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2
被次声波震得脑袋一沉,那位被好几个人扶持着的老人猛然睁开眼。
他有些吃惊的举起手,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茂盛生长的紫红海藻,就像是一个狰狞的魔鬼,肆意裹住了很多船,不少人在海水中扑腾,攀着藤蔓再次爬起,发出野兽般的狂吼,不顾浑身的血迹继续冲上去拼杀。
可也有倒霉坠下海的人,手足被海藻缠住,艰难无助的挣扎。可即使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也完全没注意到他们的危险,甚至有人踩着他们的身体踏过去,所以这些倒霉的人,很快就成为漂浮在海水中的尸体。
这是怎么了?
老者忍不住颤抖,那满脸沟壑的皱纹更是全部扭曲起来,他清楚的记得所有发生过的事情,所有人都很勇敢的准备跟那些屠夫一战,但为什么会失控成这样?看那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和疯狂的表情,武器狠狠砍下,好像横飞的不是血肉,视若无睹的继续往前冲。
即使是军队,也没训练过冷兵器的用法,真正要杀人的时候,再快的刀也会被人体骨骼卡住,别说拔出来了,就是干脆利落的要对方死也很难。
海水已经被鲜血染红,惨叫声不绝于耳,半数以上的人努力的用刀劈,想把对方砍死,但动作毫无章法,最后都滚成一堆,索性开始用牙咬。
老人震惊,就算是他的部族最勇敢的人,也不可能在这么惨烈搏杀的情形中坚持下去,稍微有理智的人都会恐惧害怕,可眼前的情况是那些看见老鼠都只会尖叫的白皮肤女人,也踩过尸体与一个美国人撕咬,双手试图掐住对方的脖子,却因为力气不够,手腕骨折脱臼,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惨笑着,咬住那人喉咙上的肉拼命扯。
这个女人是逃难过来的,据说她的女儿与妹妹,都没跑出来,在某一处岛屿上,落到了这些美国人手里…海潮在三天后漂来了死难者残缺不全的尸体。某些仇恨可能因为能力低微深深埋藏,当它们伴随疯狂嗜血的情绪爆发出来,任何一个人都有化身魔鬼的能力。
做为一个年纪不小,看透了许多事情的老人,虽然痛恨那些屠夫与争抢岛屿的异能者,却还没有到腐蚀心灵的疯狂地步。并且他自己就是一个属性很强悍,能力强大的异能者,对于次声波的分辨远远朝过其他人。
塞壬与夏意说话分神的这个刹那,足够他清醒过来。
“上船!”
老人神色严峻,那隐隐约约的歌声,他也听到了。单是怀着好奇的心情去倾听,都觉得心跳加速,躁动不安。何况是那些被仇恨驱使,为未知的命运而惶恐的人们。
——人鱼的歌声是一种最可怕的催化剂,能够无限放大某种情绪。
只要没有杀戮的念头,很快就能镇定下来。
老者感到之前的动作太过鲁莽,他竟然被影响到不顾年纪就往深水里跳,让海藻形成这么一片狰狞的罗网,这虽然不至于用空他的异能,但必须手扶植株…这个年纪潜水实在考验不小。差点没直起腰,半天没爬上船,而身边的部族人,也都恍若未闻只顾拼杀。
大船上的查尔也摇摇欲坠的靠在桅杆上。
呼吸到的都是海风的腥味,还有浓厚的血腥气。
查尔终于相信人鱼,不对,海妖是怎么样可怕的一种怪物了,竟然有能力让一个地方不停的下雨,也能用歌声诱使人疯狂。估计等到这里的人全部死光,那拥有美丽外表的海妖才会在浸满鲜血的海水里游曳而过,伸出手来取他另外一边眼睛吧!
“魔鬼…”
查尔眼前又浮现出娜林惨叫着试图挣扎的模样。
他知道娜林肯定死了,却不知道最后是怎么死的,流尽了血?还是…
查尔根本不敢再想下去。
西方人普遍崇尚那种性格刚强,或者说态度强硬的军人,查尔就是一直如此,但他表现出来的不是刚强而是专横,不是果决却是狠毒。在危难的时候,别说屠戮平民了,就算是抛弃同胞下属又怎么样!
