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节 终有一天会知道真相
秦姒与东宫二人走得很慢。二寨主他们都到季家庄多日之后。东宫才远远地捎了个信儿来,说是带的银两告罄,让庄里送点盘缠顺便送几个人来接他俩。
他原本带着逃走的也有十来两银子吧,怎么会不够的呢?其实是路上兑了银两之后,他才破开几个角子,剩下的部分就被贼给摸走了。秦姒也没怪他粗心大意,因东宫平时身上甚少带钱袋什么的,很难有那层防范意识。但没钱寸步难行啊,两人只好先找民宅借宿,由东宫出面找南方商铺的人要些钱来花。
可是他从堇山逃走的时候,走得急了,即墨君让他带去的那些介绍信就没带,这下子,想讨银子,便是难如上青天的。碰了几次壁之后,他气馁地不干了。
“可是……这里只够吃一个月……”秦姒拨弄着手里的零钱,道,“若是继续上路的话,住店什么的恐怕就没指望了。”
总不能一路上都敲人家大门求收留吧?想也知道,东宫的脸皮是做不出这种事的,他巴不得谁款待他一宿他就送别人一辈子荣华富贵呢!(喂。这样也是不可取的!)
东宫看看秦姒,很有担当地说:“本宫去挣些银子回来便是了。”
“啊?”
“挣点银两什么的呗,本宫又不是没有经手过生意。”东宫轻快地说着,“便是没有本钱做买卖,那给人做些活计又很难么?本宫听说客栈里擦桌洗碗,一月也有一二钱白银拿的。”
秦姒望着他,没说话。
东宫又自己计算道:“一个月二钱的话……六个月是……那一年……”他越算,脸越黑,而后抬头无辜地问:“如此下来,住店三五天竟然要擦桌那么久?”
姒很残忍地点头。
“还是不要住店好了。”东宫没有担当地扭头道,“备好露宿的用具,咱这就上路了吧……早些到季家庄,早些解脱……”
秦姒呵呵地笑起来:“殿下,先修书一封,托人送到季家庄去,然后再一路辛苦点往西走,如何?”
“就听你的。”东宫挠挠头,长叹一口气,“住个店竟然要这么多钱,为何本宫以前从没觉得昂贵?”
“若是借住马厩柴房,倒是不算很贵的。”谁让你每回都要住上房,还海吃海喝带挑剔的?要不是后台资金雄厚,那谁家经得起你几回挥霍啊?
两人艰苦朴素(相对的)地往季家庄再走了几百里路,还是混不下去了,秦姒说打算先找点活做,东宫死活不让,但他自己又做不来下力的活计。两人只好先找个道观寄住。让东宫风雅一点做事,写些字儿什么的,请人送出去卖。
这时候东宫还与另外一人联系,秦姒见他写过一封信,不知是给谁的,一样是请人帮忙捎了走。问他,他却不说,只道是秦姒意料不到的人,这还不是说明白的时候。
秦姒琢磨着,因一直没有回信,东宫也没有期盼着道人回山时候带书信的样子,所以东宫这封信的收信人一定住得远了。或许是皇后?
她真不明白东宫为什么突然对皇后有敌意,若说是假装的吧,那又装给谁看?每回说到的时候,不就她一个人在身侧么?倒是有第三者在时,东宫便收敛起情绪来,不让人觉着除了墨河王之外他还憎恨着皇城里的谁。
对了,东宫说在堇山他还等着一个王的消息,排除帛阳王的话,那也就墨河王与桓王了,东宫也有可能是秘密地与后两者取得了联系。
墨河王的可能性不大。那便是桓王了。
只不知道帛阳这回班师回朝,是不是也暗里与双王之间的谁签订了盟约,或者两者都接触过,都交陪着,也不一定。
秦姒偶尔将自己所知的局势与东宫分析,东宫便听着,也不点头,也不摇头,有时候彷佛没有往心里去,但详细问他看法,他又能说出自己所知的情况,然后分析个一二三出来。
秦姒觉得他当真是心中有什么藏着了——即使同患难,也不愿意分享分担的东西。
这种感觉真是微妙,当初一眼便能看穿的时候,总觉得东宫虽然可揉可捏,却缺了一些挑战性。现在他自个儿不知在烦恼什么,倒让秦姒怀念起以前那个单细胞的东宫来了。
过了两个多月,季家庄的人得知消息(捎信真是不可靠啊),沿路找来,好容易才找到他俩,接了回去。
“东家都瘦了一圈呢。”张缇嘀咕着,赶紧亲自下厨张罗饭菜去。
东宫自己觉得还好,但给张缇一说,彷佛也发现有些亏待了娘子大人,没趣地挠挠脸,把秦姒拉到一旁说悄悄话。
齐云天听说终于把东宫二人给接回来了,赶紧带了孙二嫂等人,浩浩荡荡从西园里过来,给大当家的问个好。顺便拎来了前一个月做好的酱肉脯子,接风洗尘。
