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雾中流丽
山庄的大堂中,各掌门再次汇聚一堂,众人已经听闻裴震南遭人暗算,都觉得大吃一惊。wenXuemi.Com
先是东北三省盟主耿义通,然后是无极门掌门裴震南,这二位可都是如今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竟然都在光天化日之下遭人暗算,而凶手至今仍然逍遥法外。
裴震南的儿子裴羽怒气冲冲地瞪着李百川,双手紧握成了拳头,忿忿地道:“李百川,你究竟对我爹做了什么,都是你害得他老人家昏迷不醒,此仇不报,我裴羽誓不为人。”说罢长剑已然出鞘,直指李百川的前胸。
李百川也不甘示弱,双目充血地迎着裴羽犀利的目光,他本是心情极佳,可谁料事情急转直下,他引以为傲的紫玉云英竟给他带来了这等霉运。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又赶上了裴羽的威吓,于是大声吼道:“我说了不是我要加害你爹,我和他无冤无仇,害他做什么?要打便打,我堂堂巨鲸帮掌门,难道还怕了你不成?”一剑挥出,也是不甘落了下风。
“二位住手,莫要伤了和气。”只听一声洪钟般响亮的声音,凌庄主的人影不知何时飘到了他二人中央,双掌一挥,他二人的宝剑便已回入鞘中。
凌庄主苦劝道:“二位,事有蹊跷,还没有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我们千万不可以自乱阵脚。裴公子、李掌门,我凌某人向二位保证,今日之事,老夫一定给二位一个圆满的解释。”
裴羽抱拳道:“凌伯父,您和我爹是好朋友,如今他昏迷不醒,性命垂危,小侄还望您替他讨一个公道。”
凌庄主道:“裴贤侄放心,有药师谷的蓝公子医治,裴兄定可安然无恙。而加害裴兄的凶手,凌某也会尽快找出来。”
就在此时,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凌庄主,“如果在下没有记错,耿盟主死的时候凌庄主似乎也说了同样的话,可事到如今,杀死耿盟主的凶手依然逍遥法外,不知这次裴英雄的事情又打算拖多久呢?”
说话之人面带浅笑,颇有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正是万清茶。
诸位掌门一听万清茶这般说话,不禁也怀疑起凌庄主的处事能力。一时间议论之声四起,众掌门目光闪烁,对凌庄主之言颇有微词。
突然,一个清脆灵动的声音盖过了纷纷的议论,“各位,我已查出了杀害耿盟主的凶手。”只见凌芷涵施施然走进了华丽的大堂,脸上挂着明亮灿烂的微笑,她走到万清茶的身前站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万清茶嚣张的气焰顿时全无,被凌芷涵这样注视着,他不由心虚地低下了头,躲避她的目光。
闻听此言,众人更是一惊。但凌芷涵既是凌庄主之女,说话自然有一定的分量。况且玉茗山庄的大小姐冰雪聪明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根本无人怀疑她。
夜雨师太问道:“凌小姐,杀害耿盟主的究竟是何人?”
凌芷涵指着万清茶,一字一字地道;“就是他。”
万清茶的脸立刻变成了猪肝一样的紫色,脸上的络腮胡子全都竖了起来,嘴角不住地**,道:“你有什么证据,你这个黄毛丫头,今天若拿不出证据,就算你是凌峻的女儿,我手里的剑也照砍不误。”
众人被万清茶的怒火所摄,整个大堂静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默默注视着大厅中的二人,就连方才剑拔弩张的裴羽和李百川也安静了下来。
凌芷涵脸上的笑容依然明亮而自信,宛如明媚的骄阳,散发出不容谛视的光芒。她笑吟吟地说:“证据有三。一是耿盟主临死前留下的线索,他将玉佩放在心口之上,是暗示我们到玉心寺寻找线索。果不其然,我们在玉心寺发现了耿盟主留下的一个灯谜——生在山里,死在锅里,藏在瓶里,握在杯里。”
众人听了这个谜,都是一头雾水,谁也不明白这个谜底究竟是什么。
凌芷涵继续道:“谜底就是茶。很明显,茶指的就是万清茶万副盟主。”
万清茶冷哼一声,忿忿地说:“你说这茶指得是我,我还说这茶指的是你们玉茗山庄呢。凭这点微末的证据就想定我的罪,门都没有。”
凌芷涵微微一笑,两个小小的可爱的酒窝便在她的腮盼绽开,“万前辈别着急吗,听晚辈一一道来。证据二,就是万副盟主右臂上的伤痕。那日我们发现耿盟主的尸体时,同时也发现了凶手,于是段晨浩便追了出去,并且刺伤了凶手的右臂。万前辈,不知你敢不敢挽起你的衣袖,让我们看看你的右臂是否有伤?”
