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逐
冰冷的话,隐含着杀气,震得杜氏肝胆俱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陆环佩同是如此,她望着那绝情的男人,脸色一寸寸变白。
她们不愿相信,刚才那句话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
郁云慈差点想鼓掌,这男人性格虽不好,看着也不太好相处。但话少人狠,真令人解气。
景修玄话音一落,人已走出三丈开外。
他的言行举止,无一不是对杜氏母女二人的轻视。
郁云慈想着,在杜氏的心中,她以前又是买人又是管着府中的杂事,怕不是还以为侯爷对她们母女二人是重视的。
也正是因为侯爷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才会让杜氏的胆子慢慢变大,胃口也跟着日渐膨胀,甚至大到想谋取侯夫人的位置。
她们看不透这男人骨子里的冷漠,不知道他对旁人的纵容,不是默许,而是无视。他不说,是因为他压根没看在眼里。
杜氏没有料到自己千算万算,最终得到的是那样的一句话,论辈分,她怎么着也是侯爷的庶姨。怎么当外甥的外人面前居然不给自己一点脸面?
她想不通,以前都好好的,为什么最近事事不对劲?
莫非是姓郁的说过什么,才会让侯爷对她们母女态度转变?她的眼中由震惊、难堪、不解再到愤恨,所有的恨意都加在郁云慈的身上。
郁云慈迎视着那母女二人的怨恨,冷冷一笑。
“世间总有不知感恩,反倒恩将仇报的人。在我看来,姨夫人就是这种人。侯爷当年好心收留你们母女,你们母女不知感恩,反而时时想着算计我们侯府。谋些银钱还罢了,侯爷与我都不会计较。怪只怪你们心太狠,居然想算计侯爷,想谋害我这个主母。”
“我们…没有…”陆环佩喊着,一副要冲过来生吃她的模样,被杜氏死死拉住。
“夫人,话可不能乱说,那沈少爷是怎么回事,夫人真以为侯爷不知道吗?你把事情赖在我们环佩的头上,败坏她的名声,难道不应该补偿吗?”
杜氏有句话说对了,景修玄当然知道沈绍陵和原主的事情。这一点,郁云慈半点不怀疑。但是她已经用行动向侯爷表过忠心,想必侯爷心里重新有了看法。
此时,她后面的檀锦冲出来,“你们…是坏人…”
在檀锦的心中,舅母是天下最好的人,凡是骂舅母的人都是坏人。
郁云慈心下感动,稚子重情。才养了他几天,他就知道护着她。
可是这样的后宅污事,岂是一个孩子能听的?也是她刚才疏忽,现在反应过来,忙让高氏抱着他先回去。
檀锦挣扎两下,她轻声安抚,“你刚才不是说舅母是最厉害的,等舅母把这两个坏人赶走,就回去陪你。你乖乖跟她们回去睡觉,小孩子要多睡觉才能长身体,等你以后长大了,就可以保护舅母了。”
小人儿听到长大后就能保护她,恨不得赶紧长大,于是乖巧地跟着高氏她们回去了。
郁云慈此时注意到,匡庭生还没有走,少年高傲地立在一边,抱胸而站,像在看戏。
她捋了捋发,自打穿过来第一天,围绕她身边的就是这些破事。若不是刚来时性命堪忧激起她的斗志,恐怕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是一个能言善辩的吵架高手。
显然,是这些人锻炼了她。
“姨夫人想挟恩图报?只是连恩都没有,你们就敢让侯爷以身相报,可真够敢想的。”
她话一说完,匡庭生脸色古怪起来。便是杜氏母女,也没料到她居然这么敢讲,话说得如此直白露骨。
“只可惜,真论恩情,只有我们侯府给予你们的,而你们理应知恩图报,而不是恩将仇报。刚才姨夫人说的沈少爷偷进府一事,姨夫人比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说到名声,我认为陆表妹早就没有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连想下药迷倒男人成就好事的法子都想得出来,又有什么名声可言?”
陆环佩脸更白了,姓郁的怎么会知道的?她不是打翻冰酪了吗?姓郁的是不是胡乱诬蔑她的?
