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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唤作小三的是个不过两岁多的小娃娃,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
他揪着青嵧的衣裳,咧着堪堪长了几颗牙的小嘴,又跳又蹦的说:“出来玩出来玩。”然后也不管青嵧有没有迈步子,拽了他的衣裳就往外跑。
他是葛雨明的长子,却比葛雨明叔父家的那几个小孙子要小一些。镇国公府里序齿的话,他行三。葛家仆从喊他一声三少爷,到了青嵧他们这里,就直接喊他一声小三了。
看到儿子这么不管不顾的,葛雨明唬了一跳,赶忙上前拉住那只小泥手,剑眉倒竖,叱道:“怎么弄那么脏?”然后望向跟过来的乳母。
乳母低头,“三少爷要玩泥巴,拦不住。”
“拦不住?”
葛雨明冷哼,正要问为什么拦不住,就见外头嘻嘻哈哈过来了一帮孩子,手上都沾了泥土,正在院子里要水洗手。
看到这个情形,葛雨明也愣住了。乳母这才有了说话的机会:“少爷和姑娘们在玩什么沙盘,看三少爷想玩,就拉了他一起。拦、拦不住。”
搭眼一瞧,这些孩子都是相熟人家的,脾气一个顶一个的大,也难怪乳母拦不住了。
葛雨明无奈,挥挥手让她退到一旁。
外头那一帮孩子们看到屋里的情形,却都开心起来。把手一涮在干布巾上随意蹭了下就往屋里跑。
“青嵧你来了?”当先的小小少年大跨着步子行来,比青嵧略小一些,举止沉稳笑容温暖,已经有了小大人的模样。
他看到青嵧衣裳脏了,转眼看到在葛雨明旁边缩着脖子的葛小三,心下了然,笑道:“你和我身量差不多,去我屋里换一套吧。这衣裳让人赶紧洗一洗,不然时间长了留下污渍可就麻烦。”
青嵧正有此意,莞尔一笑,“那就谢过许大少了。”
小少年正是许林广长子。他颔首而笑,青嵧和众人说了声后正要跟了他去,谁料还没出屋呢外头就出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高点的那个一身红衣眉眼飞扬,矮一点的那个扎着两个小揪揪十分可爱。二人的五官有两三分相似,赫然正是杨可晴和蔺青悦。
兄妹俩对了个正着。看到兄长,青悦哼的扭过头去不搭理他。因着周围的几个孩子都是熟悉的,她挨个叫过去:“许哥哥,顾妹妹,葛小弟。咦?许妹妹呢?”
她疑惑的去看许大少爷。
许大少刚刚回来也不清楚,就去看许林广。许林广说道:“刚喂完奶睡下了。”
小家伙还不到一岁,睡得多。
听到说起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娃,太太们就有了话题,说将开来。孩子们觉得大人们谈话没意思,就都跑了出去玩。
杨可晴不放心,跟了上去。
她脾气好,开朗又不刁难人,大家都喜欢她,见她跟着就都嘻嘻哈哈的笑。其他大人也有想跟着的,都被自家孩子给推了回去,说是碍事。
许太太闻声从内室出来,见状忙道:“都小心着些。”还吩咐许林广跟上,又道:“小郡主,你母亲也在这儿,一起来吧。”
她是奶奶辈的,发了话,孩子们不敢不听,只能让杨可晴进屋和蔺君澜相聚。又不情不愿的让许林广跟着来了。
只不过大家不惧许林广,边走边玩闹着,甚至还开起了他的玩笑。
这个说许伯伯的衣裳不如自家爹爹的鲜亮。那个说许叔叔的发冠不如自家爹爹的别致。偏偏许大少一言不发,背着个手装个小大人的模样,任由旁人在那边“诋毁”许林广。
许林广气狠了,猛拍了下自家小子的肩膀,恼道:“就任由旁人这么说你爹的?”