“你……”万清茶眉毛紧皱,咬牙切齿,就只觉得心跳血流全部加速,额头上冷汗涔涔,手和脚全都变得冰凉,“你你你……”他颤不成声,挽起了右臂的衣袖,一道剑伤森人而醒目地凸显在众人的眼前。
万清茶继续佯作镇定地道:“这剑伤是我击杀江洋大盗洪大力时留下来的,根本就不是被你说的那个人刺伤的。你休想用我手臂上的剑伤来做文章。”
凌芷涵摇头轻笑,叹道:“万前辈啊万前辈,为什么这么多的巧合全都给你碰上了呢?”
凌芷涵倏然抬头,目光变得雪亮,“证据三,便是你在烟雨风楼大理石盆景上留下的指孔,药师谷的蓝公子已经证明,耿盟主的死因并非剑伤,而是被万钧指穿透腹部而亡。而烟雨风楼盆景上的指孔,正是万钧指所造成的。当时有几十双眼睛看见,是万前辈你亲手印上的指孔。”
万清茶的目光已经失去了焦距,身体开始明显地颤抖。
凌芷涵依旧不依不饶,咄咄相逼,“况且万前辈自称三天前来的杭州,可烟雨风楼的小二却说那个指孔是四天前留下的,万前辈,你为什么要撒谎呢?你早来那一天,莫不是为了要杀耿盟主?”
“住口!”万清茶大吼一声,厅里的空气都被这灌注内力的吼声震得颤抖起来,他猛然抬头,眼中凶光暴射,再也不是刚才那个被人逼得没有退路的嫌疑犯了,或许这才是本身的他。
万清茶长臂一震,周身真力暗涌,在他的右手交织成一团翻涌的漩涡。然后他奋力戳出一指,一股冷冽的寒气便已透指而出。
凌芷涵生性活泼机警,万清茶偷袭虽快,但她的反应更快。足尖旋地一转,身子已然横斜而倾,刚巧避开了那一指的冲力。她仗着这套穿花绕树的步法身形疾闪,腾挪闪展之际已经绕到了万清茶身侧一丈开外。
凌芷涵嗔笑道:“万前辈,你想杀我灭口吗?刚才那一招就是万钧指吧,果真是威力无穷,晚辈我差点没闪过去。”
众人见万清茶企图杀人灭口,心中已然明晰杀害耿义通的凶手就是他,于是纷纷亮出了兵器,准备群起而攻之。
“没想到万清茶是杀害耿盟主的凶手,他怎么会做出这么卑劣的事。”
“万清茶,快说,你为什么要杀害耿盟主,你是不是和魔门有所勾结。”
“少废话了,先擒住他再说。”
万清茶见大事不妙,急忙施展轻功飞掠出大堂,他身形疾闪,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凌庄主关切地问:“涵儿,你没事吧,刚才真是吓死爹了。不过你这丫头还算机灵,没有丢你爹的脸。”
凌芷涵嫣然一笑,“爹,您的女儿当然不会让您失望喽。而且爹你放心,万清茶是绝对逃不出山庄的,现在已经有人在好好招呼他了。”
玉茗山庄景色美丽如画,小桥流水,廊腰缦回,奇石嶙峋,花木繁茂,所有的一切莫不是浸润了江南的灵秀柔美,让人觉得仿佛身在画中。
然而万清茶却是无心欣赏庄内的美景,他只是拼尽全力地狂奔,希望能赶快逃出山庄。
突然,他前面的柳树簌簌地颤抖了起来,枝条乱舞,挥出柔风无痕。风过音销之后,段晨浩赫然从柳树顶端飘身而下。荻萝剑从他后背出鞘,墨绿的剑光幻出一股碧色的淡烟,宛如漫空柳叶在斜风之中化为了点点蒸汽。
阳光照在段晨浩年轻英俊的脸上,使他更加显得英气逼人。他的身形修长英挺,竟是比那一树碧柳还要峻拔。
