不让人感到虚弱,“很糟糕,里德尔小姐。所以你最好保持担心,她的情况和你的情况是一样的。”
伊狄叹息,“魔法部已经认定我故意伤害她,是吗?”
费因斯教授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了看她,那一瞬间伊狄感到自己有一丝冷汗从额间滑过,“不。但如果她死了,是不是故意,对你来说没有差别。”最后一句他讽刺地笑了笑。
伊狄心里一沉,她的确考虑过,莉雅可能会死。如果她没记错,她魔杖尖端喷射出的火焰,是古老的厉火(fiendfire),魔鬼的(fiend)火焰。这种带有诅咒的火不烧尽一切可以燃烧的物体,是不会消失的。她想象不出霍格沃茨的教师们怎么解决这个烂摊子,不过至少在他们得到学生通知前,这火焰都能把斯莱特林的休息室烧毁大半。
更不要提离她最近的一个只有脆弱肉身的人。
“你怎么抢救她的?”伊狄眼底划过一丝困惑。
虽然这么想十分冷酷,但她想象不出被厉火吞噬的人如何还能存活下来。
“现在可不是操心这些的时候,里德尔小姐,”费因斯冷冷地回答,“你让米勒娃通知我过来,我想,是为了辩解你的无辜。”
他的态度和原来的彬彬有礼相比,可以说是一个天一个地。不过伊狄反倒心想这才顺理成章,脱下那副假惺惺的面具,这位教授的真实脾性只怕比此时有过之无不及。加上他对诺菲斯兄妹特殊的“老师”身份,他心里的说不定已经对自己十分厌恶。
想到此,她便也没多问下去,“是,教授。我想在此之前,先问您一件事。”
费因斯挑了挑眉毛,“问我?”
“是,”伊狄脸色郑重起来,“昨夜,您是否曾经让诺菲斯先生将一根魔杖转达给我?”
“不曾,”费因斯否认道,他皱了皱眉,“你指的是昨夜你使用的魔杖?”
伊狄心下几分了然,那根魔杖八成有问题。虽然她不知道沃伦究竟为什么要给她魔杖,逼她上场,但很可能和昨夜的失控脱不了干系。
于是她便将昨夜沃伦的异常和盘托出。
费因斯一直沉默地听完,半晌,才开口道,“你的解释我会向诺菲斯先生核实。不过,你的那根魔杖恐怕已经报废了,如果他拒不承认,你就毫无证据,里德尔小姐。因此,我奉劝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
伊狄点了点头,“我明白。而且最终受到伤害的事他的亲妹妹,我想魔法部那边也很难相信我的话。可是,我必须把我怀疑的事情说出来,否则我不会就此甘心。”
费因斯却不以为意,“诺菲斯先生也是我的学生,里德尔小姐。我不会只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如果没有证据,没人会相信你的话。”
她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教授。我只希望如果结果出乎您的意料,您不会包庇任何一方。”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你认为我会包庇诺菲斯先生?”费因斯反问道。
伊狄望着他,毫不畏惧,“我当然希望您不会。”
费因斯勾了勾嘴角,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兴味,但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了。
又是等待。
伊狄清楚地明白,她此刻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还有,趁这一段时间理清所有的思绪。
如果是沃伦操控的这一切,其实也不完全站得住脚,她心如明镜。从目的看,诺菲斯兄妹和自己什么仇她还不清楚,也许和她的姓氏有关,但她对自己这个姓氏还一无所知,因此这个方向是死胡同。那么,从结果来看,伤得最重的是沃伦的亲妹妹,看他们亲密的样子,这应该不是沃伦的本意。
何况,魔杖发射的最后一个咒语是……厉火。这种火她都不知道谁有把握的控制,教授们也许能,但一旦教授们晚到一步,在斯莱特林休息室内所以学生都有可能遭到波及。沃伦实在没有必要用厉火让她身陷囹圄,只需要一个攻击范围有限的黑魔法,就足以让她引起魔法部的怀疑和注意了。
但他忽然送给她魔杖,又用夺魂咒让自己参与级长选拔赛,实在是没道理。
伊狄寻思了半天,该不会是——沃伦就是单纯地希望自己当级长吧?
