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可能,这关你嫂子什么事,肯定是裘旺那家伙诬赖你嫂子的。”傅天意下意识地出声反驳。
心虚的杨氏听到这话,也反应过来,讪讪地笑了:“是啊,阿璇你开玩笑的吧,这关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事,我也不认识那些流民混混。”
傅芷璇漆黑的眼珠子定定地看着她,勾唇冷笑道:“希望府衙的大人们找上门来时,你也能如此这么说。”
杨氏的眼眶中浮现出迟疑之色,她拿不准傅芷璇是不是诈她,不过一想到她刚才竟提到了裘旺,杨氏便对她的话信了三分,惊疑不定地问道:“这……这关衙门什么事?”
傅芷璇瞥了她一眼,故意恐吓她:“我把客栈里的粮食都捐给了户部,这批粮食现如今可是朝廷的,你说关不关衙门的事?”
“不可能,你说谎。”杨氏骤然瞪大眼,以己度人,又不是富得流油的人家,谁舍得把好几千两银子就这么撒出去。
就连傅天意也很诧异,复问道:“你真把粮食都捐了?”
她不是连便宜两文钱都不肯卖的吗?这妹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傅芷璇纤长的睫毛眨了眨,眼睛里挤出一层湿意,无奈又沉痛地说:“不捐怎么办?流民拿着木棍铁锹堵住了客栈,昨天京兆府的捕快大人们大多都随府尹大人出城去了,我一介妇人,守不住粮食不说,我那客栈也会被他们给拆了,不如索性把这粮食捐出去,好歹能保住客栈。”
听完,一家人都沉默了,是啊,那种情况,她不捐粮食又能怎么办?
傅松源一脸沉痛,却还是安抚她:“阿璇,你做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人好好的,以后何愁挣不了银子。”
辛氏听了,双手合十:“菩萨保佑我儿平安。”
然后又拽着傅芷璇的袖子,旧事重提:“这世道实在是太艰险了,阿璇,听娘的,把客栈关了吧。”
“娘,不是世道艰险,而是人心险恶。”傅芷璇瞥了还没从这巨大消息中回过神的杨氏一眼,意有所指地说,“不过娘也不用担心,善恶终有报,衙门的大人们会还女儿一个公道的。”
杨氏眉心一跳,猛然回过神来,脸色惨白地看着傅芷璇,嘴哆嗦了好几下,还是没问出口。
她不怕傅芷璇,她怕衙门,这要真沾惹上官司,她就完了。
杨氏也不傻,朝廷得了傅芷璇这么大个好处,肯定会偏帮她,一定会把这事追查到底,裘旺这员外郎家管事的身份估计也摆不平这事。
这可如何是好?早知道就不做这事了,哎,谁知道傅芷璇这死丫头这么舍得,那么多粮食说捐就捐。
杨氏到底没见过大场面,被傅芷璇这么一吓,脸上就露出了破绽。
这下别说傅松源,就连傅天意也看出来了,妹子没撒谎,妻子确实掺和了此事。
他又怒又气,扬手就给了杨氏两巴掌,打得杨氏脸肿得老高。
杨氏先是一愣,紧接着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夫君,我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这一回吧,你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傅天意指着她的鼻子:“你这毒妇,竟害到家里人头上了,我留你不得!”
说罢,又踢了杨氏两脚。
杨氏抱着紫青的胳膊,不住地哭:“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傅天意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抬脚又要踢她。
“够了!”傅松源不悦地拧紧眉,叫住了他。
傅天意讪讪地收回了腿,目光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傅芷璇,嘴角一撇,不大甘愿地说:“爹,杨氏做下这等事,都是儿子教妻不严,定要好好惩处她才是,哪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傅芷璇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这个大哥。他嘴上是在斥责杨氏,不过话里话外维护的意思不要太明显,她以前倒不知道这位大哥如此会说话。
相比见官判刑,区区几耳光,几脚又算得了什么。
傅天意想把这事定义在家事里,傅芷璇能看明白,傅松源更是清楚,他失望地看了儿子一眼,回头看向傅芷璇:“你怎么说?”
傅芷璇一脸为难:“父亲,这可不是女儿说了算。唆使教导流民滋事寻衅,在这关头可不是小事,朝廷正想杀鸡儆猴抓典型,昨天的事闹大了,流民们都被关了起来,还有那个混混侯三也招了。府丞大人今儿在堂上说,要严查,女儿只是一介妇人,哪能左右朝廷命官的决定。”
听到这里,杨氏腿一软,坐在地上,哀哀戚戚地看着傅天意:“夫君,我错了……”
“够了!”傅天意没功夫听她认错,他这妹子油盐不进,认错有什么用。
叹了口气,傅天意红着脸看向傅芷璇,支支吾吾地说:“阿璇,你能不能向府丞大人求个情,别再追究你嫂子了。你放心,我会好好教训她一顿,让她像你赔罪的。”
见傅芷璇不吱声,傅天意苦笑了一下,哀求道:“阿璇,你就当是帮帮家汶他们三姐弟吧,若是有个服刑的娘,他们这一辈子还有什么前途。”
祖上有作奸犯科之辈,不能参加科举,以后说亲也会遭人嫌弃,他这三个儿女算是全毁了。
听到这里,就连傅松源也不吭声了,他固然疼爱女儿,可也疼爱三个孙子孙女,又怎忍心毁了他们的前途。
辛氏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傅芷璇的胳膊,苦苦劝道:“阿璇,就算了吧,以后娘会看好杨氏的……”
只是任凭母亲和兄长怎么哀求,傅芷璇都不为所动,她的心早在那场大火中烧成了金刚铁柱一般。杨氏屡屡打她的主意,这一次不把她彻底打趴下,说不准这人什么时候又会生出歪念邪思,这次歪打正着没有坏她的事,下次呢?
杨氏眼中渐渐浮现出绝望之色,若是被衙门抓了去,判了刑,她还怎么活,不如死了算了。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杨氏突地一头撞向旁边的柱子。
“一梅!”傅天意离得近,连忙拦住了她。
杨氏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哭得肝肠寸断:“夫君,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错了……”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平时强硬、跋扈的杨氏这么一哭,又是多年夫妻,傅天意的心不自觉地软了起来,伸手安抚地轻拍杨氏的背:“我知道,我知道……”
傅芷璇嘴角讥诮地看着这一幕,男人可真是奇怪的物种,说绝情吧也绝情,说有情吧也有情,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要我向府丞大人求情也可以,大哥你写一封休书。”傅芷璇冷漠地打断了这对夫妻的深情相拥。
傅天意一脸愕然,杨氏更是惊得忘记了哭泣。
从未听说哪家已经出嫁的小姑子要求兄长休妻的,这提议也太离谱了。
却不料傅松源突然开了口,一锤定音:“我傅家容不得这等心思歹毒之人,念在你是家汶他们生母的份上,我就不把你送官了,你回杨家吧。”
杨氏惊得身子一抖,摇摇欲坠:“公爹,公爹,儿媳错了,你就饶了儿媳一回吧……”
傅天意也跟着说:“父亲,家汶他们不能没有母亲,看在他们三姐弟的份上,你就饶杨氏这……一梅……”
杨氏突然抱住肚子坐在地上不停地哀嚎:“痛,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傅天意看她的神情不似作伪,连忙叫道:“快,快去请大夫。”
没多久大夫就来了,结果却打了傅芷璇一个措手不及:“这位夫人应是有喜了,月份还小,她有滑胎的倾向,我给开点保胎的药,这几日让病人卧床休息,禁止大喜大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