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归来
府里七姑娘落水,虽人是救了回来,可是主子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倒霉的便是跟在身边伺候的丫鬟。况且这会还牵扯到大太太,是以家中的奴仆没一个敢掉以轻心的。
韩氏从得知纪清晨落水的那一刻起,便派了人进京送信。好在真定府离京城也近,估摸着明个就该到家了。
因着老太太上京,又是为着大姑娘的事情,是以二老爷纪彦生特地告了假,亲送老太太和大姑娘上京去了。也正是这般,二房没了管束纪清晨的人,让她在家中简直是无法无天。
韩氏知道老太太回来,她必是要被问责的。是以她立即派人,仔细去查问纪清晨身边伺候着的丫鬟,还有看守园子的丫鬟。
不过纪家的宅子乃是皇上当年赐的,不仅宅子大,就连花园
韩氏派人审问了一圈,这才得出一个消息,原来卫姨娘身边的丫鬟,居然在那个时候,进过园子。
当时听了婆子的回禀,韩氏心头一震,当即便去亲自审问那个守园的小丫头。
只是七八岁的丫头片子,不甚机灵,是以才只落得个在园子里头清扫的活计。韩氏问了好些遍,才总算确定,还真是卫姨娘身边的丹朱。
不过她与钱嬷嬷说话时,却被纪宝芸听了去。这才引起了姐妹之间的话锋。
可纪宝芙素来就不是吵架的性子,她是卫姨娘的亲生女,也是学足了卫姨娘的性格,遇事还未开口,却已泪先流。
这样的性子,真是让人打不得也骂不得。
纪宝芸一瞧她要哭了,还想斥责,却被纪宝茵拉住了。姐妹两个告辞了,纪宝芙这才委委屈屈地澄清道:“七妹妹,我姨娘的丫鬟只是帮她去厨房拿东西而已。”
纪清晨瞧着她那个委屈地哟,当真是个小可怜。
也辛亏这会没什么长辈在,要不然任谁都会觉得,是她这个骄横刁蛮的小霸王,又在欺负她小白菜一样的六姐了。
纪清晨摆摆手,安慰她:“六姐你放心吧,天理昭彰,待明日祖母和大姐姐回来了,必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的。”
当然滴,也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可是她不过是偷懒,少说了半句,却把纪宝芙吓着了,粉脸煞白地看着她说:“我姨娘不是坏人。”
那小嘴儿抖的,看地纪清晨一个女子心头,都生出了怜惜之情。
难怪这个卫姨娘受宠,纪宝芙这才多大的年纪,便已如此惹人怜爱了。而纪宝芙行事作风都是学足了卫姨娘,那么一个加强版的纪宝芙定是更讨人喜欢了。
“我可没说卫姨娘,”纪清晨淡淡地说了句。
大抵是受了这孩子的记忆影响,虽未见过卫姨娘本人,可是一提到这名字,却是有种从心底的厌恶。
看来纪家二房,这嫡出和庶出之间,也是一笔理不清的账啊。
*
纪宝芙回了院子,自是要将事情告诉卫姨娘的。因着卫姨娘喜静,所以她领着纪宝芙住在一个单独的小院儿里面,而院名都是纪家二老爷亲自写的。
桃华居,逃之夭夭,灼灼其华。可见这卫氏的受宠,可是摆在台面上的。
卫姨娘听完,只吩咐丫鬟去倒了梨子卤,给纪宝芙冲了梨子汁润润喉咙。她也不想让女儿去那小霸王的院子里,可是纪清晨到底是妹妹,妹妹病了,姐姐岂有不去探望的道理。
却不想,这一去居然还有这等的收获。
她又怕纪宝芙饿了,遣人去把先前准备四色片糕端上来,哄着女儿吃了一块。
可纪宝芙哪里吃得下,她有些着急地说:“娘,三姐说丹朱在七妹妹落水那会,进了花园里头。明个祖母和大姐姐还有爹爹回来,大伯母定是要告状的,您快想想法子啊。”