这个猜测让她感觉匪夷所思,她很快就甩了甩脑袋,摈弃了这种想法。可惜,直到第二天午后费因斯教授再次到来,她还是没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哪怕如此,她也不会允许自己处于劣势的境地。
“他承认他做了,”费因斯教授眯着眼,“他提前给了你魔杖,强迫你上台,他都承认了。但他否认他在魔杖上做手脚,让厉火出现。”
不出所料。伊狄感到心脏一滞,过了一会儿,她能听到自己胸腔的呼吸声。
“即使他否认,也没法洗脱嫌疑,”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镇静地说着,“教授,我没有证据,但我有证人。我的朋友目睹了诺菲斯先生将魔杖给我。我想如果我告诉魔法部这件事,即使没有定论,魔法部也一定会重新考虑这次‘意外’。”
费因斯没有反应,他盯着眼前这个穿着病号服的一年级女孩,她眼底露出狼一样绝望而孤注一掷的光。
“我想,魔法部也会很疑惑,”伊狄在他视线的压力下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她还是艰难地一字一句说出口,“一个刚入学的、一直生活在麻瓜世界一所孤儿院的新生,是怎么学会黑魔法的?”她的语气有些颤抖,但这并不能丝毫减弱她语气中的威胁意味,“反倒是诺菲斯先生……他在入学前就有一位老师……”
费因斯灰蓝色的眸色变深了,那火焰般的紫将澄澈的蓝侵蚀,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他丝毫不受影响地往前迈了两步,那股极富侵略意味的气息便包围了伊狄全身上下,她被困在雪白的病床上动弹不得。
伊狄从内心深处升起一阵恐惧,她好久没有这么强烈的情绪了。
“是吗?所以……”说这话时,费因斯离她很近,伊狄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气息呼出来,喷到自己的脸颊上。他眼底幽紫一片,仿佛可以把人吸进去,却看不出任何真实的情绪,“你想说什么呢,里德尔小姐?”
“……人们是会相信他们眼中击败了黑魔王的救世主的学生,还是会相信一个口说无凭,只有朋友作证的、来路不明的、麻瓜孤儿?你觉得呢?”他缓慢地将诛心之语吐出,面上毫无表情,既没有被威胁的恐惧,也没有愤怒或者得意,他只是在观察她,像一条毒蛇观察自己的猎物般观察她的反应,期待她露出惊恐无措的神情。
而她凝视他说话的神情,心里只有一个词:邪恶。这是她此时唯独感受到的东西,黑暗,邪恶,诱惑,将人吞噬的负面气息。
这时候如果任何外人看到她看到的东西,他们就会明白,这绝不是那个人们眼中代表正义、友善和爱、具有巨大人格魅力的年轻教师能拥有的眼神。
这眼神比起像救世主,毋宁说像他击败的人更合适。
伊狄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弱小和畏惧。但她咬咬牙,强装镇定地用力回望着他,直视他那双布满黑暗的紫眸,她不喜欢露怯,“是吗?即便如此,你知道,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人们也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教授。”
她说到这里,忽然不害怕了,嘴角微微勾起来,像在谈论什么有趣的休闲话题,“他们就像关在笼中饿了三天的狮子,一旦有人投食,哪怕知道是饵,也会毫无顾忌地扑上去啃食。当然,这是大众们饥饿精神生活的唯一乐趣,不是吗?”
费因斯的神情第一次变化了,不是害怕或者愤怒,反而像是一只成年的非洲红蜘蛛在看待可能将自己吃掉的幼虫。他扼住了她的喉咙,眼底的火焰危险地跳跃,明暗不定。伊狄逐渐感受到空气从胸膛里流失,生命力在一丝丝被抽走。
“……发现一些与表象不符的东西……然后尽情猜测……在茶余饭后高谈阔论,好像能表达一些他们平日里无从表达的……懦弱自我。”她艰难地吐出最后一个字,挣扎着企图用手抠开费因斯用力得微微泛白的指尖,可窒息时减弱的力气让她根本无力摆脱一个成年男人的桎梏。
她不知道是什么激起了他突然的杀意,但她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做些什么,她就要被他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