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程 我们分手吧
范老三心里默默地记一了遍,谨慎地追问,“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是不是银河路5巷二排一号?”
江若初心有疑虑,“是的。不过,叔叔你来——”
范老三生怕超过一分钟,电话收费由一块变成两块,忙不及迭地压了电话,然后给了电话亭老板两块钱,又借了支笔,在江若初电话号码下面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银河路5-2-1。
范老三随即从电话亭出来,站在公交车站牌下,在各条线路中找银河路。
范老三倒了两辆公交车,找到银河路五巷,他背着羊走到二排一号前,伸手就去敲门。彼时,江成山上班没回来,江若初崴了脚请假在家,林雪正给孩子喂奶。
江妈妈跑去拉开半扇门,见农村穿着的男人,背着个蛇皮袋子,不由地皱眉,“你找谁?”
范老三咧嘴一笑,“这是,江局长家吧?”江妈妈打量了一眼他背上的东西,隐隐间闻到一股子羊膻味儿,马上明白此人是来送礼的。
江妈妈抱着双臂,鄙夷地扫了一眼来人,“是江局长家,但是,你回去吧啊!你有什么事儿,直接到单位去找他!”
范老三背着这只三十四斤的羊一路又是班车,又是公交,已是十分劳累,不想再被打发到单位去。他讪讪地一笑,“我是范易阳的爸爸,我知道我小子和你闺女相好呢!这是我们做男方的一点心意!”他把羊放在地上,“自家喂的,过年了,”他指了指院子里,“我帮你拿进去吧!”
江妈妈惊骇了半天,范易阳和江若初?男方家长竟然背着羊找到家门口了!她又不知道更没同意江若初范易阳的事情,对方竟然擅自上门来了?她迅速判断了一下对方的情况,父母农村的,范易阳是个临时的,在明山市肯定买不起房子,不行!要工作没工作,要家庭没家庭,要房子没房子,若初找范易阳图啥?
江妈妈打定主意,冷冰冰地说,“他们的事情我不同意,你回去吧!”
范老三一脸惊讶,“我家小子很争气的!亲家,你先让我把东西放进去!你看,我东西都拿来了,你总不能让再——”
江妈妈听到“亲家”两字,顿时火冒三丈,高声质问,“谁是你亲家?”
范老三抹了一把汗,笑得有些卑微,“要不,你让江若初出来一下,行不?我把东西放进去,有什么要求,我们可以慢慢商量。”
江妈妈冷笑一声,不屑一顾地问,“要求?商量?范易阳有正式工作吗?你在明市是有房子吗?你老了有生活来源吗?”
范老三被问得哑口无言,无力地蹲在地上,抱着头揪着自己的头发,“这个,我们慢慢挣。”
江妈妈没说话,转身“啪”地把门关上。
回到屋里,江若初问,“谁?”江妈妈一肚子恼火想要发,又知道范易阳的爸爸还在门外,依自家闺女的脾气,扶着墙也得跑出去把人迎进来。
她淡淡地说,找错了,问了一下路。
江若初想起范叔叔问她家的住址,心下生疑,难道是范叔叔?她站起来,扶着墙,“我去看看。”
江妈妈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早走了!你要不相信,我背你出去看看!”
江若初见妈妈果然蹲下来,等着背她。她哪里忍心让她背?别说她当了这么多年官太太,弱不经风,就冲这将近五十的年纪,她也不好意真爬到她的背上去。
江若初只得悻悻地坐回沙发。
江妈妈暗笑,切!嫩着呢。
范易阳的会议开了近两个小时,年终总结及下一年度工作安排,春节期间工作安排布置,考核表彰检察系统先进工作者。他把准备好的材料分门别类,准确无误地递到主席台上每个人手中,及时给空了的白瓷杯里续满水。
等到会议终于结束,检察长起身,范易阳十分识趣地跑到侧面,把门推开。检察长目不斜视大步走到门口,目光在范易阳身上,一停留,然后走了。
范易阳等所有人都离开会场,独自一人把会议室收拾整齐,他走到正门,转身。主席台后面的墙壁上,左右对称各摆放着五面国旗,正中上方悬挂着国徽。
他心里迅速升起一股子热血,他再次走到旁边的洗手间,拿了一块湿布,大步走到主席台上,到正中的位置,把那把象征着权力地位的椅子细细地擦了一遍。
他放弃私企七八百块钱的工资,来到检察院挣这四五百元钱,只因为这是爸爸生生念念的公家门,尽管只是临时工,至少他仰头就能感受到权力的魅力。
范易阳把会议室门锁好,把钥匙还给办公室主任,这才想起给爸爸回话。他连忙跑回办公室,电话打过去,接起来,被告知人早走了。
范易阳给刘一帆打电话,刘一帆表示没接到范爸爸的来电。范易阳压了电话,想了又想,明山市爸爸可能知道的人,还有何玲和江若初。他不可能找何玲,毕竟他们把何家上下都惹恼了。
那么,只有江若初了。
可是,他已经准备要跟她分手了,这个时候联系她,显然不合适。
范易阳犹豫了半天,实在担心爸爸在人生地不熟的明山市有什么意外,只得厚着脸皮给江若初打电话。
江若初看到来电号码,心不由一阵狂跳,以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喂。”
范易阳看一眼对面办公桌前,小王正在用钉书机装订文件,停了停,等她出去。
他的这一停顿,在江若初心里百转千回,以为他后悔了,他所谓的冷静期过去了,以为范叔叔那个电话另有含义。
范易阳看着小王拿着一叠文件出去,这才问,“我爸爸给你打电话了吗?”
