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流西
这个下午说慢不慢说快不快,张阿姨赶在下班高峰期前回家了,林十一和南瓜在楼上炸了一下午的南瓜芝麻球,估计一边炸一边吃,把鼻涕眼泪都吃了进去,都说不饿,连晚饭也没吃。
尧典正今天不加班,破天荒地没步行回家,一出医院就打了个车往锦里赶。
林十一没在房间肆无忌惮地外放五月天的哥,南瓜没有咋咋乎乎地吆喝,拉姆……也没有拉姆叉着腰请少爷小姐们上楼吃前几天剩下的年夜饭,冷冷清清地吃过晚饭,林四年还是不放心,敲了敲门进去看林十一。
“哥,你还没睡啊?”林十一仰起脸问。
才八点钟啊,正常的林四年哪可能这么早睡觉,林十一一定糊涂了。
“你绣什么呢?过春节都不休息么?”
“八骏图!”林十一摊开完整的绣布给林四年看,“去年答应了绣了送给阿奶的。”
一句话完,空气瞬间沉默下来。
林十一在静默中继续说:“我得把她绣完吧,说不定清明之前就能完成,到时候烧给她呗。”
林四年张着嘴无声地叹气,低头看着林十一。
说实话,他从没见过这么认真专注的林十一,其实他们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身边少了一位老人而已,但是“死别”就是有这种本事,能使人性情大变。
至少短期来说是这样的。
“那也别绣到太晚,伤眼睛,早点睡。”
林十一的脑袋又往绣布上凑了一点,不知道是看不清绣布上的纹路还是在点头。
林四年退出去把门带上,走进尧典正房间里,找了一床单人的被子和床单出来,又去床边拉那张之前睡觉的躺椅。
“我今晚在隔壁大堂睡,”林四年指了指隔壁方向,“还没睡呢,白天又睡了那么久,不知道今晚几点钟才会睡得着。”
“嗯,”尧典正点头,放下书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你这被子太薄了,再加一床。”
“不用,我其实都不觉得冷,就将就一下。”
“你要在外面睡几晚上?一晚上两晚上还能说是将就,你要多睡几晚上,肯定就感冒了。”
林四年也不知道自己要在细君催大堂睡多久,只能妥协了,看着尧典正踩着凳子拿衣柜最上方备用的被子。
“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在大堂睡,就是怕她做噩梦,从梦里哭醒,一晚上都睡不好。小时候就这样,一做噩梦就哭,爸爸妈妈死后的那几个月,几乎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爸爸妈妈离开了,连续好几个月晚上都做噩梦,现在拉姆离开了,林十一还会做噩梦吗?林四年也不知道。
林四年抱着两床被子,“先看看情况吧,我出去了,你早点睡啊。”
尧典正把林四年送出去,看到他在躺椅上铺好床单盖好被子,他自己回到房间,想看会儿书就睡觉,可怎么都看不进去——
十一小时候做噩梦哭醒的时候,年年该怎么办?拍着妹妹的肩膀哄着妹妹睡着吗?还是抱着妹妹一起哭?他那时还不到九岁啊。
尧典正越想越难受,坚持了半小时,裹着被子关了灯,去了细君催大堂。
林四年点着灯专注地翻着一个小册子,被尧典正裹着被子像只企鹅的样子逗笑了,“你干嘛啊?”
“睡不着,想找你说说话。”尧典正实话实说。
林四年往旁边挪了一点,给尧典正腾了个地儿出来,自己也钻进尧典正裹着的那床被子里,两人就这么缩在小小一张躺椅上。
“在看什么?”
林四年挥了挥册子,“通讯录!听说家家户户都有这么一本通讯录,我爸还在的时候用的了。”
“现在没事喜欢怀旧啊?”尧典正笑着问。
“不是怀旧,我只是在想……我和林十一以后死了,会怎么样?”
“年年……”
“你不要多想啊,我没有想东想西,不会因为拉姆不在我就寻死觅活的,没有没有!”林四年连连解释,“我就是理智客观地分析一下,我还好,林十一再不孝,给我送个终她总还愿意吧。那她以后死了怎么办啊?她结了婚还好,要是她不结婚,估计她也不会领养孩子什么的,死了怎么办啊?也捐献器官吗?”
林四年思考得很认真,“还是我们要打这个通讯录上的电话?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有的人电话号码都换了好几遭了,谁还认得谁啊!”
这可是春节啊,光顾着说死了,原本就不喜庆的气氛更加低沉了,尧典正想转移林四年的注意力,故意抢过林四年手里的通讯录,随便翻了几下,笑着说:“也不完全吧,虽然现在大家都用手机通讯录了,但应该还是有不少人习惯用这种小本记录,很有仪式感,不是吗?”
林四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对了!我前几天在家里找到的,我这些年存下来的照片,都是洗出来过了胶的,本来想拿回来给你看,结果你一来墨尔本,我就给忘了,要看看吗?”
