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
李容治的食指和拇指捏着那张薄薄的和离书,指节因为捏得死紧而发白。
上头的字乱七八糟的,勉强能认出几句,大概也是抄的别人的和离书,来去都是那几句。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
李容治看了居中几句,咬牙将那有些污糟的信笺捏成团,用力捏在拳头之中。
“这是什么意思?”
问这话的时候,李容治整个人都在发抖,说不上是气还是怕,气她这样轻飘飘一纸和离写下来,怕她真打算这样轻飘飘一纸和离打发他。
怎么的?四个月就叫他等来一封和离?!
谢旼将包袱和谢南山交给下人,谢南山看起来十分疲惫,比李容治之前在九泉看到时候更瘦小。想来是西北气候不好,早早就入了冬,这小小的孩子在西北吃了些苦头。
又或者是——
谢南山和谢昭在同一盏魂灯之中!
李容治心中一惊,将谢南山抢过来,掐抱着孩子转着看,又翻她眼皮,看上眼白有无黑点。
谢南山正发着困,一路都是趴在谢旼肩头睡过来的,这会儿被李容治拎狗子一样拎着瞧,又是翻她眼皮又是拉她耳垂的,闹得醒了。原本想嘤嘤发脾气,撑了条眼缝瞧见李容治严肃得似万年冰山的脸,“哇”一声哭出来,讨好一样喊了一声“姑父”。
那软软糯糯的声音,叫李容治一下子想到小时候的谢昭,紧蹙的眉松开,问谢南山:“你姑姑呢?”
谢南山一怔,大睁着泪涟涟的大眼睛看他,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汹涌落下来,顿了一顿,小嘴一瘪,又哭起来,话也说不清楚,黏黏糊糊的含在嘴里头。
谢旼将谢南山接过去,没个好气,“谢昭要跟你和离,你拿小孩子撒什么气?你这哪儿有个要做太子的人的样子?”
李容景被废,东宫之位尚且空着。尽管朝中已经有大臣力荐李容治,但座上的李皇似乎也不着急找皇子顶上,是以李容景那头还抱着一丝希望。
说李容治是要做太子的人,好似当前也还不太明朗。
李容治总觉得谢南山这哭不太对劲,心里头不安,总觉得是谢昭发生了什么事情。想要追问,谢旼却将谢南山塞给婢女,交待了一通,叫婢女带走哄着睡觉去了。
李容治面色不虞,“阿昭在西北如何了?”
谢旼在包袱之中翻找,翻了许久才又翻出一封信来,递给李容治,“接连大捷,朝堂没收到邸报么?”
谢旼装傻充愣,李容治心中不爽,接过谢旼递过来的信,瞧见信封大大的休书二字,觉得额头的青筋跳动得厉害,抽得他太阳穴也跟着突突跳。
“这又是什么?!”
他们兄妹玩儿他是吗?!
谢旼无辜摊手,“和离书都被你揉了,那不就只剩下休书么?我回来的时候谢昭也说了,和离和休书,你总得选一个。”
李容治气极,怒极反笑,冷哼两声,“我做什么非得选一个?”
谢旼定定看他,“谢昭不喜欢你了,你说该不该休了你?”
李容治一窒。
是有可能的,他们离得远,也分开得太久了。她还找回了谢不留,她心心念念的不就是谢不留么?
“谢不留……也是一个死人吧,他要如何跟她在一起?”
李容治说出口的话,有些苦涩,他以往有的自信,有的笃定,这会儿又全都没了。从以前就是这样的,他对她是不是对谢不留有爱慕私情完全没个把握,也没有安全感。谢不留陪她太久了,同她一块儿长大,同她一块儿出生入死,他们若是两情相悦,那世间就没有别的人能插入到二人之中。
哪怕是他,哪怕是沈妙。
“关谢不留什么事?”谢旼挑眉问他,随即顿悟,这位九皇子是吃醋了,笑出声来,“嗐,那正好了,都是死人,也不必互相嫌弃了。”
李容治一下子找不到自己的舌头,垂着眼,怔怔看着手上的休书。
她想休了他,她想同他和离。和离和休书,他必须得选一个。她这么不爱写字的人,一下子写来两封,这是说她的决心十分大么?
但是他不想啊……
但是……
这个字怎么……
龙飞凤舞,她的字怎么这么潦草?
不只是潦草,怎么……握不住笔的样子?
“榕树门怎么打不开?”
李容治好像低喃,问了谢旼一句。
谢旼“嗯?”了一声,先反问他:“什么榕树门打不开?”
不对,不对,谢旼不是痴傻的人,他了解他,他反应向来快,若是有停顿,若是有停顿……
“榕树门,我走京城的那一扇。”
李容治抬头,目光灼灼看着谢旼,视线直直撞上去,就是要谢旼措手不及之间避无可避。
谢旼的视线果然有过一个轻微的闪躲,也果然如他所想一样立即当做无事一般迎上他的视线。
“榕树伯早就回京城了,你走没多久她就回来了,没人告诉你么?”
李容治自然是不肯放过那轻微的躲,自然知道谢旼是扯了谎心虚。
“没人告诉我。”
谢昭不曾给过他一封私信,李容治能从萧爽那儿知道的也有限,后头不得不使些小手段将谢昭和谢晅给萧爽的信或偷或抢过来,上头讲到的事情琐琐碎碎的,并没有提到榕树伯的事情。
想来也是,萧爽是约莫三个月前回的京城,榕树伯是跟在李容治后脚走的,信里自然不必提到这些事情。
“榕树伯走了,榕树门就用不了了?所以你们从西北回来?”
谢旼视线避开一下,“是啊,没人看门了,冕村就用不得了,这不,谢昭将我们都送回来了。”
李容治觉得荒唐,以往榕树伯不在附近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从来没有因为这妖怪不在了,那三扇门就用不了了的事情。
谢旼眉目之间有个不耐烦,“和离和休书,你到底选不选?”
李容治比他更不耐烦,面色接近狠戾了,“选?你们谢家想用完我就扔?”
昨日圣上才下了罪己诏,反省自己过往犯下的错,其中一桩就是叫谢长安蒙冤而死。随在罪己诏后头的就是给谢家平反,赏的赐的抚恤的一大堆,李容治不信谢旼进城之前没听过这桩事情。
这居中的走动,都是他李容治冒着一个不好就砍头的风险达成的,这可不叫用完就扔么?
谢旼挑眉,“瞧您这话说的,谢昭想必也感念您这位前夫君在平反谢家一事上头做的努力,可谢昭自小受的教就是不与人共侍一夫。再者说了,您又贵为当今皇子了,过往入赘的事情不过是个笑话,我谢家如今已经高攀不上李家,何不就让这个笑话终止在今朝,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各寻良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