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60)
“你知道的都是实情,那赵凌琪的家底子,你怎么不同我说,他早已经家道中落,你怎么不同我说,他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你怎么不同我说。”尔容说着说着落下泪来,“我说了这么多,你定然在心里暗暗地笑我,笑我千挑万选,选了这样一个夫婿,而你因祸得福落得个金满盆银满盆,老王爷一死,薛家的所有还不都是你们俩口子的,你做你风风光光的小王妃,我呢,我又走的是哪一条路。”
“姐姐当初看中的只是赵凌琪这个人,他有钱或者没钱,又有什么干系。”九如知道赵凌琪当年的那些顾虑,他千辛万苦藏着掖着的,依然有被揭开的日子,当日里,她与霆岚说,尔容看中的是赵凌琪的品貌,沈家富庶又不为官,这门亲事两厢得益,其实是她将结局想得太好。
###266:软肋
“你是看别人挑担不腰疼,父亲从指缝里漏出来的那些,我们俩口子是有的富裕,赵府上下多少张嘴巴张着在等着吃饭,我的陪嫁每日每月在往里面填补,像是无底洞似的,怎么填都填不满,好不容易他同我说,可以做一笔一劳永逸的,我也是真的傻,就相信世上会有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尔容也不去抹眼泪,神色有些凄凉,“你说的对,别人的总是别人的,我不应该过于强求的。”
“他的人去了哪里。”九如终究心生不忍,“我帮忙去找找,还有府里要是银子不够花销,我这里先拿一些去。”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每天都忙进忙出,与我说不了几句话,那天从薛家回来,他整个人像是失了神,和他说话也不理,喊他吃饭也不应,起初我还以为是因为薛家老王爷过世,他失了靠山,结果早上起来,他留了字条,人已经不在家中,我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都找了……”
九如不再多问其他的,让春琴取了几百两银子过来,打包塞在她手里:“他或许只是一时想不开,等几天就回来了。”
尔容笑容惨烈,捧着银子的手簌簌发抖:“若是一辈子都不回来了呢。”
九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才好,她也不再多问,将眼泪都抹干净,客套地多谢了几次,转身走了。
春琴等她走远了才道:“她来一次,你就大手笔地给她几百两银子,以后赵家的负担还不就成了你的无底洞。”
九如叹了口气道:“尔容姐姐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她一贯地骄傲,根本看不起我,她能够到我面前来说这一番话,还留了眼泪,想必是心里已经苦得透了,手中更是揭不开锅的麻烦,我能够帮的就帮她一把,几百两银子实在也算不得很多。”
尔容的几句话,实则戳中了她的软肋,她比谁都清楚赵凌琪的身家底子,在俩人结亲前,她却没有多吐露半个字,一来是因为曾经答应过不会多舌,二来当时她还觉得亲上加亲不是坏事,赵凌琪确实也找不到另一门比沈尔容更好的亲事,她不忍心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去生生地将其拆散。
“你也没有问,表少爷的字条上写着什么。”
“别家俩口子的事情,我不去多嘴过问。”
“要是她以后再来要钱,又怎么是好。”
“能给就给些,;两边都是亲戚,霆岚也不会干涉的。”九如微微一笑道,“表少爷的个性,他不会走掉一辈子的,不过是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没脸,找个地方躲一躲,以前薛家分些生意给他,他不是也能做得十分出色,外头又哪里去找这么帮衬又不求多回报的亲戚,在外面都想明白了,他自然知道还是家里头的好。”
“你总是往好的地方想。”
“做人行事,当然是乐观的好,要是我自己都不相信能够顺顺利利的,旁人就更加不会相信的了,春琴,你说是与不是。”
“你说得都对,我的小王妃。”春琴想一想又问道,“等到丧事一过,老王爷的爵位就要让姑爷承继,到时候怕是全府上下又要改口了。”
“这些事情,由得霆岚做主,我不操心。”
###267:家信
霆岚回来,见到九如坐在窗前,画纸摊在桌上,没有落笔,走到她身后,抱住她的肩膀,大半张脸都埋进她清香的发丝中,低声问道:“怎么什么都没有画。”
“画不出来。”九如没有转头,她知道经过这么多日子,这么多事情,她再没有当时在空白墙壁画牡丹的心境,半枯半荣,仿佛是一路走过来的写照。
“画不出来还笑。”霆岚掰过她的脸,嘴唇落在她雪白的额角,九如笑着推他,霆岚不会明白,她已经走出那个关了她六年的小院子,不仅仅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心,那一层曾经想破开自由飞翔的寂寥感觉,早被她远远的抛开,若非六年里,她收敛了自己的个性,就没有如今的沈九如。
“父亲给我写了信来。”九如轻声道。
“每次收到岳丈的书信,你的心情就格外地好。”
“父亲说尔容姐姐搬回去住一段日子。”
“表哥真的不准备回来了?”
