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章 人在矮檐下

五十七章 人在矮檐下

春风一度入罗帷,天色微明,桌上红烛已残。

北堂焕迷迷糊糊睁眼翻身,看见娇小的罗文樱肌肤雪白,依偎在自己身边沉睡未醒。

想起昨夜,北堂焕脸色一红,轻手轻脚的起来下了床。

也不叫丫头进来伺候,自己穿上衣服准备上校场去瞧瞧。

“王爷。”罗文樱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轻唤一声。

北堂焕转身为她掖上被子,“天色还早,你好生睡着。我去校场,就不回来陪你用早膳了。”

也不知道小梨儿会不会去校场,不如去绮梨居看看她。

罗文樱佯装困倦,冷眼瞧着北堂焕急急忙忙的出了内室。

绮梨居大门紧闭,北堂焕莫名其妙地敲了几下门,小喜子急匆匆的出来开门。

见是北堂焕,连忙行礼问安。

北堂焕大步走进正堂,只有司桃和兰萱姑姑出来迎接。

“你们奉仪呢,这个时辰了还未起来么?真是懒虫。”北堂焕说着话便往内室走。

祝丽华一夜未眠,早就听见北堂焕的声音,连忙将手藏在被子里,背过身去装睡。

一天未见她,北堂焕凑到床前轻轻叫了两声梨儿。见她雪白的脸半拢在被里,一把青丝洒落枕畔,显然睡得极香。

司桃跟在后头刚要说话,被兰萱姑姑狠狠掐了一把。

“王爷,昨夜奉仪有些走困,原本该一早起来往正院给王妃请安,又怕搅扰了王爷王妃。

天色尚早,过小半个时辰奴再请奉仪起身去正院。”

北堂焕不以为意的点点头。“既然如此,就让梨儿多睡一会。

请安不请安的也没什么要紧。王妃温婉和厚,便是晚些也不会计较。”

祝丽华躺在被中听着这话心里一阵刺痛,也只有你才觉着王妃温婉和厚吧。

兰萱姑姑尴尬地笑了笑,“王爷说的是。”

北堂焕又看了看祝丽华的背影,转身出了绮梨居。

祝丽华这才翻身起来,淡淡的笑道。

“司桃,帮我更衣罢。胡姐姐就快来了,若是误了请安的时辰,又是大事。”

她脸上颜色苍白,眼下深深的两抹青影极为憔悴。

兰萱姑姑小心为她解开双手的棉布重新换药。

安杞的药膏十分管用,手指的红肿已经消了许多,只是水泡处泛着白色。所幸不是夏季,若是天热便容易溃烂,更加受罪。

才刚匆匆梳洗完,胡奉仪便已经来了,今日她穿得更加朴素老气,瞧着足足比兰萱姑姑还大了几岁。

见祝丽华已经收拾妥当,一连声催着她道。“快些儿,去迟了可不成的。”

司桃举步便要跟祝丽华一起出去,祝丽华看了看她圆鼓鼓的小脸,叹息了一声。

“你在院中看家,兰萱和我同去。你这性子急躁,万一惹怒了王妃,司柳便是前车之鉴,还是稳妥些好。”

自己房里本来就没几个人,折了一个司柳,不能把司桃也折进去,兰萱姑姑是古嬷嬷调教出来的心腹人,至少稳重老成。

四个人出了绮梨居,越走近正院,脸上神情越谨慎,各自高高的悬着一颗心。

燕嬷嬷不咸不淡的出来迎了她们进去。

“王妃正在梳妆,两位奉仪来迟了。不过今儿王妃的心情好,就不和你们计较了。”

胡奉仪拭擦着额上的汗水连声称谢。

小心翼翼进了内室,罗文樱正对镜梳妆。见她们两个进来,对着镜中宛然一笑。

“你们来得倒好,蒹葭这丫头梳头技艺不好。听说胡奉仪是擅梳头的,不如来给本妃试试?”

“奴这几年手生了许多,只怕不如王妃的意。”胡奉仪战战兢兢的上前接过蒹葭手里的玉梳,屏息凝神,帮罗文樱绾发。

韩嬷嬷看了一眼祝丽华,“既然胡奉仪服侍王妃梳头,那祝奉仪有什么技艺啊?是会挑选首饰衣裳呢,还是会调理胭脂水粉?”

祝丽华只能低声回道,“妾市井出身,手脚粗笨不会这些。”

燕嬷嬷挑起眉毛阴阳怪气的笑起来。

“祝奉仪就是力大,能擒虎杀熊。可惜王府里不缺侍卫,您这本事用不上。

这身为姬妾,一不会梳头绾发,二不会服侍王妃。敢情奉仪就只会服侍王爷是吧,那青楼里的妓子们,好歹还会点吹拉弹唱的功夫呢。”

这是拿青楼妓子和祝丽华相比,祝丽华脸色惨白,咬紧嘴唇一声不出。

兰萱姑姑忙上前笑道。“奴自幼跟古嬷嬷学得一手好妆容,不如让奴代替我家奉仪服侍王妃可好?”