查尔蛮横的用风刃横扫出一片空地,然后站在船上往海里一跳。
他要游到岸上去!他确信现在只有陆地才是最安全的!因为他已经被恶魔盯上了!
他的计划很好,可是船附近的海水里已经全部是海藻,绊手绊脚差点缠死,就更别说逃脱了,查尔正在挣扎,忽然看到了一个老人趴在小船边上,有古怪的目光凝视着他。
在这么一片全是疯子的地方,是多么扎眼。
查尔瞥见这个老人晒成黝黑的皮肤上涂抹着油脂,骨架很大并不是干瘪的小老头,眉眼中间用奇怪的颜料画着图案,因为沾湿了水已经乱成一团。但是脖颈上仍然挂着大串动物骨头与鲸鲨牙齿做的项链,在部族中这样的老人往往拥有特别崇高的身份。
他猛地扑过去,死死掐住这老人的脖子,低吼:
“让他们停下!”
“…你不能做到的事情,我也不能。”
Stop这个词简单,部族长老能听懂,可怪腔怪调还语法错误的新喀里多尼亚通用法语…查尔根本搞不懂,他狠狠的掐住不放,老人开始挣扎,一手也死死压住查尔的胳膊。
最初这个动作完全没有引起查尔的警觉。
他甚至感觉到身体轻快起来,宿醉的头痛忽然消失,好像美美的睡了一觉畅快舒适的几乎要伸懒腰,但很快他看到自己指甲飞速的开始生长,眼前发花,心脏跳得无比剧烈,说不上哪里不对却哪里都不妥的隐隐作痛,耳朵里嗡嗡响。
连力气都像是被谁抽走了,查尔猛然跌落到海水里。
他想浮起来,四肢都开始抽搐,伸手一抓,竟然掉了大把大把的头发,而且这些头发都好长,跟变形弯曲的指甲一样,飞速生长后折断掉落。查尔惊恐的大叫,那瞬间,他想一定是娜林的幽灵回来报复了,怀恨自己没有救她!
“不!是你太蠢了!是你用异能刺激了海怪!”
查尔语无伦次的挥动手臂,整个人虚脱般的躺在一堆海藻里,并且因为他的重量,他缓缓下沉。偏偏四肢都开始抽筋根本没办法上浮,他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海水逐渐漫过胸膛、脖颈、口鼻,他还试图闭气,绝望的看着明亮的光线从眼前消失,换成朦胧而泡满鲜血的海水。
海水里全部都是漂浮的尸体,还有粗大的海藻根茎。
不会有比这更近的距离了,水位就刚刚到查尔的额头,他却不能往上浮,只能等着海浪将他可怜的带出去,换上一口气,但这样的幸运也没持续多久,他越沉越低,很快就算海浪鼓动,他也只有头发露出海面了。
这时候不知道哪个杀红眼的家伙,胡乱撕打过来后,竟然踩了他脑袋一脚。
查尔几乎要破口大骂,可是灌进去都是海水,而且他彻底的往海里沉去,不是,就像挂在渔网上的金枪鱼,下场就是维持着倒垂的姿势慢慢死去
。
不远处,海怪们盯着茂盛的海藻呆呆看。
克拉肯接连吞了两大口海水,里面都带着血腥气,它倒不是在乎这些,而是海水里竟然一点浮游生物都没有!!除了在荒芜的南太平洋中间,有温跃层间隔的海面,别的地方是难以想象的,只有不丰富不好吃,不存在一点没有!
何况这是海岛附近,刚才明明还有的!
【哇——】
这下不管尤瑞比亚怎么戳它,克拉肯还是特别悲伤的大哭起来!
没吃的!竟然没有吃的!!
