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没事吧。”那人扶住了若叶的肩膀。
“左将军大人,应该是我说抱歉才是。”即使灯光不甚明朗,若叶还是很快地辨认出了他。
那人正是橘虞山。
“不,我是指你脸上的伤。”橘虞山用手指了指自己脸上对应的位置,“抱歉,我怕砸伤你的手,没有用太大的力气,还是让你划伤了自己的脸。”
“若要这样说,我还得感谢左将军大人。”
“你叫什么名字?”
“若叶。”见橘虞山还想说什么,若叶先行说道,“现在天色正黑,我还是先回去了。”
一开始就太过主动的话会被当成猎物,他现在已经对我有了兴趣,在这份兴趣消失之前,我得让自己处在一个有力的位置。
“坐妾身的车吧。”带着盈盈笑意走来的是明间御前,“就算是想要约人家也要选个合适的时间啊。”
若叶跟在了明间御前的后面。
“我还真是小瞧了鬼舞辻无惨那家伙,没想到那样肤浅的男人手下,居然有你这样聪慧的忠仆。可惜,太可惜了啊。每回见到有才干的女子我都会这么想,如果她们身为男子,做出的成就不会比任何人差。可身为女子,只能永远屈居于男人之下。”
虽然明间御前明显是偏袒鬼舞辻无惨那边的,但挖苦起他也是毫不留情。
“明间御前也是这样认为自己的吗?”
“天有天命,人有人命。我既已身居高位,不好再抱怨什么。但你在鬼舞辻无惨那里实在是屈才了,你有没有意愿到我这里来?不是作为侍女。”
“不知明间御前是何意?”
“我手下正好缺一个胆大心细的女子,帮我去辅佐静,当然以你现在的身份不行,但若你愿意,我就将我的姓赠予你,泷若叶,也是一个不错的名字吧。”
若叶沉思了一会,“这样的厚待,能告诉我你究竟是需要我去做什么吗?”
“静内亲王会在一年后前往伊势神宫,成为斋宫。但近年伊势神宫的斋宫就如被诅咒了一般往往不过五年就会因病去世。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就是静。她堪堪十二岁,而我身在京都,无法照看到静,所以现在伊势神宫安排我的人,辅佐静。也正是因为那可疑的诅咒,我得找一个不一样的人。你往自己脸上划那一刀时,简直就不怕死一般。”
“你想让我寻找诅咒的根源吗?”
“那种事情不用你做,术业有专攻,我只是希望你带我照看静。”明间御前挑了挑眉,“我以为你会舍不得鬼舞辻无惨,宁愿待在他的身边。”
“但不管我做得再好,也不是家主必不可少的东西。像我们这样在深渊中挣扎的人,除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其他的事物,哪怕再美好,也只是给予自己一些慰藉。”
鬼舞辻无惨真正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健康。
“所以,你真正想要的,也不是鬼舞辻无惨给予你的温情吧,又或者,你有更看重的东西。”明间御前很快就品到了另外一层含义,“在这之前,我问你,你有心仪之人吗?不,应该是是婚嫁之人?去了伊势神宫,即是侍奉神明左右,其中的含义你知道的吧。”
“我明白的。”
“那就好,你说个日子,我会派人去跟鬼舞辻无惨的宅邸去接你。”
“明日即可,但我希望明间御前能替我告知家主此事。”
至少缓冲一下小气的鬼舞辻无惨的情绪。
明间御前知晓鬼舞辻无惨的性格,倒也没介意,当即就修书一封,交给了若叶,“我想,你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若叶是最先回到宅邸的,其他的侍女,即使是平日不太亲近的,都叽叽喳喳地围了上来,询问到底是出了何事。
若叶以不便透露为由躲了过去,一个人坐在幽静的庭院长廊上。
有一人在她身旁坐下,“真是难得看你露出这样的神情呢,若叶。”
“落雨不会再回到这里了。”若叶的声音很平静。
红的嘴巴张开又合上了,“果然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啊。”
“那是因为她自己的愚蠢,我明天也会离开这里。红,你一直很想念你的妹妹吧。明天你应该就自由了。”
红一时哑然,“多谢了,你能这样,是你的命,是我看错了,你并不是循规蹈矩之人,而且你成功了。”
“这只是偿还我初来时你照料我的恩情,你的思维想法也没错,只是我有着必须要争取的东西。”
“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啊,我是说,总觉得你会去往我从没够到的地方,到那个时候我是再也见不到你了吗?”