燕嬷嬷冷眼看了看兰萱姑姑,见她穿着一等管事姑姑的服饰,便问。“什么时候这奉仪房里也有一等的管事姑姑了。

咱们王妃正院也不过我和韩嬷嬷两人掌事。祝奉仪倒是用着一等管事,还四五个丫头内侍,这可是僭越。”

“奴是古嬷嬷派给绮梨居用的。”兰萱姑姑满脸赔笑地解释。

“奉仪房里只有两个二等丫头,古嬷嬷才遣了奴去奉仪房里掌管些内外琐事,只是借用。”

“既然如此,奉仪房里是没有得用的人了?”罗文樱已经梳好了头,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点点头。

“这丫头出身的就是会服侍人,蒹葭,你日后好好跟胡奉仪学学,胡奉仪的头可梳得不错。”

她随手从首饰匣子中捡出一根金簪丢在地上,“这簪子便赏你了,胡奉仪,日后多教教我的丫头你这积年服侍人的本事。”

胡奉仪低眉顺眼地弯腰捡起地上的簪子,受宠若惊般向罗文樱行礼谢赏。

燕嬷嬷瞪了祝丽华一眼,“既然王妃已经梳洗完了,那边请两位服侍王妃用早膳罢。祝奉仪不会连布菜端茶都不会吧?”

祝丽华只有低声道,“妾自然尽心服侍,只是手脚粗苯,望王妃不嫌弃。”

胡奉仪赶紧上去扶着罗文樱坐到桌前,祝丽华便从小丫头手里接过食盒来一样一样放到桌上。

她十个指头都缠了细布不灵便,一碰碗碟便钻心地疼痛,只能咬紧牙关忍着,额头微微渗出汗水来。

兰萱在一旁看着心里如油煎一般,又不能上去替,只有帮着小丫头子收拾食盒,小心招呼。

绮梨居有小厨房,先前大厨房按分例送来饭菜,有了小厨房便停了。

北堂焕每日也在绮梨居吃,菜色也没有定例,每日随心有什么想吃可口的便吩咐小厨房的厨子做。

现在正房的小厨房尚未齐备,大厨房便得依照王妃的分例送菜品来。

罗文樱口味清淡,四样精致小菜,四个热菜,四样点心,两样细粥并两个炖汤。

胡奉仪和祝丽华一边一个侍立,胡奉仪是先前服侍惯了北堂焕的,自然知道眼色,见罗文樱目光落向哪道菜,便用银箸夹了哪道菜放到白瓷小碟中。

祝丽华手脚笨拙的跟着学,见罗文樱眼光看向汤盅里的羹汤,连忙端起来放到她面前。

汤羹盛得有些满,不小心便溢了出来,热汤上手,顿时渗透棉布刹得手指生疼,虽然极力忍住,却还是滑脱了下来。

咣当一声,汤盅滑在桌面上歪倒,热汤淌得满桌都是。

韩嬷嬷惊叫一声,忙着拿起罗文樱面前的大布遮住衣裙,还是有汤水顺着桌边流下去将一条崭新的石榴红裙染得斑斑驳驳。

燕嬷嬷顿时竖起眉毛厉声喝道。“祝奉仪好没道理!你若不愿服侍王妃直说便是。

这样摔盘砸碗,连王妃的裙子也染了,诚心是不让王妃吃个安生饭!

昨天叫你奉茶,你便用热茶烫了王妃的手指,今天又使出这样的伎俩,简直太过猖狂!”

胡奉仪赶紧退到一旁用手拉扯祝丽华的衣袖,示意她赶快跪下请罪。

罗文樱简直欺人太甚,祝丽华一股怒火从心底燃起,挺直身子看着罗文樱道。“妾诚心服侍王妃,王妃何苦如此咄咄逼人。”

兰萱姑姑心里顿时一凉,坏了,今日只怕又不得善了。

她一个劲给祝丽华使眼色,祝丽华一双大眼只盯着罗文樱,脸色冷然。

“祝奉仪果然心高气傲,明明是自己不惯伺候人砸了汤盅,却怪我家王妃心高气傲。”

燕嬷嬷拍着手称赞。“昨日砸了茶盏,今日便砸汤盅,明日是不是连王妃的性命也要拿去了?

咱们王妃是圣上赐婚,皇家亲迎,三媒六聘全幅仪仗娶进门的当家主母,竟被一个妾欺负到如此地步。”

她转过身看着罗文樱,抽出手帕来拭擦眼角。

“娘子在家金尊玉贵,老爷夫人的掌上明珠。如今嫁到这王府却被一个妾如此作践,老奴今日便是一头碰死了,也要替王妃讨个公道。”

说完装腔作势就要撞头,蒹葭和白露几个大呼小叫的拦着。

祝丽华往后退了几步,满眼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乱哄哄的一幕,竟然还有这般栽赃人的。

兰萱姑姑趁着乱凑到耳边心焦火燎的说道。“奉仪赶快认错,不然闹到王爷与宫中去了,要吃大亏!”

罗文樱依然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瞧着她,嘴角挂着冷笑。

我倒要看看你祝丽华有多大本事敢在我正院里闹起来,正好我就借着由头进宫告状。

祝丽华神色惨然,整了整衣裙双膝跪下,低声下气认错。

“原是妾一时手滑砸了碗盏,搅了王妃用膳。都是妾的不是,望王妃开恩。”

罗文樱脸上笑容渐渐变大,摆了摆手示意蒹葭几个扶着燕嬷嬷上一旁歇息。

她站起身来走到祝丽华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道。

“祝奉仪的规矩真的要好生学学,动不动便如同市井野妇一般撒泼,这王府后宅可容不下你。

从今日起,便让燕嬷嬷到绮梨居去每日教奉仪四个时辰规矩。什么时候奉仪学会为妾的本分了,什么时候再来正院服侍。

不然我这正院每日这么一砸一闹,可没法度日了。”

她看了看兰萱姑姑,又说道。“还有,奉仪的院里也没个正经得用的人,恰好我这里有个二等丫头叫黄鸟,是燕嬷嬷亲手调教出来的人,

既然兰萱是古嬷嬷借给绮梨居的,那就还回去吧,日后让黄鸟管着你院里的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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