刻托正费劲的将脑袋埋在海藻下面扒拉,一边疑惑。不对啊,这么旺盛的海藻只有新西兰外海有,而且如此茂密,应该根茎上布满贝壳,还有很多小鱼小虾藏在肥厚的叶片间隙里面才对。为什么会没有呢?找不到能吃的东西。
眼神不太好的皇带鱼根本没发现,这海藻是忽然长出来的。
它逐渐蔓延的时候,尤瑞比亚睁大眼睛,拼命戳咕噜噜,戳半天没反应才想起帝王蟹背甲感觉不到。于是它去戳旁边的翻车鱼,还是没反应。等到戳克拉肯时——
【尤瑞比亚,你把克拉肯弄哭了!】
【……】
趴在小船上拼命喘气的老人骤然警觉,目光凝望远处海面。
是海怪的声音!难道它们就在附近?
帝王蟹用钳子剪断一段海藻,放到嘴里咀嚼了几口,然后吐出来,这是它吃过最难吃的海藻!!好吧,它本来也不吃这玩意,爱吃这个的是陶玛斯!
塞壬也盯着这不正常生长的海藻,就因为它忽然蔓延疯长,几乎消耗完了附近海水里所有的养分还有氧气,让鱼虾死掉无数,海怪们本来距离就很远,而且很多习惯深海生活,并没有啥不良反应。
夏意隔着水层看着远处海水逐渐弥漫开的淡淡红色。
末世前的年代,无论什么人都被报纸舆论上,中东几十年都没平息过度战争说得麻木。还有不经常提的非洲部族战争,大家都知道血与火的硝烟味并不曾真正散去。在有些地方,尸骸遍地也是有的。但这些,都没人多加关心,那是改变不了的事情。
夏意也一样,无论为了什么打起来——鉴于人类矛盾的多样性,连种族歧视都算,更别说宗教——他都没有兴趣多看一眼。
塞壬的态度很奇怪,说人类的战争有趣…
也对,现在的战争多半都发生在陆地上,海湾战争是波斯湾,要从阿拉伯海进去,那里是最繁华的石油中转站,海怪是不可能跑去那里的。
就算沾染不到,但是那呈现怪异颜色的海水,让夏意很难视若无睹。
【走吧。】
这时塞壬刚察觉到查尔的情绪里充满了惊恐与绝望。
极致的美味,那是濒临死亡才有…
他的目标毕竟不是那些发狂厮杀的人,歌声转为轻缓空灵,最后却生生停滞。让查尔在逐渐虚幻的接触死亡时,骤然被胃部胀痛感惊醒。
查尔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意识到身在何处,恐惧的猛然挣扎,竟然这次让他麻木虚弱的四肢脱离了抽筋状态,他浮出了海面,可是只呼吸到一口空气,就因为溺水胃部胀裂,瞬间就让他重新落回死亡中。
他伸出手,试图叫喊,最后却看见疯狂厮杀的人逐渐停顿下来,每个人都有点恍惚,又有些茫然。
“夺下船!放火!”
那个老人发现了变化,果断的下了正确的命令。
这让战争的胜负最终确定,因为那边没一个有效的指挥。但这些查尔都看不到,他跟所有尸体一样,沉到了海水里。
再厉害的异能者,死了也不过如此。
查尔到死也没弄明白,为什么他会忽然没有力气,连异能都没办法用。
时间异能,其实完全不算是,因为只有正向流动的时间加速。这是效果,实际上不过是加快细胞分裂的过程,只对生物有效,既不能将一件摆设风化,也不能手浸在酒里,就让它变成十年陈酿。在疯狂分裂生长的过程中,消耗的氧气与养分仍然是同样的。被强行加快了新陈代谢的生物,越低等越无害,而人的身体有很多器官,没有充足的养分细胞加速分裂很多次,时间异能最初能让伤口痊愈负面状态消失,过度后就无比恐怖了,会以消耗身体所有能消耗的部分为代价,加速细胞分裂过程…到最后,人不是因为细胞耗尽了分裂能力彻底死亡,而是人瘦得皮包骨头器官衰歇,直接咽气。细胞再有活性也挽救不他们,细胞是瞬间死亡重生这样循环着的。
即使查尔不死,他也跟一个病了十多年的垂危者没有区别。
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异能,只要被接触到——
部族长老被扶上船到时候,上气不接下气,他看到平静的海面,知道海怪们可能就藏在不远处,可是他一点也不想过去与它们的为敌。
海怪有很多,他只有一个人。
无论活了多大,也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