许大少摸摸肩膀,委屈的瘪了瘪嘴,轻声嘀咕:“又没说错。顾叔叔的衣裳是很鲜亮啊。葛伯伯的发冠是很别致啊。”
他自以为声音很小,殊不知许林广这练过武的也是有点底子的,当下把那话听了个十足十,气得扭头去看青嵧,“嵧哥儿,你给评评理。”
青嵧瞥了许林广一眼,又去看许大少,十分认真的说道:“顾大人的衣裳并不算是特别鲜亮。葛大人的发冠也没特别别致。”
许大少拧着眉看他,意思是你怎么能拆自家兄弟的台?
许林广很是欣慰的望向青嵧,“嵧哥儿果然长大了。”
“嗯。”青嵧随口应了一声,根本没注意到许林广是上面意思,十分自信的笑道:“论鲜亮,我爹的最鲜亮。论别致,我爹的最别致。”
许林广:“……”
——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
许林广当即就想拂了袖子撒手不干。还没来得及行动呢,旁边青悦眨眨眼睛,脆生生说道:“许伯伯,你要不管我们了吗?你准备要抛下我们不管吗?”
顾小姑娘怯生生说道:“不会吧,许奶奶说了让伯伯跟着我们的。”
然后一溜小家伙都眼巴巴的看着他。
许林广冷哼一声,正要开口训两句来显示一下身为长辈的威风,谁知面前的小家伙们突然全部都全身紧绷神色紧张,然后开始一点一点的往后退。
瑟瑟秋风下,孩子们慌乱的小样子尤其惹人怜爱。
许林广忽地有些心软了,刚要抚慰两句来表示自己并没那么可怕,就见孩子们不甚整齐的讷讷喊道:“贺、贺伯伯。”
伴着孩子们喃喃的低喊声,一人迈步而来。身材高瘦,脊背挺直,面色淡然不苟言笑。
看到小家伙们,他只轻轻点了下头,便径直而走,半点也不停留。
看到贺重凌走远,孩子们齐齐松了口气。只不过那口气还没来得及松到嘴巴外边儿,转眼一瞧,贺重凌去而复返。
所有人心里的那根弦就都绷了起来,半点也不敢放松。
贺重凌视线扫过所有人,最后停在了许林广的身上,“你要带他们出去?”
许林广眉心微蹙,看着他那一身官服,答非所问,“你刚从大理寺过来?还没换衣裳?”
“等下就走。”贺重凌转眸望向青嵧和青悦,和两人打了个招呼后,单独把青嵧叫到了一旁。说了几句话后,果然就走了。
许林广瞧着有些不对劲,问青嵧是怎么回事,青嵧看看青悦,只神秘莫测的笑,并不答话。许林广知道撬不出什么来了,就也不多纠结,叫了两辆马车让孩子们坐着,他则骑了马,这便往街市上行去。
顾小姑娘和青悦年纪差不多,两个小丫头凑一起嘀嘀咕咕的。男孩子们到了这个年龄已经不太爱和女孩儿们凑在一堆了,就在另一辆车上高谈阔论。葛小三刚开始是跟着哥哥们,后来男孩儿们觉得他和他们说不到一起去,就让车子停了下来,将他交给了女孩儿们来照顾。
孩子们都说得口干舌燥了,车子也就在京城最热闹繁华的一条街的街头停了下来。众人自是下了车子往铺子里行去。
青悦和顾小姑娘是女孩儿,虽然年纪小了点,却也到了爱买东西爱打扮的年纪。一下车子就往饰物铺子里去了。没过多久,生怕和她们走散了的其他人也跟着进了这家铺子慢慢细看。
青悦看着几对耳坠说了几句话,发现没人回应,就去旁边寻顾小姑娘。搭眼一瞧才看到顾小姑娘正盯着柜上支架挂的几串小东西在发呆。
“怎么了?”青悦凑过去问。
顾小姑娘腼腆的说道:“你看这些个,是不是很可爱?”
瞧见那些东西后,青悦也不由的笑了,“是很可爱。做的还挺精巧,很别致。”
两人说完后又多看了几眼便打算去旁边瞧一瞧有趣的手链和镯子。哪知道还没走两步就被青嵧唤住了。
青嵧问青悦:“你刚才看的哪个……很别致?”
青悦不明所以,又回头望了眼,“对啊。难道不是吗?”