段晨浩傲然一笑,“万清茶,你还是束手就擒吧,这样本大侠还能饶你一命。”
万清茶认出了眼前的少年便是当日在破庙外刺伤他的人,心中的怒火不禁烧得更旺,“都是你这臭小子害的,今日我非杀了你不可。”
说罢左手拈着剑诀,左足踏开,一招“凤凰夺窝”平里斜刺开去,正是万清茶的玄通剑法,这一招神凝气盛,劲、功、式、力,无不恰到好处,看起来招式简单,实则暗藏玄妙,看来万清茶这个副盟主也不是白当的。
段晨浩忽地左脚飞出,踢向他的手腕,待他回腕削来,却又突变方向,往上一跃,又冷冷叱一声,“当日在破庙外你掩藏真功夫,今日本大侠倒要好好见识一番。”
然后他凌空飞下,挽了一个剑花,剑光四射,就如同千万点寒星,当头洒下。
万清茶剑过头顶,奋力一劈,亦是漫天剑影扫荡,绵密如雨。剑影缭绕之中,只听得一阵断金嘎玉之声震得嗡嗡耳响,只见段晨浩已在一丈开外。万清茶横剑当胸,冷笑道:“小子,我看你如何大言不惭。”
两人换了一招,各有戒惧,再斗之时,形势又是不同。只见段晨浩左右穿插,犹如矫鹰摩云,剑光闪烁不定,身形越转越疾。
万清茶却兀立如山,不为所动。手腕却毫不松懈,剑锋锐不可当。
猛听得段晨浩一声轻叱,剑芒暴涨,攻势突发,犹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但见剑花错落,剑气纵横,出手之快,无以形容。
万清茶却缓缓挥动宝剑,脚跟却犹如钉牢在地上一般,任他剑势雨骤风狂,竟不移动半分。剑势虽缓,那虎虎的剑风却震耳骇心,段晨浩一口气攻了五七十诏,兀是攻不进去。
酣斗之中,万清茶一指戳出,抵在自己的宝剑之上,金光一闪,白光疾退,一股劲霸之力弹出,段晨浩又已在一丈开外。
段晨浩纵出数步,探身而上,只见他青锋斜削,俨如狂风扫叶,剑尖直刺有如暴雨摧花,剑光缭绕之中,但见四面八方都是段晨浩的影子,剑光忽东忽西,忽聚忽散,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他剑法奇绝,看他如闭似封,却又如进似攻,实是捉摸不透。
万清茶不再据手寸地,反而欺身直上,迎着段晨浩的剑直冲而上,手中也不闲着,玄通剑法环环出手,剑光霍霍,过耳生风。
段晨浩眉毛一皱,心中加力,愤然扫出一剑。这一剑斜搭在了万清茶的剑上,就只听珑璁之音迫然而出,万清茶的身子已经被震得晃了一下,脚下不听使唤地斜退了出去。
万清茶粗眉倒竖,圆目怒睁,当下使出一招“游龙摆尾”,这一招乃是玄通剑法中最为厉害的一招,融合了太极剑的原理,大而化一,以一环之力首尾相接,进而化出千式万式,形成雷打不动的环棉之力。
就只见万清茶的剑竟似弯折过来,剑身向下直戳,剑尖却回环上弯,仿佛是在追逐着剑柄,要和它连为一体。
而随着招式化出,更有一股如同溪流交汇的真力在暗暗运行。
段晨浩双目聚光,就只见那柄自尾至尖相互追随的剑虽真气满御,然而剑圈中间却露出了极大的空洞。真力渐渐汇聚,眼看就要填满空洞。
段晨浩不再犹豫,果断而决绝地朝着那个空洞刺了过去。在他的眼中,天地间的一切都已经暗淡无光,而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在了那一点空洞之上。寸芒毕现,在他乌黑明亮的眼中倒映出一点辉光。
