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靖元二年腊八的前一天傍晚,京城毫无预兆地下起了鹅毛大雪,不过一夜,积雪已没过膝盖。
京城西郊,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低矮破旧不堪的难民营也被掩盖在皑皑白雪中,只伏起一个又一个高低不平的小包。
“施粥了,施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死寂的难民营像是突然活了过来一般。无数衣着褴褛的难民从低矮的窝棚里钻出来,撞撞跌跌地往施粥的方向跑去。
傅芷璇哆哆嗦嗦地伸出被冻得没有知觉的手指,抓住旁边那根断了一截的木头桩子,借力站了起来。
她紧了紧身上露出黄色棉絮的破棉袄,跟在拥挤的人潮后面,往施粥的方向走去。
施粥的队伍排得老长,天上大雪飞扬,寒风刺骨,冻得人睁不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轮到了傅芷璇,她咬住下唇递上了缺了一角的旧瓷碗。
“不好意思,今天的粥施完了。”施粥的伙计用汤勺拍打着空荡荡的木桶,脸上露出抱歉的神情。
傅芷璇握住碗的手一颤,差点掉到地上。
见她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双腿打颤,一副随时都可能晕倒的模样,伙计心有不忍,指着不远处的另外一支队伍说:“去那边吧,季家还在施粥,听说他们家将军夫人前两天生了个大胖小子,季家老夫人为了给这大孙子祈福,决定连施九天的粥,数量不限,保证每个人都能分一碗。”
旁边一人插嘴道:“季将军先前的那位夫人,七年都没生一个孩子,也难怪老夫人这么高兴。”
“这季老夫人是个仁慈的,据说还一直待先前的媳妇儿如亲女,若不是她善妒,都不会允许季将军休了她。”
“啧啧,七年无所出,这样不下蛋的鸡,别说季将军那样的人家,就是咱们平头百姓也早就休妻了。这季家还真是厚道,难怪出手这么大方呢。”
……
后面那些人还说了些什么,傅芷璇完全没听进去,她木然地转身,挪动着宛如灌了铅一样的大腿,一步一步往回走。
呵呵,七年无所出,刚拜完堂季文明就走了,一去就是七年,她上哪儿生孩子去?
视她如亲女?所以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冤枉,被休弃?身无分文地被赶出季家?
厚道?季家一贫如洗,若非她用她的嫁妆做本开店,苦心经营,就凭季文明那点微薄的俸禄,季家哪有钱在这儿施粥博美名?
她嫁入季家七年,恪守妇道,孝顺婆母,操持庶务,殚精竭虑,最终却落得个被休弃的下场!这就是季家的厚道,这就是季家的仁慈!
好个满口人仁义道德之家!
“哟,没想到这难民营还有如此水灵的女人!”
傅芷璇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干枯的树从里探出一个黑黝黝的手,用力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拖进了几十米远的一处破庙。
傅芷璇已经三天没进一粒米了,本就饿得头晕目眩,被他这么一拽,更是头重脚轻,脑子糊成了一团。
直到胸口传来一道布帛撕裂的声音,她才猛然回过神来,抬腿用力一脚踢向骑在她身上的男人的□□。
那人吃痛,扑通一声从傅芷璇身上滚了下来,趴在干草堆上,抱着下半身,骂骂咧咧:“妈的,臭婊、子,敢踢老子,毛蛋,你先上,便宜你小子了。”
“好嘞,痣哥。”破庙后面突然钻出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傅芷璇玲珑的身段。
傅芷璇又惊又惧,她不住地往后退,直到退到墙角处,无处可退。
“嘿嘿,小美人放心,哥哥会好好疼你的!”毛蛋舔了舔嘴皮子,一把扑向傅芷璇。
傅芷璇目露绝望,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旁边熊熊燃烧的火堆,她心一横,抓住一根红通通的木棍挡在胸口:“滚,滚开……”
毛蛋扑上前的身体一顿,嘲笑傅芷璇的不自量力:“小美人,小心火烧着你自个儿,爷可是会心疼的!”
一旁的痣哥受不了毛蛋的墨迹,抱住□□催促道:“你跟她啰嗦个屁,赶紧办事,办完好回去拿钱。”
闻言,傅芷璇一怔,瞬时明白过来:“谁给你们的银子?钱珍珍还是万氏?”
难怪这座破败不堪,连风也挡不住的破庙会有火堆,难怪这两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把自己虏过来。
一时情急说漏了嘴,痣哥也很恼火,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地方又没第四个人,以后他来个抵死不认,这个落入尘埃的女人又能拿他怎么样。而且这事要传出去了,这女人也别想活了。
“知道就好,你知趣的就乖乖配合哥哥,哥哥待会儿温柔点,也让你少吃点苦头……”
瞧傅芷璇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痣哥偷偷冲毛蛋使了一记眼色。
毛蛋会意,趁着傅芷璇不注意,扑上去,一把夺过她手里带着火焰的木棍,丢得老远,然后手脚并用,把傅芷璇压在身下,臭烘烘的嘴往傅芷璇白皙圆润的胸口拱去。
绝望涌上傅芷璇的心头,她已经声名狼藉,再被这两个畜生糟蹋了,这世间哪还会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不甘心,她就是死也要死得干干净净的。
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傅芷璇猛地低下头,死死咬住毛蛋的耳朵。
“啊……我的耳朵,痛死了……”毛蛋吃痛,松开了对傅芷璇的禁锢,甩手狠狠给了她几巴掌,然后捂住被咬的耳朵,骇然尖叫起来。”
“废物!还是老子亲自来。”痣哥骂了一句,已然恢复过来,随手拾起一根木棍,朝嘴角流血的傅芷璇走去。
傅芷璇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近。挨了几耳光,她现在头晕耳鸣,浑身无力,哪会是这个畜生的对手。
闭了闭眼,傅芷璇突然扑向毛蛋,抱住他的大腿,用尽最后的力气,往旁边的火堆中一滚。
就是死,她也要拖个垫背的。
火花溅起老高,落在旁边的干草堆,大火窜起老高,瞬间飘到断梁上,没过几息功夫,整座破庙都被熊熊大火包围。
痣哥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扑出破庙,迎面就被一支□□对准了下巴。
“不……不管我的事,真的,不……”他结结巴巴地说。
一个侍卫打扮模样的人斜了他一眼,轻蔑地说:“站一边去!”
痣哥哆嗦着腿站在路边不说话。
没过多久,几个侍卫拖着两团烧得黑乎乎,辨不出模样的人走了出来,躬身道:“殿下,就这两人,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全身大面积烧伤,面目全非,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没救了。
“埋了吧。”陆栖行淡漠地说了一句,转身欲走,突然一只黑乎乎血淋淋的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裤脚,曲起处的指关节白骨森森。
陆栖行心头一悸,蹲下身,问道:“你还有什么遗愿?”
“……咳……”傅芷璇用力张开嘴,却发现嗓子被烟熏坏了,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她缓缓松开手,就着手指上血,用力写下三个字:季文明。
然后头一歪,彻底咽了气。
陆栖行抬手抚平她至死都不肯合不上的两只眼珠子,起身道:“章卫,吩咐下去,彻查此纵火案,尤其是季文明此人。”
十日后,才凯旋而归一个月,风头无二的武义将军季文明被夺职,同时,才做了不到半个月将军夫人的钱珍珍被投入狱,风头正劲武义将军府宛如昙花一现,转瞬便消泯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