“但现在,我就在你的面前呀。”
若叶测过头朝着红微笑,原本若叶身边围满了人,夜色昏暗,五官都是看不太清晰的,而现在在毫无遮拦的月光下,红才看清若叶脸上有一条极浅极细的血痕,但在若叶展现的笑颜下,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貌。
平常不笑的人,笑起来似乎都是分外好看的,又或是月下看美人的朦胧之感,红怔松了几秒,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
但那微笑,给人的感觉是多么平静与宁静呀。
看着这笑容,似乎所有的烦恼都抛之脑后,只沉醉在这一刻的感受中。
“若叶,不管你选择了怎样的道路,请你一定要坚定,平安地走下去!”红唯有真心实意地祝福着若叶,“说不定,你真的会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人物!”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红走后,若叶仍然坐在那里,看着庭院被精心修建过的绿植,木槿花早就谢了,但墨兰又开了数枝,清香迎面。
她在等另外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若叶终于听到了鬼舞辻无惨的足音,若叶对那声音很熟悉,熟悉到瞬间就能辨认出来。
为了鬼舞辻无惨能保持清醒,御医给了他一副大补的猛药,使他看上去精神了许多,但那只是吹了一个泡泡一般的效果,一会就会消散不见的。
他似乎也想和若叶聊聊,坐在了她的身边,“不必行礼了,就坐在我身边。”
月光从屋檐漏下,同样洒在了鬼舞辻无惨身上,那苍白的皮肤,乌黑略卷的长发,与精致美丽的眉眼,坦坦荡荡地展现在若叶面前。
鬼舞辻无惨想说“你表现得很好”,然后再询问若叶想要什么。但他内心中又暗暗制止了这种想法。
为什么以家主的口吻对若叶说话自己会觉得别扭呢?难道是因为若叶不是将自己作为家主看待?
鬼舞辻无惨确信,若叶在爱慕与仰慕这两种心情中肯定对自己怀抱一种,这种纯粹的情感,鬼舞辻无惨没有在其他任何一人身上看到。
从来只是想着自己,从未站在他人角度想过的鬼舞辻无惨,此时想去揣度若叶的心理,却是一件于他非常困难的事。
在鬼舞辻无惨思考着的时候,若叶递给他明间御前写的那封信。
“她倒是很看得起你,我身边的人她想要就要,我不——”
“家主大人,我只是一个侍女,我所能干的事情其他侍女都能干,大人你高看我一眼,还是低看我一眼,我所做的事情终究还是那些,还是那么多。如若我能够成为家主的助力,比我现在做的事情意义要大多了。”
本来就是要告别鬼舞辻无惨了,若叶没有惹得他不快的必要,伊势离平安京可不近,既然以后也不会常见,临走前话说得好听些不好吗?若叶只需让鬼舞辻无惨放自己走就行了。
“我不需你去别的地方做些什么,你是我的侍女,待在我的身边就行了。”鬼舞辻无惨皱了皱眉。
鬼舞辻无惨不想让若叶离开,她说的那些话,他也没有去思考,既然自己不想她离开,为什么要让他走呢?鬼舞辻无惨就是这样想的。
“这只是家主你此刻对我格外得有好感,我一直待在家主身边,总有一天家主也会厌弃我,觉得我不顺眼,甚至会想当初怎么没让我自己走。”
“既然是未来的事,你又何必放在当下妄自菲薄呢?”
鬼舞辻无惨的这份固执,不管在哪儿都能体现呢。
“我侍奉家主数月,在我来到这座宅邸时,就听说过家主的传闻,大概就是劝我不要去的,可我还是来了,家主你知道为什么吗?”若叶回忆道。
“旁人说的未必可信。”
“确实。但我想的更多的是,动荡意味着更多的机会。究竟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呢?我刚刚来到平安京中央时,身无分文,举目无亲,一无所长,去大户人家做个侍女,确实是迫不得已。如果我前去的是一个普通的大户人家,我不会得到识字的机会,也不会见到我平生都不可踏入的宫廷风景。”
鬼舞辻无惨听着却听不对味来,若叶她不应该只是被自己吸引了吗?为什么此刻却说了这么多的话?难道她图的不是我这个人?其他人要是说自己只图鬼舞辻无惨这个人,鬼舞辻无惨肯定是不信的;但若叶确却是恰恰反过来。
※※※※※※※※※※※※※※※※※※※※
用对话的方式进行治疗,被称作“话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