“人是没有回来,不过有捎信给姐姐,说是要在外面闯荡一下,弄出点名堂再肯回来,姐姐愿意等他。”九如将家信打开,父亲的字迹流畅有力,“看到父亲的信,我才发现自己的笔迹同他的很像,原来当初母亲教我写字给我看的帖子都是父亲的笔迹,我长得这样大才知道真相,真不是个好女儿。”
霆岚将书信略过一看,笑着替她收起来道:“字里行间,岳丈最疼的还是你。”
九如掩口打了个哈欠:“不知怎么的,每天吃过午饭就觉得困,下午眯一会,晚上又困了,像是怎么都睡不醒。”
霆岚俯下身来,双手捧住她的脸来仔细看:“脸色确实不好,你为什么要按着大太太的习惯,每天起这么早,晚两个时辰也没有什么干系的。”
“王府的旧规矩,我不想一下子都改掉,下面的人看着老爷病故,大太太又跟着过世,心里面有几个人是真正服帖的,暗地里动小手脚的,试探我们底线的,不是三两只,你要是看到这几日的账本,能生生让你又好气又好笑。”
“我原来说要把碧痕留下来的。”
“碧痕心里的结打不开,留下来不过是徒增她的难受。”
“你总是多替别人着想,到头来累的还是自己。”霆岚用指腹轻轻揉她的眼角。
“我这边有石榴和海棠,春琴又是能者多劳的,真的不缺人手,碧痕想回来的话,那是最好,要是不想回来,不要勉强她。”九如的脸颊在霆岚掌心贴了一下,“前天,我让人给庵子送了二百两的香火钱。”
“三太太,她怎么样。”
“回来的人说,看到三太太了,没有落发,不过面容祥和,神情宁静,像是变了一个人,我还特意让人带话,问她要是不想待在庵子里,可以另外安置,她说庵子里很好,不必再麻烦了。”
“我要是说心里已经不恨她,是不是对不起母亲的早逝。”
九如向后微微仰头,笑容轻柔:“不会的,我想她愿意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老爷也愿意看到我们太平无事,心中没有孽果。”
霆岚将她拥得更紧:“那是因为有了你,九儿,因为你的出现,一切都变得好起来。”
###268:大结局(全文完)
“王妃怎么了。”霆岚急急忙忙跟在石榴身后,“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晕倒。”
“明明笑着在说话的,就歪着身子睡过去,幸好春琴姐姐在她身边扶着,否则就该摔伤了。”石榴觉得天气这么凉飕飕的,怎么一额头的汗。
“是不是和上次那样。”霆岚沉声问道。
石榴跟着心里咯噔一下,看着都快要哭出来了:“不会的,不会那样子的,春琴姐姐看着都不慌不忙,让我一边来喊你,一边请大夫去了。”
“要请个好点的大夫才是。”霆岚从来没有觉得家里地方大是件坏事,今天是深深感受到了,怎么这条道都走不到底,恨不能一下子就到了九如身边,心跳得太快,他都不敢太大声说话,生怕自己吓着自己。
门一推,九如已经斜斜坐起,低着头看不出表情,大夫在旁边低头开药方,霆岚觉得心都快跳到喉咙口了,下意识地去看春琴在哪里,春琴端了一盏热汤进来,面有喜色,也不搭理他,先将汤水端到九如手中,又细心地替她掖了一下被角。
“九儿,你还好吧。”霆岚不敢问,都这样了,她怎么还有闲情喝汤,想着那一次,她在自己面前晕倒,后来调养很久身子都是虚的,再经过后面一大串的事情,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将养回来。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大夫是府里相熟的那位老先生,将药方开好,让丫鬟去抓药。
霆岚一脸的茫茫然,回应道:“喜从何来。”
“王妃虽然身子有些虚弱,不过探出来的却是喜脉。”大夫摸着胡子笑道,“脉象有力,只要适当调理即可,这些天不能太劳累了。”
霆岚一把抢过药方来看,上头几个药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确是安胎的:“大夫的意思是,意思是……”
春琴笑着接过话来:“姑爷欢喜得都不会说话了,恭喜姑爷,贺喜姑爷,就快要当爹了。”
九如坐在床上,脸儿一红,啐道:“才两个月,哪里这样快就当爹了。”
春琴将药方给抽出来:“大夫,还是我跟着跑一次去抓药来,还有你们几个,该说什么都和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不会说了吗。”
屋中的几个丫鬟,齐声声道:“给王爷道喜,给王妃贺喜。”
脚下抹了油似的,等霆岚回过神,已经跑得一个都看不见,他傻傻地冲着九如笑:“九儿,我是不是在做梦。”