虽然是两位主人“历劫归来”,却也是喜事,好歹都平安不是么?当夜,季家庄里热闹得很,就跟过年一样。
再三天,即墨君也闻讯请了假回庄来,将东宫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先确定这厮没有缺胳膊少腿。然后他请秦姒回避片刻,说终于逮着空跟东宫算算总账。
“难道是说开赌坊的事儿么?”东宫暗忖。
“难道是说以前两人合起来欺负他的事儿么?”秦姒暗忖。
“难道是说当初拿他爹做威胁的事儿么?”张缇暗忖。
三人皆是心虚。秦姒跟张缇出来,对视一眼,后者以视线请示如果事迹败露应该怎么处理的好。
秦姒想了想,道:“张大哥,你先烧一桌好菜罢,即墨大人再怎么生气,肚子填饱了,心情总是要好些的。”就算他鬼火直冒,那又如何,总不能当着东宫的面骂她吧?何况她现在又不是秦斯,即墨君没理由找茬找到她身上来,追究张缇也没必要,到时候把责任全推在秦斯身上,然后哄哄东宫。就可以了。
张缇听秦姒的话,去捣鼓点精巧的膳食给即墨君讨好,秦姒就一人待在亭子里,等着书房那边两人出来。
没一会儿,就有小厮慌忙跑来,沿路嚷嚷说不妙了,书房里好像有强盗,主人家跟人打起来了。这伙山贼出身的哪里怕强盗,一听说大当家的与人开打,便都把手里的活计一丢,扛着笤帚去干架。
秦姒见了。急忙喝止众人,然后带了人去书房外面,听听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里面果然乒乒乓乓打得热闹,还不时传出即墨君或者东宫的对骂声,说是对骂吧,其实很文明很雅的,不是“大胆放肆”“大逆不道”就是“昏君”“识人不清”,再升级一点点,变成了诅咒型的“满门抄斩”“众叛亲离”……
秦姒等人听了一会儿,便再没心思劝架拉架和帮忙打架。众山贼纷纷表示里面两人太酸,争的是国家大事,我等升斗小民不便掺渣其中,先告退,走了。
秦姒安静等了约莫一刻钟,书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东宫的声音传出:“……够了罢?”
“哼。”
“还没消气啊?”
“……罢了,就这么着了。”书房里传来拖动坐垫的声音,“殿下请坐。”
“这还差不多。”东宫的声音又开始嚣张了。
即墨君道:“殿下既然是诚心正意,我自然也不会再推搪。只是秦斯已故,老臣不是在京城,便是归顺锡师,殿下手中还有何人?”
秦姒在外听着,心中暗道:谁说我死了?
东宫大咧咧地回答说:“秦斯曾经颇有人缘,但‘他’不过只是一个人而已,没了‘他’,本宫自然还能找到别人相助。且不说‘他’做人,从来是锦上添花为先,雪中送炭的事却多是请托他人,从不自己出面。就算‘他’在世,本宫落难,也便不指望‘他’的。”
秦姒悻悻地一叉手,想——好哇!背着我竟然敢这样讲!
即墨君听了,语气中略有迟疑,道:“殿下此言差矣,秦斯此人,诸多行为虽为我不齿,但总是有功于社稷的。抛却国舅之名,毅然投奔殿下。也是有志有胆识的人才能做得出的事啊。”
“咦?子音你为何替秦斯说话?”东宫故意问。
即墨君咳嗽几声,道:“我只是实话实说,平心而言。……并无成见。”
“既然你对秦斯没有成见,那就不提‘他’了罢!逝者已矣,过去你俩之间有何种矛盾,便都已经过去了,如今本宫还需要子音你的帮助,希望你就不要再推脱了。”东宫不容拒绝地说。
即墨君无奈道:“殿下有心,我看……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东宫大笑。
秦姒见状,偷偷离开,到亭中继续等候。又过了三刻钟,不知书房里那两人谈了些什么,这才开了门,从内中出来。
秦姒这才见着他俩,只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俩皆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发冠也歪了,真难想象方才互相殴打得有多凶狠。
秦姒哭笑不得,急忙拉了东宫去简单疗伤,也吩咐张缇替即墨君擦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