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谈判（四）
和南京国民政府的谈判进行的很顺利。
韩东戈的配合点头，对于正文来说是一颗救命稻草。他临危受命，被推到现在这个位置上，若是不拿出点成绩来，怕是饭碗难保。
做官做成他这个样子，也是够失败的了。
他之前是特派委员，名字好听，可却是个费力不讨好的鸡肋差事。他做了十来年。好不容易熬到现在这个位置，却还是免不了要提心吊胆。
于正文挂上韩东戈的电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靠向身后的椅子，道：“这下好了。”
李梦给她端来热茶，见他松了口气的模样，不由笑盈盈地道：“怎么样？事情如何了？”
于正文接过茶碗，却是没喝，握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道：“多亏了你啊，夫人外交，很成功啊。韩少帅答应得这么痛快，我也好交差了。”
李梦依偎着他，慢慢坐了下来，道：“你少给我带高帽，我可没什么本事。不过那韩夫人的确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否则，凭我那三言两语能说服得了谁呢？”
她跟着他这么多年，见惯了官场的明争暗斗。他们能保住现在的地位，已是大大地不易。
于正文白胖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道：“我不是给你带高帽，你就是我的福星啊。”
李梦闻言很是受用，直接搂住他的脖子，轻轻道：“这次你总算是立下了大功，那些小看你的人，必定心里不服气。”
“别人怎么想，我管不了。这次算是我的运气了。”
于正文过于知足的态度，让李梦微微摇头，开口却是笑盈盈地道：“真不明白，我怎么就看上了你这个老实人。”
官场混迹的当中，十奸九滑，偏他总是老老实实，任人拿捏。
于正文牵起妻子的手，轻轻吻了一下，才道：“是啊，当年你为什么看上我这个呆小子呢？”
年轻时的妻子，可是出了名的美女，追求者多得数不清。可她最后选择的人，却是处处平庸的自己。
李梦微微笑了笑：“就是因为太呆了，我才喜欢。”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起电话来，给韩少帅入住的酒店打了一个电话。
“什么事？”
“这次韩夫人帮了咱们不少的忙，我要亲自谢谢她。正如你说的那样，夫人外交。”
于正文点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李梦倚在他的肩头，静静等待，不一会儿，便听到了盛蔷薇的声音。
“韩夫人，如果您时间方便的话，我想请您吃下午茶，以示感谢。”
盛蔷薇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让李梦很是高兴。
于正文见她笑容满面，只道：“你要邀请她来家中吗？”
李梦摇头：“家里太过隆重了，还是约在外面吧。那位韩夫人年纪虽轻，却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
于正文对盛蔷薇的过去，也略有耳闻，只是不好多说什么。
“她的过去，的确很多波折。很难想象，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居然已经有了这么多的人生经历，实在太稀奇了。”
李梦坐直身子，幽幽叹了一口气：“人不可貌相。我倒是挺喜欢她的，怎么说呢……她的眼睛很漂亮，黑白分明，有杀气。”
于正文闻言微微一怔：“杀气？”
李梦点点头：“是的，虽然是一双极美的眼睛，却也是一双极冷的眼睛。”
她想起，在宴会厅中初见她的情景。
她被一群人围着说话，眉眼低垂，看似温和安静。但偶然抬眸，眼中闪过的凌厉，实在不容小觑。
李梦觉得她不仅仅是个有故事的女子，还是极有个性的女子。
她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好过整日陪着那些阔太太搓麻将，说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白白浪费精神。
…
路上游行的人越来越多，浩浩荡荡，整条街上的店铺，几乎有一大半关了门。
到处都贴着标语，大字报，地上都是散落的传单。
李梦从车中下来，不小心就踩到了一张，惹得她微微皱眉。
不远处，一个学生打扮的年轻学生，突然朝她跑了过来，大喊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瞪着一双眼睛看向李梦。