他拿剑的右手沉稳有力,不抖不动,竟似石化一般,仿佛手和剑已经连为一体,无法再分开。
剑尖化为乌光闪烁的一点星芒,而剑身则似一道狂猛的闪电,闪电拖着星芒击飞而出,光芒急速暴涨,宛如玉树火山,飙射而出。
眨眼之间,荻萝剑便已刺入洞中。倏然间真气暴散,那柄弯成圆环的剑陡然弹开。段晨浩顺势一带,叮得一声,便将万清茶的剑打得飞了出去。
他抢步上前,剑尖指住了万清茶的咽喉。
与此同时,凌庄主与各位掌门也及时赶到。凌庄主笑道:“浩儿,做得好。不愧是你师父的好徒弟。”
众掌门见段晨浩年纪轻轻,武功却如此高强,只觉得长江后浪推前浪,既心中喜慰,又不免涌起一种英雄迟暮的淡淡感伤。
凌庄主道:“万清茶,如今你已被制服,休要再做困兽之斗,老夫奉劝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幕后主使吧。”
万清茶低头不语,眼中现出了犹豫之色。
突然,蓦地里檐角飞来一条软鞭,劲道凶猛,挟雷霆万钧之势向众人的脑袋横扫过来,群雄纷纷举起兵刃格挡。
架住万清茶的史玉峰见来势凶猛,忙不迭收掌,可惜已迟,那黑色软鞭迅速地卷住他的收掌,一拉一扯,史玉峰抵不住这股大力,一只收掌便被生生地扯了下来。群雄齐声惊呼,往那黑色软鞭彼端望去,却是一个紫衣蒙面的女子,身材纤细,只露出两只眼睛,冷冷的。
那黑色软鞭甩掉史玉峰的手掌,随即陡转,往万清茶腰间一缠,随即提起。
但见那女子手指夹出一些事物,不停地往人群里抛掷下去,有的是毒烟,有的能爆炸,还有的落到人身上,立即腾起一股焦臭的味道。群豪里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浓烟之中,段晨浩跃上楼去,甩出一剑,往那紫衣女子所在的位置掠去。那女子见段晨浩扑来,十指如钩抓向段晨浩面门。段晨浩不敢怠慢,双足一点,连环踢出,往女子腰上点去。
那女子冷冷一哼,立即向左移一寸,另一只手长鞭扬动,抢先进招。
软鞭乱舞如灵蛇,从中不断抖落细碎的粉末。
段晨浩长剑挥洒自如,剑光霍霍,将鞭影封得点滴不入。
紫衣女子眼中寒光一闪,右手一紧,一股灼热之力自她掌心传到了鞭子上。这一点微弱的热力宛如燎原的星火,瞬间便点燃了那些粉末。只见一点火光微微闪动,然后空气便似被雷电击中,一团团爆炸。
闻到一阵刺鼻的火药味,段晨浩就见自己和紫衣女子之间炸开了一个大火球,火球愈燃愈大,半空中热浪袭人,霎时间宛如身在火海。
段晨浩心中一惊,踏着瓦片连步后退,同时用剑在自己前面斩出千垒屏蔽,以保护自己不被烈焰灼伤。
他身法奇快,转眼之间便已掠至地面。同时,半空之中燃烧的火球陡然消失。褪去漫天朱红的飞尘,哪里还能看得见万清茶和那个紫衣女子的身影。
清晨的西陵塘湖面上薄雾氤氲,宛如一层白色薄纱在天空和湖面之间展开,澹荡的水光宛如白纱上美丽的织锦,虚幻而灵动。
远远望去,水天之间苍茫厚朴,婉约明净,流溢着唐风宋韵,演绎着千般风情。大大小小的船只宛如散落于水面之上的枫叶,静静地泊在时光的岸边。