到底是庶出的,虽然姨娘是个受宠的,可是一关系到嫡出妹妹的事情,她也知道,到时候只怕连亲爹都护不住她们。
祖母在家里素来就是说一不二的人,她又那般地疼爱七妹妹,若是以为是她们故意害了七妹妹,只怕她和姨娘都落不得好。
卫姨娘瞧见她这焦虑惊怕的模样,岂有不心疼的,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柔软如绸缎的长发,一向如黄莺般动听的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凄苦,“是娘连累了你,若你也是个嫡出的,何至于这么怕她。”
“娘,”纪宝芙柔柔地叫了一声,抬头看着卫姨娘的脸颊,柔美的面孔上说不出的哀怨。
不过一瞬后,卫姨娘却又露出浅浅一笑,嘴角扬起,摸了摸她的脸颊,轻声说:“宝芙别怕,咱们没做亏心事。这次谁都被想欺负到我头上。”
卫姨娘虽然外貌瞧着是个弱不禁风的,可是她这人内里却是极刚强,又自小读书,也是个十足聪慧的人。
纪宝芙一说,她就立即明白了,大太太这是拿自己当筏子,向老太太请罪呢。七姑娘在家是被她照顾着的,可是她却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上寺里烧香拜佛,把七姑娘丢在家里,怎么看都是她这个大伯母不负责任,没把七姑娘照顾好。
如今她借着查七姑娘落水的缘由,想要祸水东引。
卫姨娘心里冷嗤了一声,小姑娘落水能有什么原因,无非就是瞧着家中长辈不在家,非要跑到园子里头去玩。身边的丫鬟又没看顾好,这才出事的。
说来说去,都是韩氏的责任,如今她却想推到自己的身上,真是好生歹毒。
卫姨娘是二房的姨娘,素来和韩氏没什么来往,更别说结下仇了。可如今她为了自己,却想把这样重的罪名推到自己的身上。
谋害家中嫡女,若是这罪名成真了,别说她自个性命不保,就是连宝芙的一生都毁了。
毕竟有这么一个歹毒的生母,哪家敢娶这么个媳妇。
不过卫氏心中也打定了主意,她搂着纪宝芙,好生地安慰着。
想拿她当挡箭牌使,卫氏心中冷笑。
***
一大清早,韩氏就派人到城门口等着了,自个则是简单的梳妆后,便又去了上房。
纪清晨还躺在床上歇息呢,不过精神头可比昨个好多了。韩氏到了后,亲自拧了帕子,给她擦了脸,还柔声说道:“今个老太太和大姑娘就要回来了,沅沅可开心啊?”
小姑娘甜甜一笑,点了点头,可心底却是暗笑,瞧着韩氏这紧张的模样,看来纪家老太太也必是个厉害的人物。
韩氏又让厨房传了早膳过来,照旧是甜白瓷盖盅盛的粥,不过今个却是赤豆薏仁粥,旁边放着的梅花攒心小瓷碟,放着不同的酱瓜小菜,倒是让人瞧着便胃口大开。
纪清晨自是要和韩氏客气一番,扬起甜甜的笑容便问:“大伯母可用过早膳了,不如就和清晨一起吃吧。”
“我的小乖乖哟,如今竟是这般懂事,”韩氏听了这话,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更是恨不得心肝肉的疼着她。
韩氏见她精神头这么好,也就放了心,总算老太太回来看见的,不是一个病怏怏的孙女。
待她回去领着两个女儿用了膳,就听人来禀告,说是老太太的马车到了城门口,再过半个时辰就该到府门口了。
“你们两个待会陪着娘,一块到门口迎接祖母,”韩氏板着脸对纪宝芸和纪宝茵嘱咐道。
纪宝芸点了点头,倒是纪宝茵问道:“要叫二姐吗?”