司机连忙下车驱赶，让他不要放肆，拉拉扯扯间，竟引来了更多学生的注意。
他们一个跟着一个地跑过来，大有要和司机对峙的意思。
李梦有些慌张了起来，她连连后退，呼喊救命。
“你们这些学生，不好好地去上课，闹什么事？”
“闭嘴！像你们这样的寄生虫，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学生年轻气盛，并不知道自己围攻的人是谁，情况眼看着要失控了，忽听后方一声枪响。
当街放枪，令险些失控的场面立刻恢复平静。
陈武挥一挥手，示意手下围了过去，将当街闹事的学生，全都控制起来。
盛蔷薇还未下车，就看见了这街边的乱象。
李梦吓得花容失色，待见她冲盛蔷薇冲自己点一点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些学生不肯服软，陈武下令要把人带走，却听盛蔷薇道：“不要难为他们了，把他们都放了吧。”
这里是南京，不是奉春，怎能轻易随随便便地抓人。
谁是主谁是客，总不能乱了分寸。
李梦快走几步，来到盛蔷薇的身边，微微一笑，神情略有尴尬：“真是谢谢韩夫人了，谢谢你替我解围。”
盛蔷薇见她怕得瑟瑟发抖，伸出手去，挽住她的手臂，道：“咱们进去吧，外面的事情，自有他们去料理。”
李梦应了一声是。
金花大饭店的二楼，有一间很漂亮的茶餐厅，大厨是个名副其实的法国人，在南京城内很有名气。
李梦本是一番好意，想着盛蔷薇是留过洋的人，定会喜欢丰盛精致的西餐。没想到，却让她撞见了自己的窘态。
“刚刚真是谢谢你了。”
她再一次地道谢，盛蔷薇微微摇头：“于太太不用客气，只是举手之劳。倒是你身体没什么大碍吧。”
李梦摆摆手：“没事没事，那些学生其实就是想要吓唬人，是我太过慌了神，才让他们看了笑话。唉……”话到一半，她故意叹息：这世道乱得让人心慌。好好的事情不能好好说，好好的日子不能好好过。”
盛蔷薇闻言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下面的学生已经被驱散，其中不免有不服气者，冲着陈武吆五喝六的，却被他冷漠不语的样子，吓到后退。
“人都说，无知者无谓。这些学生，明明本该是这幅模样，如今却……”
李梦见盛蔷薇微微垂眸，忙又换了语气道：“算了，咱们不说这个了。韩夫人，我今儿得好好谢谢您。”
盛蔷薇转过脸来，看着她道：“不必这么客气。我早说过的，我没帮上什么忙的。”
李梦笑笑：“韩夫人，您才是跟我客气呢。”
说话间，热茶和点心一样样地被端了上来。
“我听说，韩夫人曾在英国住过一阵子，想必一定很喜欢红茶吧。”
盛蔷薇抿唇道：“还好。”
李梦又道：“说实话，我第一次喝它的时候，并未觉出什么好的，但也不知怎地，慢慢就上了瘾。”
“韩夫人，下次我请您和少帅去我家里做客吧。”
面对她的热情，盛蔷薇只道：“若是有机会的话，当然……不过，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
“啊？”李梦闻言一怔，显然有点意外。
“事情既然已经谈完了，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李梦放下茶杯，嘴角的笑容淡了几分：“没想到会这么匆忙……”
听她的语气似乎有点遗憾。
盛蔷薇又道：“以后有机会的话，请你来上海做客，换我做东。”
李梦很是意外，忙欢喜点头：“若是不打扰的话，我一定要去的。”
“当然不打扰了。”
盛蔷薇沉吟片刻，又问道：“何太太，我想向你打听一些事。”
“哦，您说就是。”
“海木青盟，这个名字，你之前有听说过吗？”
李梦一诧，先是摇头，跟着又点了点头。
“以前我倒是没听过，只是近来听我先生提起过几句，说是个很了不得，又很隐蔽的地下组织。”
盛蔷薇盯着她的眼睛，又确认一遍道：“真的吗？之前，他们在南京没有过什么动静？”
李梦见她怀疑自己，当即心中一紧：“韩夫人，不瞒您说，我真的知道的不多。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除了闷在家里吃吃喝喝，就是和这几个一样无聊的太太们打牌。外面的事情，我真的知道的不多。”
盛蔷薇抿了一口茶，不再追问。
李梦见状，轻声开口：“少夫人，那个组织的人，都是什么样子的？”
盛蔷薇回话：“什么样子的都有，男女老少，没有固定的标准……他们看起来就和寻常百姓一样，有的伪装成商人，有的伪装成下人，混迹于芸芸众生之中，安稳度日。直到组织下令，才会有所行动。他们做事不择手段，不管是家人还是朋友，全都可以舍弃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