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界

修庙。

砍柴。

挑水。

觅食。

……

夏展颜花了一个月的游戏时间在老乞婆的任务上，那任务就像裹脚布一样又长又臭，偏偏她丢也丢不得，还得认命往下做。

自从有了她，老乞婆的生活就有了质的飞跃，从被奴役阶级一下飞升成为奴隶主阶级，虽然还是佝偻着身子，说话的声音却明显有了点底气。

只有夏展颜知道，老乞婆的底气来自于对她的摧残。

现实中一个月的时间，就是游戏里一年的时间，她要在这段时间内修到结丹，那已经是很渺茫的事了，因为到目前为止，她的境界都没有寸进，才只是修仙初期而已。老乞婆交代下来的任务，只会奖励少许的阅历，那点子阅历连塞牙缝都不够，更别提什么突破晋级了。

她非常的焦虑。

老乞婆此刻正悠闲地在庙外的大槐树下乘凉，八月的暑气，虽然玩家们感受不到，但NPC们却表现出十分闷热的样子。

夏展颜挑着两桶水回来，就看到老乞婆眯着眼望天的模样，她的焦虑便又增加了三分。

“回来啦？把柴劈了吧！”老乞婆仍旧看着遥远的天边，眼珠也没转一下，只是那说话的声调像极了地主家的恶婆娘。

“砰——”夏展颜把水桶狠狠放到地上，桶里水花四溅。

老乞婆嘴角划过冷冷的笑意。

“不想干了？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放弃可是要承受很大惩罚的！”老乞婆声音低沉苍老。

就算有惩罚又怎样，也总比她在这里白白浪费时间来得好，总不至于比删号还严重了吧。夏展颜想想目前的修炼进度，便觉心头暴躁，她本就不是有耐心的人，也从来没有如此低三下四过，这一次，大概是她这辈子最窝囊的时刻了。哪怕是在游戏里，哪怕面对的只不过是个NCP，在她看来，气节这种东西，是不分对象的，虽然这样的气节，也许只是无知女孩的任性心理。

“我不干了！”夏展颜终于怒了。

她眼前弹出系统的提示框。

[系统]您是否要放弃系列任务——坚定的心？郑重提醒您，放弃该任务会对您仙途造成极大征罚。

“我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当初大言不惭说要当个不一样的医仙，结果连老婆子的琐事都应付不了，还谈什么修炼，趁早滚回去多喝点奶，有点出息了再出来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老乞婆的声音云淡风轻，语调平平，都是一如既往的苍老淡漠，那内容却夹枪带棒好一顿讽刺。

呼吸，深呼吸！

夏展颜调整了三次呼吸才勉强压抑下怒火，伸手把眼前的对话框取消掉，然后转过身。

“你个整天缩在游戏里的老太婆，你知道个毛啊。你以为我时间很多么？我答应老板要在一个月里达到结丹境界，才能成为工作室的正式员工，才能赚到那一点点的钱去贴补姐姐。你以为我们是你吗？在游戏里什么都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不吃不喝也能照剧本演下去。我们是人，我们要吃要喝，要还钱，还要过日子！”她把手里的扁担砸在地上，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连日来心里的阴影和压力被释放了出来，也不管NPC是不是能明白她说的话，便噼哩啪啦倒豆子一样，全都抖了出来。

她就是一个没有出息没有断奶的孩子，二十多年的生命赋予了她这样的性格。以前是父母撑着她头顶上的天，让她当了二十多年的公主，现在天塌了，她被打回原形，只不过是个一无是处，连游戏也玩不好的废柴。

“不用做，不用想，不吃不喝……二狗子，你听到了吗？有人羡慕我的生活呢？”老乞婆低声呢喃着，然后缓缓站走，走到夏展颜的面前，俯视着她。

“你连人都做不好，还想修仙？罢了，你想放弃便放弃吧！”老乞婆淡淡地说完她想说的话，便缓缓地踱步回到庙里。

眼前再次弹出了是否放弃任务的选择框。

连人都做不好……夏展颜的心脏狠狠一缩，愤怒的眼神渐渐收敛了起来。

伸手重重的点下“否”，她默不作声地走到墙角，拿起卷了刃的破斧子，一根根的劈起柴来。

砍柴、挑水、觅食……都是做人要做的事吧，就像现实中的普通人，要工作、赚钱，为生活努力，大概都是一样的吧。

老乞婆站在残破的木窗边上，看着她劈柴的动作，眼神多了一点温柔。

“二狗子，你知道吗？第一眼看到她，就好像看到当年的你，一样的大言不惭，一样的心高气傲，你说，她能不能完成你未完的梦想呢？而我，又能再见到你吗？”

夏展颜没有看到老乞婆的表情，更没有听到她的自言自语，她只是一根根地劈着柴火，努力地做好那些从没做过的事。

叮咚——

悦耳的提示音突然响起。

她的周身泛起一阵淡淡的光华。

这是境界突破的光华。

眼前突然出现一条任务提示框。

[系统]恭喜您完成了福来镇老乞婆的系列任务之坚定的心，阅历和领悟大为提升，并获得老乞婆奖励——轻身术。

夏展颜一阵迷惘，回神之后便赶紧打开了个人属性书，果然境界提升了，到达了凝气期，所有属性各自增加了两点。欣喜之余，她再打开技能书，发现上面真的多了一个轻身术。

轻身术为普通技能，名字倒是好听，却没有什么战斗优势，使用后的主要作用是让她的负重能力增加，身手更加敏捷，这也就意味着以后她做挑水砍柴这些体力活能更加轻松一点。虽然只是游戏，但高度的虚拟设备已经能让玩家通过神经接入后感受到许多匪夷所思的真实感了。

再打开任务书，她惊讶地发现，老乞婆的系列任务已经不再是白色的普通任务了，颜色变成了翠绿色，名字也不再是坚定的心，而变成了——老乞婆的梦想，任务说明很简单：完成福来镇老乞婆的要求。

居然还有能升级的任务。

夏展颜抬头望向庙内，老乞婆却早己不在窗边了。她陷入迷思，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任务，而老乞婆又有何身份，真的有惊才绝艳的二狗子吗？

她开始对未来有了一点期待。

“喂，你发什么呆？我可不是让你在这当小姐的！如果你决定不走的话，就给我滚去酒馆买点包子，顺便帮我看看那狗屁大会，回来讲给我听！”老乞婆苍老的声音从庙里飘了出来，仍旧是她常听到的平静语气加刻薄言辞。

夏展颜发现自己习惯了，而且有点同化了。

“给钱！”她不再客气，也不再隐忍。

“没钱，自己上街讨去！”老乞婆的声音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看着自己账上可怜的几个铜板，夏展颜欲哭无泪，那还是她在新手村存下的一点资本，现在的她真是穷得叮当作响，一个铜板都要省着用。

郁闷归郁闷，她还是踏上去酒馆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