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秦越的背景有多深?徐白当然猜不出来。
她只知道,秦越是恒夏的死对头——如果恒夏经营不善,秦越会第一个鼓掌。
徐白道:“秦氏集团家大业大,和赵安然他们不一样……”
提起正在服刑的赵安然,徐白为他感到一丝惋惜。十年前的初中同学,每天在一个教室里听课,时至今日,境遇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默不作声地思考,谢平川便靠近一步,重新握住了她的手。
谢平川左手端着酒杯,右手牵着徐白,形影不离的模样,果然是新婚不久。
他和蒋正寒说了几句话,就在角落处分开了。恰巧一个服务生路过,端着一托盘的曲奇饼干,徐白拿来一小碟,询问谢平川:“你吃不吃饼干?”
她咬了一口,评价道:“很好吃,烤的比较脆,也不是很甜。”
谢平川把酒杯放在旁边,拉着徐白走近墙边的窗帘——这一块的灯光偏暗,像是渐变的颜色,越往前走,距离窗外的夜幕越近。
帘幕挂在拐角,空出一段间隙,遮挡了宾客的视线。
徐白猜不到谢平川要做什么。她又捻起一块饼干,不过叼在嘴里时,谢平川就弯腰了。
他尝了那一块饼干。从中间断开,还有清脆的声响,手扶在徐白的腰上,缓慢一握,感受到柔软的弹性,再往前亲近一点,就能碰到娇润的唇瓣……
谢平川食髓知味,又浅尝辄止。
徐白端着小碟子,仰头盯住他,有些严肃道:“你也不怕被人看见。你是想吃饼干,还是想亲我?”
谢平川道:“你刚才邀请我品尝,很有诚意。”
他观赏她的侧脸,像是在调戏她:“你说的没错,的确很好吃。”
从谢平川的视角来看,能俯视徐白的衣领处。他还注意到,这条长裙名为纱织,行走时裙摆飘逸,无风也会扬起,一双长腿若隐若现,很容易引人注意。
谢平川最终说了一句:“今晚我们早点回家。”
徐白没有体会到他的深意。趁着附近无人路过,她勾住谢平川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了亲。
等他们从这里出来,晚会依然在照常运行。
凑巧的是,苏乔就在不远处,和宋佳琪并排聊天。魏文泽站在她们的身边,时不时赔笑两句,倒也能兼顾双方,活跃气氛。
偏偏苏乔有意无意地忽略魏文泽,和他说话的时候,总带着一点漫不经心。她端着一杯鸡尾酒,往旁边瞥了一眼——便瞧见了盛装出席的徐白。
苏乔热情地招呼道:“小白,好久不见,最近工作忙不忙?”
徐白听见苏乔的话,下意识地走了过去。苏乔便挽住徐白的手,丝毫不顾忌谢平川,给宋佳琪介绍道:“佳琪,你们应该是同事吧?”
宋佳琪点头,彬彬有礼地笑道:“是啊,我和徐白在一个翻译组工作。”
她面对着徐白,举高了玻璃杯,衷心祝愿道:“正巧,忘记和你们说一声,新婚快乐。祝你们永结同心,琴瑟和鸣。”
谢平川代替徐白和她碰杯。他喝了一口酒,同时回答道:“谢谢,也祝你一切顺利。”
话虽这么说,谢平川的目光,却和魏文泽对上了。
魏文泽不动声色地笑了。
谢平川率先开口,道:“因为前段时间的纠纷,牵连了你们的公司。听说你们有了新发展,可喜可贺。”
他嗓音低沉,语气和缓,听不出恶意。
魏文泽依然谦虚道:“都是XV公司的设计和构陷,让我们给恒夏造成了麻烦……谢总监,说真的,我感到十分愧疚。假如去年做验收时,我多留几个心眼,也许到了后来,就不会闹出风波。”
他用两指托着一樽高脚杯,杯中装着高度数的酒水,说完这一番悔悟的告白,他仰头把一整杯酒喝光了。
宋佳琪立刻圆场道:“魏文泽已经不在那家软件公司工作了。他跳槽到了秦氏集团,现在的职位是总裁助理。”
换言之,就是秦越总裁的助理。
总裁助理的职位,不同于普通的秘书,一般会当做管理者培养,可能要进驻公司高层。
诚然比起魏文泽从前的岗位,他现在的职业前景,确实要好上不少。
魏文泽原本不想提,结果宋佳琪说出来了。
他心中有薄怒。当然,他绝不能发火。
在宋佳琪的面前,所有感情都要收敛。如果不是宋佳琪这一张底牌,秦越不可能答应帮忙。
XV公司即将倒台,核心技术人员都被Inflection挖走,股票价格仿佛瀑布一般下跌——虽然还能再撑两年,被收购也是迟早的事情。
而另一方面,凡是XV公司牵涉的勾当,魏文泽都没少参与。可他是一条漏网之鱼,至今尚未引火烧身。
除了谨慎小心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秦越帮他洗脱了罪名。魏文泽和赵安然不一样,他没被当做弃子。他还有一定的利用价值。
即便魏文泽知道,秦越和他攀交情,和他称兄道弟,都是为了榨取利益。
他和谢平川说:“我是第一次做助理,不足之处数不胜数。”
今日的魏文泽和往常一样,西装加身,衣着齐整,看起来文质彬彬,斯文有礼。
他偏头和谢平川说话时,宋佳琪便挽住他的胳膊,笑道:“每一位总裁助理,都是从第一次开始的。你用心做工作,听从秦越的安排,我相信他不会为难你。我也和秦越打过交道。”
魏文泽在心头嗤笑。
秦越对待宋大小姐的态度,怎么可能和对待普通人一样?