她口中的二姐,乃是大房的庶出女纪宝茹。只是不提纪宝茹还好,一提她,韩氏脸就冷了下来,“你二姐昨个偶感风寒,今天身体不适,就不能去接祖母了。”
“怎么就这么巧?七妹妹这刚落水,二姐倒是又病了,”纪宝芸当即便一笑,她也没多想,只是素来瞧不上庶出的姐姐,顺嘴就是一句嘲讽的话儿。
韩氏面露深意地说:“你二姐身子骨素来不好,待会见到祖母,也都少说两句。”
而此时长房的西院里头,纪宝茹坐在罗汉床上,瞧着对面的钱姨娘,一脸担忧地问:“姨娘,祖母回来,我告病只怕是不好吧?”
“哎哟我的傻姑娘唉,你也不瞧瞧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你怎么就这么没心眼呢,”钱姨娘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模样,就是一脸地担忧。
她赶紧拉了纪宝茹的手,叮嘱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是为了什么回来的,七姑娘那就是老太太的眼珠子、心肝肉。连咱们大少爷尚且都赶不上呢。如今险些遭了大祸,你说老太太这一回来,还不得迁怒起来。你以为太太这么着急上火地审二房那些丫鬟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想找了替死鬼出来,好把自个摘了出来。”
纪宝茹只是性子老实,却不是傻,所以钱姨娘说的这些她都懂。只是她不明白,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钱姨娘也是瞧出了她的疑惑,叹了一口气,又说:“昨日在家里的,除了二房的那对母女,也就是咱们了。所以你还是躲的远远的,免得被牵累上。”
“姨娘,你想得未免也太多了吧,七妹妹只是意外落水,又没人故意害她,”纪宝茹失笑,却是丝毫没把钱姨娘的话放在心上。
钱姨娘嗤笑一声,“那你怎么就知道没人?那么个祖宗,平时出门就是一条腿出,八条腿迈。怎么单单就昨个,太太不在家,身边就人了?
只能说七姑娘这一出事,纪家这些主子姨娘各个都打着小算盘,不安生啊。
***
“娘,小心些,”站在一旁的韩氏,见老太太从马车里下来,赶紧上前伸手搀扶。
虽然是今日匆忙赶回来的,可是老太太瞧着精神头不错,就是脸上有些着急之色,一看见韩氏便问:“你怎么在这,沅沅身边可有人照顾?”
这还没下车呢,就开口问纪清晨,至于旁边站着的三个姑娘,更是一点都没瞧见。
纪宝芙素来不受老太太宠爱的,可纪宝芸在大房里受宠,偏偏在老太太这,不仅比不上纪清晨,连大姐姐都比不上。
“媳妇知道你要回来,便领着孩子们来接您。沅沅那里,我都吩咐好了,宋妈妈和如意都在身边伺候着呢。”韩氏脸上带着笑,赶紧解释。
老太太哼了下,而此时旁边站着的十三四岁姑娘上前一步过来,绯红色绣百花穿蝶刻丝上裳,挑线刻丝白裙,头上簪着玉梳,龙眼大小的南海粉珍珠,俏生生地落在耳边,微微一动,便轻轻晃悠。乌黑顺滑的长发跟缎子似得,又柔又亮的,她五官生的明艳,桃花眼儿柳叶眉,嘴角噙着一抹笑,当真是比那园子里的牡丹还要明艳贵气。
“祖母,咱们还是先进去看沅沅吧,”纪宝璟开口,还伸手扶住老太太的手臂。
倒不是她想替韩氏解围,只是担心了一天,如今到了家门口,自然是想见见妹妹。
老太太点了点头,暂且先放过了韩氏,上了软轿,一直到了上房门口。
待她进了内室,瞧见纪清晨小小的人儿躺在床上,那眼眶霎时就红了一圈,紧走了两步,到了床边坐下,上下打量了个遍,才颤声说:“你可吓死祖母了。”
纪清晨此时也得了信,老太太要回来了。若不是旁边的丫鬟不许,她都想起身下床。如今看见她坐在自己的床头,这么颤声声地说话,她却是一下也红了眼眶。
其实她的脑海中,这身子主人的记忆一直都是存在的。
祖母待她的好,她都记得的。
待她抬起头瞧着旁边清妍绝丽的少女,登时觉得有些熟悉之感。
这个好看的姐姐,好似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