“大白天的,做什么梦。”九如抿着嘴笑,其实经过了那两次,她以为自己的身体已经垮了,两次药物的浸染,能够讨回一条命来,已经该对老天爷千恩万谢的,她不强求其他的,霆岚应该和她差不多的念头。
所以,谁也不会在谁面前提孩子的事情,生怕让彼此心里难受。
暗暗地念叨着,顺其自然就好。
顺其自然着,她还是怀了。
霆岚轻手轻脚地在床沿坐下来,握着她的手,低着头笑道:“我听石榴一说,还以为是你身体又不好了,吓死我了,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好消息。”
“是,我也没有想到的。”九如觉得他手心一层黏黏的汗,但是心下是说不出的欢喜。
“我待会儿就去给岳丈写信。”霆岚结结巴巴地说着话,一双眼没离开过她的脸孔。
“干嘛一直看着我。”
“因为太开心了,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傻瓜。”
“傻瓜也是个开心的傻瓜。”霆岚突然想到什么,紧张起来,“明天起,你就别一大早起来了,当心累着。”
“每天的账目,我不看的话,谁来看,你没听大夫说,我的脉象是很好的,完全可以和平日里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行。”霆岚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我怎么也不放心的,那些账册看不看都可以,你却不能再劳累,方才不是就晕倒了,要是再晕倒一次怎么办,要是春琴没有及时扶着你怎么办,要是——”
九如在他额头用食指扣了一下,低声笑道:“哪里来这么多的问题,除非是有你陪在我身边,否则春琴是不会离开半步的,府里头的规矩才刚走上正轨,我这种时候怎么脱身而出,你放眼看,谁可以来顶我的位子,老爷将偌大的家业交付给我们是想让我们开枝散叶,好好料理下去的。”
霆岚根本不听她的劝,只会连着摇头:“我不放心,你说的话或许有道理,但是我不能放心的。”
九如侧过头来看着他:“那么,让我想个两全的法子,可行得通。”
“怎么个两全法。”
“账本呢,我还是照例每天过目,不过看帐的时间改一改,往后延后两个时辰,等我睡饱起身,吃过喝足地再去正厅,以后庄子上的小账都让兰心直接结了,还有府里的那些,大帐才交付上来,权限适时该放开些手了,府里还是那些旧人,我想她们都是明白人,断不敢乱动手脚。”九如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即便是做了手脚,哪里就真的能够瞒得过我的眼睛。”
霆岚知道想要她完全脱手的确是做不到,如今也就只有这个法子可行的:“要不要再找几个帮手?”
“不用,现在这样刚刚好,我使唤着也得心应手。”
“还真别说,那些丫鬟老妈子,对我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提起你,或者在你面前时,规矩就做得好得多,说话更加有分寸,显然是忌讳着你这个当家人。”
“那是因为,我不做出个姿态,压不住她们,论资历,她们哪个在府里不比我待得时日长久,论见过的世面,我这个小地方出身的商贾之女也比不得在京城中的人。”九如连声说完这一通话,见霆岚也不打断她,只是定神看着她,一时没掌住嘴,笑了起来,“我说的太多,你不爱听是不是。”
“我只是不想你这样操心,你一向比我想得周到,从明天起,就按照你说的法子来。”霆岚展开臂膀将九如拢在胸口,“九儿,为了我,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们的孩子,你要好好的。”
霆岚的怀抱永远都是暖暖的,温柔的,让人觉得即使一生一世都依偎在这里都心甘情愿,九如轻轻嗯了一声,觉得睡意浓浓化不开来:“相公,我困了。”
“困了,就睡一会儿。”
“你不要离开。”
“我今天只陪着你,哪里也不去。”
“相公,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都喜欢。”
“总有更喜欢的。”
“只要是我和你生的,都喜欢。”
“你就会说哄我开心的话。”
霆岚低头,贴在她耳畔,很轻很轻地说道:“因为你是我最爱的人。”
九如微微侧身,睡着了,嘴角轻轻卷起,仿若在做一个最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