云纤儿和丝月笑着把关山月一家人送上了小船,并祝他们一路顺风。
云纤儿已经和段晨浩说过自己救下了关山月一家,段晨浩告之楼飞,楼飞也安了心。只是关山月仍不愿和楼飞相见,怕连累天刀门众人。
关山月在云纤儿身前跪下,态度诚恳地说:“云姑娘,我一家人能够大难不死,全靠云姑娘出手相助,请受关某一拜。”说罢便俯首磕头。
云纤儿有些慌张,他马上扶起关山月,道:“关大侠,您这是做什么。救人于危难本事理所应当,纤儿怎能受如此大礼。”
关夫人抱着宏儿,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云姑娘,你的恩情我们一家三口铭记于心。日后若有机会报恩,我们万死不辞。”
云纤儿淡淡一笑,“关夫人严重了。放心,避过此劫,你们一家人今后一定会幸福无忧的。”
宏儿扑闪着大眼睛,脸上带着孩童特有的稚气的笑容,“姐姐,你真漂亮,你一定是仙女吧。仙女姐姐,谢谢你救了我们一家人。”
云纤儿捏了捏宏儿胖胖的小脸,笑着说:“宏儿这么可爱,将来一定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记得要做个乖小孩,听爸爸妈妈的话。”
宏儿笑呵呵地说:“仙女姐姐,宏儿一定会做个乖孩子。”
云纤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胭脂盒大小的精致的紫檀木镂花盒子,把它交给了关山月。“关大侠,我想那花影月未必会善罢甘休,若她再来打扰你们,你便打开这个盒子。有盒中之物,没有人会再为难你们。”
关山月奇道:“云姑娘,不知这盒中是何物,竟如此神奇。”
云纤儿道:“关大侠,您上船之后打开盒子一看便知。”
关山月虽然心存好奇,但他却对云纤儿深信不疑。并且相信,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怀疑这个仙子一般的女孩。亲眼见识过了那么高强的武功和时间最悲悯的仁慈,他已然相信,眼前这个美丽善良的女孩便是拯救人间的天使。
关山月对云纤儿抱拳一笑,向她告辞。
船渐行渐远,最终隐没在了茫茫晨雾之中,只能依稀望见远方翠屏一般的山黛出岫在云间,还有雅致的亭台楼阁在江南烟雨中若隐若现。
想到他们一家三口今后可以快乐无忧地生活,云纤儿轻轻舒了口气,皓月一般的脸上绽放一抹幽昙般美好的笑容。
手捧一个水晶罐子的丝月道:“小宫主真是菩萨心肠,不但出手救了他们的命,还把雪薇花送给他们。”
云纤儿道:“冰婆婆说过,我们宫里的雪薇花,龙诏城的龙诏令,和阴世魔罗的弑神牌,都是可以震慑江湖中人、让他们惟命是从的宝物。”
丝月道:“这是因为我们雪薇宫、阴世魔罗和龙诏城都是当今武林的至尊,没有什么人敢和武林至尊为敌。”
云纤儿望着湖面之上飞翔的水鸟,思绪似乎飘到了远方,轻声喃喃:“若然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敢和这些抗争,那也之会是他吧。”
丝月不解地问道:“小宫主,您说的是什么人啊?”