就像秦越明明恨死了蒋正寒与谢平川,但是在正式场合进行会晤时,秦越仍然能保证滴水不漏。
魏文泽换了一杯酒。但他没喝,只是举着杯子。
他继续说:“以前做的都是业务,我不怎么擅长管理。能得到一个新的机会,也让我跃跃欲试,谢谢你,佳琪,你总是支持我。”
魏文泽笑得坦诚,宋佳琪两颊微红。
他原本准备,等今天晚会结束之后,再陪宋佳琪一段时间。然而夜里九点多钟,他接到了一个紧急电话——来自一位说话有口音的年轻姑娘。
那位姑娘道:“你好啊,你是简真的爸爸吗?”
周围谈话声嘈杂,魏文泽捂住了手机,应道:“请问你是哪位?”
“我、我是简云饭馆的服务员,”那个姑娘一边介绍自己,一边转述现状,“咱们老板娘晕倒喽!在医院里哦,医生让家属来一趟,翻了老板娘的手机,就找着你了。”
魏文泽终于想起来,在简云的手机里,他的名字叫做“简真的爸爸”。
他问:“简云怎么了?”
“不知道啊,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姑娘咳嗽了一声,又抽了一下鼻子,“老板,咱们老板娘太辛苦了,早晨五点起床哦,夜里回去的最迟,挣钱是蛮要紧的,但不能不要命吧?”
她讲出自己的所见所闻:“今天老板娘都晕倒了,流鼻血哦,脸色惨白,我们都以为她不行了,你俩的孩子才那么小,你劝劝她可好?”
劝简云什么呢。
魏文泽没有正确的立场。
他站在窗帘的旁边,远望和苏乔说笑的徐白,和投资商聊天的谢平川——这里人才济济,机会繁多,按理来说,他绝不能离开。
但是念及那一句“流鼻血,脸色惨白,快不行了”,魏文泽最终放下手机,跟宋佳琪告别道:“佳琪,我忽然有急事,不能再陪你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轻吻宋佳琪的额头,温和地邀约道:“明天见。”
宋佳琪很识大体,当即和他说了一句:“好,你去忙你的事情,我们明天见。”
她并不知道魏文泽奔向了医院。
夜里十点多,医院大厅空空荡荡,走廊上也没多少人。等魏文泽来到病床前,简云已经转醒了。
那个姑娘没有说假话,简云确实脸色惨白,护士还在一旁叮嘱道:“简小姐,你要注意调养身体,这次没有大碍,不代表以后没有。保证睡眠和一日三餐,坚持锻炼……你的几项指标都不合格。”
比起前几个月,简云又瘦了不少。乍一眼看上去,下颌尖俏,楚楚可怜。
她其实也算美人,眼睛尤其好看。在她十八九岁的时候,双目明亮而灵动,像是摘了天上星星,藏在自己的眼眸里。
她明明没什么钱,心态倒是好得很,不争不抢不嫉妒,像一个优等的废物——这是那些年里,魏文泽对她的评价。
然而今天,护士走后,简云和她的服务员讲话,话里话外全都是钱:“我给你加工资,一个月六千五,加班费另算。”
她侧躺在床上,接着道:“利润涨了,年底要是收成好,我在对街开个分店,那里上班的人多,饭店更少……”
魏文泽打断道:“简云?”
简云抬起脑袋,视线与他交汇。
“你来了。”她毫无波澜道。
旁边的服务员小姑娘走开了,一时之间,室内只剩下简云和魏文泽。
他们也不是没有同室共处过——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然而离婚以后,就成了一对熟悉的陌生人。
魏文泽坐在床边,如同探视的普通朋友。说出口的话,却非同凡响:“如果没有简真,你也不用这么辛苦。”
“你没尽过做父亲的义务,”简云看也不看他,只是问了一句,“怎么知道为人父母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