江若初屏气等来的只是这一句话,呼吸一滞,“打了,问了我们家住址。”
范易阳想起爸爸听说江若初之后的喜悦,心想,坏了!他连忙压了电话,跑到办公室主任那里请了半天假,就打车往江若初家里去了。
范老三只责备自己没本事,没钱给范易阳找工作,没钱给他买房娶媳妇。他抱着头蹲在江局长家门口,只是一味的自责,丝毫不知道,他早就引起过往行人的关注。
临近春节,江局长门口蹲着一个农民而且还拿着一袋子东西,再加上江局长管农业,送礼找人办事几乎是板上钉钉子的事情。
有好事者一个举报电话打到纪检委,纪检高官林锋马上电话给江成山,让他去说明情况。江成山吓得连忙给家里打电话,问清楚情况,这才慌忙跑到纪检委,说明该农民是女儿对象的父亲,是过年来表达男方心意的,不是送礼求人办事。因为,老婆不同意这门亲事,拒不接受。
林书记接受了这个说法,江成山虚惊一场,心里却因此事对范家有了意见。
范易阳一下车,就看到蹲在门口的爸爸,很显然,人家连门都没让进。范易阳屈辱又内疚,爸爸拿着羊送到人家门口,被人家拒绝了!
他大步走过去,双臂把爸爸扶起来,“冷,我们走吧!”
范爸爸抬头看到儿子,喜出望外,连忙说,“快点儿,你把羊送进去!他们不认识我!”
“爸!”范易阳皱着眉头,“你把羊拿回去,快过年了,我们家留着自己吃!”范老三连连摇头,“我跟你妈不爱吃羊肉!我敲门,你送进去!”
范易阳用脚后跟都能想到,爸爸受到江家人的冷落。他悲愤地说,“爸!人家不稀罕咱家的羊,听我的话!我们走!”
范老三瞪大眼睛看着儿子,冲儿子喊,“我知道,人家什么都不缺!可是,他缺的东西咱家给不起!只是一点心意!我们能给的只有这个!儿子,脸皮厚点能咋?谁叫你老子没本事?谁叫咱家没钱?穷人的面子不值钱!”
他一跺脚,“听我的话,敲门!”
这是爸爸第一次冲他发火。可是,范易阳知道这门断然不能敲,不管他敲了之后会怎样。爸爸拿着羊赶远路送上门被人家挡在门外,他就不能忍。何况是数九寒天,外面的雪还没完全融化。他看着爸爸洗得有些发白的棉袄,忍下鼻尖的酸楚,背起蛇皮袋子扭头就走。
范老三小跑着跟过去,“你干什么?”
范易阳背着羊到路口一家肉店,把羊卖了,把钱塞到爸爸兜子里,“爸,我带你去吃饭,过年还缺啥?我过两天回去买。”
范老三舍不得,想了半天,“过年不缺,你啥也别买,把钱存下将来娶媳妇用。我想吃羊肉面。”
范易阳带着爸爸找到一家肥羊面馆,点了两个大碗羊肉面,加了两颗茶叶蛋。面上来,范易阳把茶蛋剥好,放在爸爸碗里。
范老三把面上飘着的三四块羊肉夹到儿子碗里,“我不受吃羊肉。”
范易阳心里一酸,明知道他不是不爱吃,是舍不得吃。他强忍着酸痛,把面吃了,“我去结账。”
在付钱找钱的空档,范易阳回头看过去,爸爸把他剩在碗里的羊肉肥的瘦的吃得净光。
范易阳把爸爸送到汽车站,心里的屈辱始终挥之不去,就用公用电话给江若初打电话,“你上午在哪里?”
江若初说,家里。
范易阳一股子怒火冲上心头,她在家里竟然没让爸爸进门?就算不是恋人,只是朋友,都不能让老人家进去暖和暖和?他原本对江若初心怀愧疚,可是现在,这份内疚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简洁明了,“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