云纤儿拿过丝月手中的水晶罐子,那里盛满了晶莹的露水,她笑着说:“丝月,你先回去吧,我把这些露水送到玉心寺去。”
丝月有些慌张地道:“小宫主,您不让奴婢陪您吗,若是冰婆婆知道小宫主您有一个人出来玩,一定会惩罚奴婢的。”
云纤儿笑着说:“丝月,你放心好了,我已经和冰婆婆说了,而且她也同意我可以一个人出去。”
丝月好奇地道:“是吗,小宫主,好奇怪啊,奴婢觉得最近冰婆婆对您的管束似乎松了许多。”
云纤儿转身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呵呵,这样不是很好吗。好了,丝月,我先去玉心寺了,你也快回去吧。”说罢她便转进了身后的小巷。
江南的小巷曲曲折折,宛如一条无限迂回的丝带,不知会将你带往何方。因此云纤儿每迈出一步,都觉得新奇无比。
她的脚踩在覆盖着斑驳苔藓的青石板上,一跳一跳的,单薄纤弱的身子轻轻摇晃,宛如风中摇曳的白色烛焰。
昨夜的那场雨尚未干透,粉白色的巷子墙壁还在微微泛着潮湿。瓦片的凹浮处盛着浅浅的一汪雨水,倒映着太阳的光与影。
巷子的顶端撑着许多红色的油纸伞,阳光透过纸伞,投下来的竟然是淡淡的红色的光。宛如落霞浅照、雪梅初绽一般,那是一种淡然而不张扬的红色。
云纤儿一手抱着水晶罐子,一手舒展开来,雪白的衣袖便垂下来,宛如一片漂浮在风中的榆荚。她摊开了小小的手心,试图去承接那红色的阳光。可哪里接的住啊,光线如同流沙一般,无声地从她的指间滑落。
她无意间看见墙角有一架蔷薇,居然已经微微开了几朵花。然而却不由怔了一下,原来昨夜雨打风急,竟然将那仅有的几朵花吹了一地。
可依然有几朵倔强地在枝头开放,在雨后的阳光下显得更加娇艳。
云纤儿浅浅地笑了,她仰着头,看着头顶漂浮的红纸伞,仿佛看到了苍穹之中的一朵朵红霞。她慢慢地奔跑起来,雪白的衣裙,丝绦般的长发,在眼里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的清丽。
她一直仰头注视着红色的纸伞,迈着欢快的步子奔跑。
跑着跑着,她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白色的蝴蝶,在烟雨流丽的巷子里自由地翻飞,努力去追寻着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
忽然,她撞到了什么,然后便毫无预兆地跌倒在地上。
哗得一声,水晶罐子打碎了,里面的露水洒了一地。
“哎呀,怎么洒了。”云纤儿轻轻皱眉,喃喃叹息,依旧坐在地上未曾起来。望着被打翻的露水,她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一只白净有力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随之而来的是温柔的男子的声音,“冲撞姑娘了,抱歉。”
她抬起眼睛,看见的是墨衣公子清俊的脸。那双眸子澄如止水,碧大海还要深沉,淡漠的神光中,冰冷中依稀带着些暖意,却又深不见底——那样的深渊,仿佛一眼看上去,别人看不到他的内心,反而会坠落其中。
他淡淡一笑,周天阳光都禁不住惶然退避,仿佛不敢与他同在。那俊美的样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星辰,照耀着整个夜空,带来亘古未见的光芒。
孤独、优雅、忧郁、毫无瑕疵。
云纤儿略微怔了一下,墨衣公子就已将她扶起。
“姑娘,这罐露水似乎对你很重要,在下真是冒失,竟然把它打翻了。”
冷寒碧望着云纤儿,目光宛如淙淙的溪水,渴望着雨巷中那一株忧伤的丁香。他从未想过,会在这样一条小巷里遇见那个花园里荡着秋千的女孩。对于这样的相遇,他欣喜而又紧张。
云纤儿抿唇一笑,笑容宛如江南柳池里绽放的一朵新莲,玲珑清婉。
“没关系,你不必自责,我还可以再收集一罐。”
冷寒碧深沉如海的眸子第一次有了波澜,他的嘴角,竟浮起一丝柔和的笑意,“何必再收集一罐呢?”