“看啊,反正也没事做。”
尧典正去房间拿了厚厚一本相册出来,重新钻进被子里,和林四年肩膀叠着肩膀翻照片。
相册显然是有顺序的,越往后面翻越陈旧,前面几页还有好些林四年的照片,再往后就没有了。
“这个是……”林四年没想到,相册翻到很后面了,居然还能看到自己的照片,只不过,自己都差点没认出来,“这是那年在青海!”
“是啊,”尧典正笑着指给林四年看,“你当时扒着那个大卡车的窗户,我给拍的,我当时说要寄给你的就是这张。”
林四年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摇摇头说:“幸好没寄,丑得要命。”
尧典正也笑,又往后翻了一页,“这张是你拍的,我当时不是和你说要把所有人框在那个相框里吗?结果只有我一个人的全身在里面,你不知道当时我那群朋友差点没揍我。”
林四年看乐了,耍赖说:“这就是命中注定吧,我的眼睛里只看得到你。”
林四年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留意到尧典正的裤子,大腿上都是稀泥,还有衣服上也有,那是当初背泥孩子林四年给弄的。
“我还记得你当时问我,我一个人跑到青海来,爸妈同意吗?我当时就很想哭你知不知道,”林四年笑着,“还要装作很洒脱的样子,说我爸妈管不着我。”
林四年合上了相册,“岂止啊,早就没人能管得着我了,潇洒,自由,后果就是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孤家寡人。我不是说我啊,我是说林十一。”
怎么兜兜转转,话题又绕回来了。
尧典正转移注意力失败,干脆顺着林四年的话说下去,“不能算孤家寡人啊,十一不是有你么,还有张阿姨,武叔叔……”
“不一样,”林四年摇头,“张阿姨和武叔叔虽然和我们很亲,但是严格来说,还是和亲人有区别的,他们只是爸爸妈妈还在时的老友。”
林四年最后总结:“我和林十一好像没有亲人诶。”
“老天啊!我和林十一,居然和拉姆一样惨。”林四年苦笑着,自顾自地说:“但是拉姆‘众叛亲离’,是因为她当时嫁给了一个汉人,我爸妈都是汉族啊,奇了怪了。我爸那边,噢!我知道了,是因为我家这个刺绣。”
林四年说着来了劲儿,像在和尧典正讲故事似的,娓娓道来:“我为什么三岁起就被我爸逼着学针线,就是因为我爸不想继承这个,他强行加到我身上的!可自私了!爷爷生气,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爸还是不改,他只热爱他的武警事业!
“反正我爸是彻底伤了爷爷的心,就分家了好像,我印象中就从来没和爷爷奶奶吃过一顿愉快点的饭。我妈妈那边,我不太确定,应该是因为我吧,不过准确地说,我只是一个火线。”
林四年说着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都在抖,“这事说起来还挺搞笑的,我爸还在的时候,武叔叔他们几个人每年过年过节来串门,只要我在家,就肯定会提这事。”
现在的林四年极其的耐心,极其的……话多,也不像平时那么容易炸毛,比平时可爱了好多,尧典正摸了摸林四年的背,笑着问下去:“那是什么事啊?”
“就是我因为我爸妈嘛,自由恋爱,我爸呢,你知道他职业比较特殊,我妈随时都有守寡的可能,外公外婆就不太乐意我妈嫁给我爸。但是又不是封建社会了,他们拦不住啊,我妈就嫁了呗,从那时候起走动就少,我都记不起我外公外婆张什么样了。
“后来过了几年吧,我妈怀了我,当时医护资源太缺了,各个医院都缺,我妈又正好处于那什么,事业上升期,都十个月了,还挺着大肚子在医院上班。本来他们老人家那一套保守,女人怀了孩子,连怀孕两个字都不能说,只能说有了身子,但是我妈天天把怀孕啊羊水啊这些挂在嘴边上,还天天往外跑,出去见人,就是典型的‘不守妇道’,我外公外婆就更生气了。”
林四年回忆起过去,脸上竟然浮现了一点点的童真,是尧典正从没见过的表情,他一眼不眨地盯着林四年的脸看,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妈羊水破那天,我爸好像在外地,在哪来着,之前他们老说来着,反正是在川西那片,回不来,我妈当时应该有点难产,医院妇产科的医生手艺不行,都着急,到处打电话,找别的医院支援。
“九月,瓢泼大的雨,谁愿意来啊?你推我我推你,我外公外婆也着急,但是他们老古董,就打电话让我妈回老家去,她们找了个那什么,稳婆,对!稳婆!让稳婆给接生。
“我妈才不干呢,她理都没有理,最后医院终于联系到一个医生,但是那个医生呢,其实人家已经辞职了,说是老婆给的命令,当天要带着儿子出国,看时间,飞机都该起飞了。但是当天成都下大雨啊,我爸就抱着一线希望,打电话给那个医生,问能不能行行好,帮我老婆接生一下,运气好,打通了,飞机果然延误了,但是那医生有点为难,为什么呢,因为他是个男的。”
林四年说着笑得直拍大腿,下意识地去看尧典正,尧典正却没有笑。
尧典正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盯着林四年的脸,表情很严肃,认真地问:“年年,你的生日,99年9月4日,我没记错吧?”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林四年觉得很奇怪,“嗯,是啊,国历是这个日期,怎么了?”