“有吗。”青嵧有些迟疑。
这些东西,和他想法中的“别致”定义差距有些大。
不过,爹爹说过,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方式不同。或许,娘会觉得它们很新奇?
小太子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百般纠结,一旁的青悦停了步子眨眨眼,“哥哥,你对它那么关注做什么。”
“没什么。”青嵧赶忙移步而去。只不过没多久,就又折转了回来。
刚才贺重凌问过他是不是要给母亲选礼物,又说要送东西给母亲,需得别致些才能让她眼前一亮。
青嵧知道贺大人说一不二,他的话断然做不得假,就放在了心上。
可是,别致的东西哪里就那么好找了?
青嵧看着青悦刚才提起的那几样小东西,十分犹豫。眼看着女孩儿们已经离远了,他一把拉住了擦肩而过的葛小三,晃着手里刚摘下来的东西问他:“小三,你觉得这个,别致吗?”
虽说他感觉葛小三应该还不知道别致俩字儿怎么写,但是他现在需要人商量。而这里面唯一一个商量过后还无法将他的话转述给旁人的,就是葛小三了。
葛小三无辜的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东西,最后选择了点头。
青嵧虽然还在怀疑葛小三的答案和这个问题或许没什么关联,但这小家伙的反应却起码给他了点勇气。于是乎,凑着青悦和其他人都逛完这家店出了门了,他才朝掌柜的晃了晃手里的两个小东西,给了银钱出门。
回到宫里后,青嵧心情好,自然就神清气爽。和青悦道了别后,迈着小方步准备踱回宫里去。
走到甬道的时候,冷不防旁边响起了一阵喧闹。青嵧答应一看,是宫人们在遛阿吉阿利,便也没放在心上,接受了众人的行礼问安就往前而去。
可是走了没几步,青嵧忽然发现怀里藏着的东西不见了。赶紧回头去寻,却见阿吉阿利一人叼了一个小东西正跑得欢快。
“拦住它们!”青嵧小跑着喊道。
宫人们哗啦啦围了过去,两只狗儿总算是停住了脚步。
众人望着青嵧问:“小殿下,可是有什么事情?”
青嵧不想说被狗儿们咬住的东西就是买了来给母亲做礼物的,就斟酌着用词去想怎么让人帮忙把东西拿出来。
哪知道那些小挂件太小巧了,阿吉阿利的嘴巴和喉咙又大,玩了没两下后,咕咚一下,给吞了进去。
众人大骇。
青嵧铁青着脸,正为自己的那两个小玩意儿心疼不已,旁边的小宫女忽地低喊了一声“不好了”。
青嵧十分欣慰,想着她会帮忙把东西拿回来呢,却听她道:“麻烦了。若是阿吉阿利有点什么事情,可怎么和陛下、娘娘交代!”
“赶紧看看有大事没。”又有人催促,“万一真被卡住了喉咙可就麻烦了!”
青嵧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们忙活。
他的东西怎么办?
怎么都光想着那两只狗狗,就没人注意到他那别致精巧的小玩意儿?
“作孽啊。”不待他说出口,就有人道:“刚才地上咕噜噜不知道哪儿跑出来两个小石头,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把东西乱丢,竟是让它们咬了去。若是它们真出点事情,可怎么办?”
青嵧欲言又止,十分郁卒。
那两样小东西仅此两个,据说是从南边儿进过来的,十分罕见。若不见了,可哪里再去找两个去?
更何况他短期内怕是没法出宫了。
身边的公公看他神色不对,赶忙上前相问。
青嵧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说话。正垂头丧气的走着,忽然听到宫人们议论,那“小石头”既然十分的小巧,想必过个一两天就能排出来。
青嵧眼睛一亮,也顾不得那“排出来”是什么了,连续几天跟在两只狗儿身后蹲守。
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是在三天之后让他等来了带着那两个小东西的便便。
可是到了这个份上,那惟妙惟肖的“小馒头”和“小花卷儿”那也彻底没法看了,味道也着实不堪。青嵧再心疼,也只能丢弃不要。
青嵧小殿下欲哭无泪。一番心血最终付诸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