只见他摊开右手,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便如同揉碎的冰雪,在他掌下散开一片,宛如水银泻地一般,映得青石板路一片哗然。
就只见那滩已经渗入石板里的水渍,在这团光雾的照耀下,逐渐变得晶莹透明,慢慢地从石板里吸了出来,渐渐膨胀,变得明亮而饱满,仿佛一颗颗饱胀的种子。
冷寒碧微微使力,那些分散的水珠便聚拢到一起,向上一跃,便汇聚在他的掌心,那是一团不大的水球,洁净而清澈。
云纤儿扑闪着大眼睛,笑吟吟地说:“呀,原来你会潋水咒,呵呵,好棒,真是谢谢你了。”
冷寒碧心中一奇,没想到她会知晓如此高深的术法,便更觉得她蕙质兰心,冰雪聪明。他另一只手轻轻一扬,一片冰寒的气息将水晶罐子的碎片轻轻裹住,在寒气的冻结下,碎片倏然重新拼合,落入了他的手中。他覆掌一翻,便将露水重新倒入罐子中。
冷寒碧将罐子交回云纤儿的手中,朗然一笑,“姑娘,露水重新交换,请恕在下无礼之失。”
云纤儿捧着罐子,笑盈盈地说:“没什么宽恕不宽恕的,我有没有怪你啊。我还要谢谢你重新帮我找回露水呢。对了,我叫云纤儿,你叫什么名字啊。”
“在下冷寒碧。”他听得云纤儿的语气天真淳朴,带着一种不染世俗的出尘之气,此刻更加知道了她的名字,如此美丽,轻巧若诗。
云纤儿婉丽一笑,道:“冷大哥,很高兴认识你,可我还有事,要先走啦,咱们后会有期。”说罢她蹦蹦跳跳地跑出了小巷,毛茸茸的雪白缎带在她黑瀑布般的长发见左右飘荡,偶尔爱能听见轻缓的歌声。
走出巷口时,云纤儿转身,对冷寒碧嫣然一笑。
浅浅的日光映照着古朴的江南小巷,映得白衣女孩宛如一个虚幻的影子,仿佛用手指轻轻一点,她就会碎成千片万片似的。
冷寒碧的目光一直追随,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云纤儿……纤儿……”他轻声喃喃,仿佛口中念着的是一首清婉的小词,在他唇齿间留下了莲花的芬芳。
一瞬间,他心中最柔软的部位似乎被某种无声的温柔轻轻触动,这是多么奇怪啊……这样的感觉,既是如此熟悉,又是如此陌生,应该只存在于记忆深处啊。
还记得在自己小的时候,每当自己救活一只小动物,心中总是溢满了一种小小的喜悦和幸福。只是这种感觉,已随着那场秋夜的冷雨逐渐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便只有无尽的冷漠。
然而,就在这个草长莺飞的江南小巷,那个女孩美丽的笑,竟奇迹般地唤醒了他心中沉睡已久的一点点温情。她的笑就如同天国中垂照的一缕阳光,照亮了他从地狱仰望天堂的眼睛。
是否这个雪一样洁白的女孩,便是上天派来的天使,要将他从黑暗与孤独中解救出来。她的眼波、她的笑容、她的声音、她的芬芳……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从翅膀上坠落下来的白色羽毛,一层一层浮盖在他心灵的上方,宛如落满了雪花,洁净的白色渐渐将黑暗裹住。
玉心寺外的柏树茂如碧伞,在石阶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云纤儿将薄荷叶放进了茶壶里,然后倒入了自己亲手搜集的露水。
原本咳嗽不止的老婆婆喝下之后,忽然停止了咳嗽,她笑容慈爱地说:“小姑娘,谢谢你,你的心肠真好啊,竟然为了我这个老人家劳心劳力。”
云纤儿笑着说:“婆婆,能帮到你我也很开心啊。”
这时,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走了过来,云纤儿认得他,他就是上次接待他们猜灯谜的老人。
老人笑容可掬地对老妇说:“你的运气可真好啊,遇上心地如此善良的女孩。”
老妇笑吟吟地说:“我们心虽在方外,身仍属红尘,你身遇到的,自然都是世俗之人。若要在滚滚红尘中寻得一份超人,那是要用心去体会的。”
老人摸了摸胡子,叹道:“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只是红尘喧嚣,若要对其充耳不闻,心若明镜,那又谈何容易啊。只有到菩提树下觅一方青石,苦心冥思才行啊。”
“我们终究是凡人,又怎能真的如佛祖一般,在拈花的一瞬悟出真谛呢?”
云纤儿说:“如果想要心中宁静,其实也很简单啊。只要你心中有一个让你牵绊的人,那么你便不会再为其他事情而烦心。因为你的心一旦被填满,便无暇去思索其他。因为心中一心牵绊着一个人,所以会感到充满了希望,充满了喜悦。你不会再孤单寂寞,因为就算走到天地的尽头,就算相隔天涯海角,你也依然会清晰地感觉到他对你的关怀。同样,你也会思念着他。就好像两颗心被连在一起,变成了风铃。只要摇响一端,另一端也会有感应。”
看着喃喃言语的女孩,两位老人忽然变得很安静。
她口中平淡而质朴的话,却是他们两个参悟一生也未曾领悟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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