“没有,”尧典正摇摇头,把眼神从林四年脸上移开,空洞洞地望着地板,“你继续。”
林四年瞬间重新进入角色:“我说到哪了?”
“那个妇产科医生是个男的。”尧典正面无表情地提醒,提醒完,他也想起来了,99年9月4日,五年级暑假刚结束,别的同学都开学了,而他坐上了飞机,从成都飞去了澳洲。
“哦对,那个男医生,虽然是妇产科的,但是还没有给孕妇接生过,因为每次一有孕妇来医院,见到他都哇哇叫,说不要男人给接生,都转到女医生那里了。所以那医生应该有点不敢相信吧,就问我爸,你确定吗?我可是个男的哦,你确定要我给你老婆接生吗?你老婆没有意见吗?”
林四年手舞足蹈起来,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好。
“我爸气坏了,说我管你男的女的,只要你保证我老婆孩子安全就行,你再晚一分钟,我老婆孩子有什么意外,老子回来一枪崩了你!哈哈哈,比较粗鲁,我爸就这样。然后那个医生飞机也不赶了,打个车回来给我妈接生,我得谢谢他,没有他,我可能已经胎死腹中了。”
尧典正重新看着林四年,对上林四年因为情绪高涨而熠熠发亮的眼睛,“是啊……我也得谢谢他。”
“嗯嗯嗯!”林四年使劲点头,“好像就是从那个男医生帮我妈接生开始,外公外婆可能觉得祖宗八代的脸都给丢尽了吧,反正我妈坐月子,娘家人那边没一个人来看望,后来这么十多年,也是一样没人来。”
“所以呀,”林四年无所谓地长叹一声,“我身边的‘亲人’,就只剩下张阿姨啊武叔叔这些人了。好可惜,我爸这人讲义气爱交朋友,都打算让我认那个医生当干爹的,但是人家接生完就走了,赶飞机去了,我爸到处找都找不到,幸好他之前在的那家医院还留着他的电话。
“哦对了,好像就在我家通讯录上面,哎我家通讯录呢,”林四年左右找了一圈,从尧典正屁股底下把通讯录抽了出来,“我找找啊,在这呢,尧振声!但是这个电话自从那天下大雨的时候打通过,就再也没打通过了,这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林四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等等,嘶,尧振声,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我有和你提过这个名字吗?”尧典正问。
“你没有吧?”林四年努力回忆着,“我好像今天就听过,在哪听过来着,想不起来了。哦对了!尼玛跟我说过,他说这是你爸……”
林四年戛然而止,僵硬地扭过脖子看着尧典正,脸上的表情都停滞了。
尧典正看着那个电话号码说:“这个号码,我爸出国后就没用了,所以打不通。”
林四年想点下头表示明白了,可是他震惊得连点头都忘了。
尧典正重新翻开相册,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一张黑白照片赫然在上。
林四年有印象,同一张照片,他在特产店大堂的壁柜里看到过。
尧典正说得云淡风轻,以一个旁观者的语气叙述着故事:“我爸当时很兴奋,因为这是他接生的第一个小孩,这个小孩的母亲,是第一个不因为他是个男人而拒绝让他接生的妇女,当时雨正好停了,窗户外面挂着一道彩虹,他就很高兴,提议拍一张照片留念。
“小孩胖嘟嘟的,长得很漂亮,他还想送这个小孩一个什么见面礼,然而他的行李都在机场,只有我在旁边,手里正好拿着一个樱木的小铜像,他就抢了过去,把它送给那个小孩了。”
尧典正微笑着,和林四年对视着说:“他一直珍藏着这张照片,因为这是他接生的第一个小孩,也是他接生的最后一个小孩。”
林四年依然愣着,惊喜,感叹,不可思议。
“那时候你才这么大,”尧典正双手比划着,大概就一只成猫大小。
说完,他又去捏林四年的脸,“我也是像现在这样,捏过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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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中注定我爱你~
题外话:番外有一个打游戏的情节,我不懂游戏,就想着上B站看看游戏直播,然后就垂直入坑和平精英了,打了小一个月,依然菜得人机都能把我打得嗷嗷叫,我打人机得打十秒钟才能倒,一进房子铁定迷路,一开车哐哐撞树,至今不敢玩匹配,怕被骂……就,又菜又爱玩
然后身边朋友同事基友全都不玩这个游戏,所以,那个那个,有读者玩这个游戏嘛,可不可以一起玩呀
如果你也菜的话我们一起菜,如果你是大佬的话我一定竭尽全力保护好自己不拖后腿做你的人形背包,阿尔卑微,现在想要学着打游戏可太难了
有不嫌弃我的读者嘛,我超级乖不玻璃心不说脏话,没有的话我改天再来问(小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