郁云慈微微一笑,“陆表妹莫不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你把东西打翻了,别人就不知道好东西里面加过什么好料。你想错了,你忘了,东西就算是倒掉,那也还在。侯爷的属下一闻气味,就知道你放了什么好东西。你说你这样不知羞耻,我们没有戳穿你。还给你留着脸面,好心好意地送你回陆家,已是最大的仁慈,你们居然还想赖上侯爷,当真是一对白眼狼,狼心狗肺!”
杜氏脸色白的吓人,她就说侯爷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原来真与姓郁的有关系。若不是姓郁的坏她们的好事,环佩说不定就成事了,哪里会有今日之辱。
她们原本在侯府生活得好好的,锦衣玉食,受人尊敬。自打姓郁的嫁进来后,似乎一切都开始变了。
短短几天,天翻地覆,全是姓郁的害的!
为什么?
要是姓郁的那天被沈少爷带走了,这之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说不定,现在环佩已是侯爷的人,她们就可以永远留在侯府享富贵。
匡庭生看着杜氏母女,从刚才她们话里,他已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别的事情他或许不会放在心上,但若是有人敢算计他的师父,他是万万不能容忍的。师父在他的心中,堪比父亲般的存在。
他高傲地睨视着杜氏母女,“我师父是什么人,岂是你们可以算计的?你们自甘堕落,自取其辱!”
要是这话是郁云慈说的,杜氏不会放在心上。但这话从匡庭生的口中出来,那份量和意义是大不一样的,她僵白如石灰墙的脸色,几近开裂。
这下,郁云慈没有强忍,笑出了声。
毫无意外,她收到杜氏更强烈的恨意。
“姨夫人,表小姐,马车还在侧门候着,你们请吧。”
一个婆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催促着杜氏母女。
再多的不甘,也被景侯玄那冰冷的话给击得粉碎。杜氏心知,这侯府是不能再留。一切的源头,都怪姓郁的。
那婆子又催促几声,她们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郁云慈看着她们走远,长松一口气。
自己虽不愿与人为敌,但若为生存,多得罪几个想害她的人又何妨?
匡庭生还没有走,少年看着削瘦,实则已在她肩膀之上,差不到半个头。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能超过自己。
“世人常说,女子当贞贤淑静,师母倒是与人不同。难道师母自小不曾读过《女训》,不曾习过《女德》?”
“不曾,我自小亲娘早逝,有娘生没娘教,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三从四德。”
她说的是气话,任谁被一个半大的小屁孩说没有妇德,只怕都不会太开心。反正自己应该已没什么形象可言,何必装什么世家贵妇。
匡庭生想不到她会这么回答,眼露讶色。
“那师母以为,女子应该如何?”
女子应该如何?这是一个半大的少年该问的问题吗?
她疑惑着,听出他语气中没有半点的鄙夷,心下奇怪,“别人怎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过自在的日子。谁若是不让我痛快,我就不让谁痛快。就算对方端着长辈的身份,若是为老不尊,我依然不会敬她。”
少年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眼底从惊讶到震惊,再慢慢平复。
他的眼睛转向刚才蚂蚁搬家的地方,蚂蚁群已经消失,想来都已搬到新的巢穴。他眸色飘远,不知望向何处,问道:“蚂蚁以母为尊,可这毕竟是少数,不知世间还有什么亦是如此?”
“据我所知,应该还有许多。与蚂蚁习性相同的还有蜜蜂,蜂群中的蜂王,同是蜂后。”
匡庭生收回视线,低垂着眼眸,常听说蜂王,他还以为是公蜂,没想到亦是母蜂。
他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少年的身姿削瘦如竹,像玉笋般挺拔劲瘦。就凭他的长相和身材,足以料定他长成后的模样,必是世间罕见的俊秀。
此时天空响起一道闷雷,她抬头看去,黑压压的乌云占据了半边天。
看样子雨要来了,她忙带着采青快速回去。
很快,豆大的雨点一颗一颗砸在地上。空气中很快泛起泥土的气息,夹杂着热气。她顾不上许多,提起裙摆,飞奔起来。
她的身姿轻盈,明明是极不雅观的动作,随着她的奔跑,却有着说不出的灵动。
匡庭生并未走远,他此时正站在一丛花草后面,雨点打在他的头上,身上,他似乎半点没有感觉。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道倩影,直至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