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归去萧瑟
可谓清骨癯像,眼媚如琉璃,淡彩若描画,争先惑人的是他青丝云鬓旁的半截拂烟眉,眉梢微扬,优柔生晕,隐蕴华光,待看清整貌,才知模糊了性别的秀美,比纯粹的娇娆妩媚更具引诱力。
纵使重逢应相识,在云舒眼中,除了姿容还甚如初,别的都已不同。
他道别来无恙?她却不知真正一别,从何算起。若真心存牵念,又怎甘相见不识,若真不该相识,又何苦制造际遇,彼此诓骗。
说到底,她还是恨他的。
淡淡瞥过云舒的表情,魅色横生,“婚宴那日先行一步,没能与夫人照面过话,回府时奴才才提及,夫人紧随而出,似是有急事要面见我。”
从漠然到生厌,姚澈装模作样的嘴脸当真叫她反感,“没什么,无意看见王爷,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不过后来一想,宴席上人多眼杂,该是认错人了。”
“故人……”姚澈凝视她,分不清胸口被怎样的情绪交集轻触,茫然吗?“夫人,记得千秋节那夜,兴庆殿前,我对夫人说的话么?”
“云舒不敢忘。”
是示好,规劝,还是威胁。
“那夫人也该明白,你我落入今日互作伤害的局面,其实是大可不必的。”
像个怪圈套在二人身上,往里走,愈无力挣扎,云舒已打定主意要跳出来,偏偏又几番驻足流连,一步三盼,不懂还在沉醉他些什么。
静默片刻,像极了玉碎的笑声响于室内,“明白……我当然明白,你是来提醒我,你的千秋大业已然成就,我自无权左右你,亦不配与你共事了……”
她笑得并不失态,仿佛心绪翻涌得再烈,亦可一笑泯之,喜也笑,悲也笑,怨也笑,无关痛痒,伤得多透彻,笑得便有多绝俗。
姚澈忽然意识到,她的善一点都没有变啊。
那日华灯初上,满载阴谋的邂逅,素不相识引来一方悸动,命运不公,她宁怨天不恨人。当初只想借她挑拨一府不和,便克制住心有旁骛,私心以为女色再娇,知心再透,又怎比拟那指点江山的权欲,弃了,便弃了。
也有过一段时日的彷徨,但每当那时,雨点般的追打便会如期而至,他相信,躯体所受的痛足够击碎自己的情爱,绝不能为她所羁绊。
不知是哪一日,沈栖迟作为墨玉的入幕之宾,再也没来,又不知是哪一日,他去而复返,只为打听一个名叫“慕白”的男子。
流连坊对外口风很紧,他打听出来的与云舒所知相差无几,本以为他是为云舒过来寻麻烦,亦或执意要除掉“慕白”那碍眼之人,便不太好办了,哪想世事终是难测。
看到墨玉捧到面前,诸多晃目的金银,一直置身事外的姚澈勾起兴致,“赏赐为何?”
“仰慕白公子之才情。”
“还说什么别的没有?”
“他劝公子,士向高看,莫再为萍聚之人自苦,诱骗得来的情爱,公子您,握不住长久。”
原来他早就知道,慕白就是姚澈,姚澈就是慕白。
可他没有与他拆穿,大约也没有告诉云舒吧。
真是个可怕的男人,赏赐,向外仁至义尽,奉劝,对内暗含警告,他安了自己的心,又保护了她不被事实真相所刺伤。
也是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及不上沈栖迟,云舒会喜欢他,合情合理。
眼前的女子似乎还不能从过往抽身,所以她伤怀,流泪,以及口出不敬。
姚澈眉心微皱,沉郁一叹,“往事如烟,回首寻不到什么,夫人莫要再为……不值得的人,耿耿于怀……”
眼角泛红,细望其中是两行清泪,“归去萧瑟处,无风雨来也无晴,皇上,不值得的那个人,只是你而已,不是他。”
所以不需要你因为“慕白”而心存愧念。
“甚好,敢于情怨分明,这便是我最欣赏夫人的地方。”
“既已分明,往后你我,便都不许再提及他。”
“……君无戏言。”微妙的痛色淹入笑靥,眨眼,他仍是那个阴狠无情,风流生韵的男人。
“但愿,”苍凉的语调,带着韧性,也还是那个不冷不淡的女人:“皇上仓促继位,连登基大典都无暇操办,怎还得空移驾来此。”她才不信“体察民情”这类托辞。
“沈相病重,沈大人又离云,分身乏术,怕夫人一个人料理家事,顾及不过来呢……”
云舒缈淡勾唇,“皇上仁心,知道沈家子嗣凋零,便开恩,快些宣夫君回来,父亲卧榻,时常挂心,我愁不知如何交代。”
“以夫人的聪慧,会猜不到我支开他的用意么?”
“自然,”凉薄的笑,凭眸光婉转,把敌意敷衍于无形,“兔死狗烹是历来帝王指间的一步棋,你这么做,相较于直接赐死,已是宽仁无比了。”
姚澈赏视的眼神略缓一拍,“你不怕么?”
“怕什么?”
“兔死狗烹,是何下场。”
云舒不答,反嘲问:“我方才听皇上说道,君无戏言?”
“怎样?”
“那夜兴庆殿外,皇上也曾承诺于我,无论最终结局如何,都会保我全身而退,可作戏言?”
事隔数月,没想到她还记得那话,就算明白只是为了自身利益,姚澈也禁不得柔软袭心,“是说过,不过,也仅限于夫人自己。”
保全她一人自是易如反掌,他可不曾许诺留下沈栖迟一条命。
“我猜那奴才带了话去,不辨孰轻孰重,没能让皇上弄明白自己的处境,方才这般有恃无恐。”
一言,叫人不知从何听起。
姚澈含糊的“嗯”了一声,唇齿依偎戏谑之笑,慢慢朝她迈步。
两步之遥,云舒不退不躲,任由他温凉的气息渡过来。
有趣,话说得那么满,真以为他不敢把她怎么样吗?
正处之自如,身后骤降一道磁音:“你们,干什么呢。”
姚澈欲俯面,绯唇几乎贴上她的额,可见二人距离之近,听到后头传来人声,他竟心弦微颤,偏首望去,换来瞳孔一阵紧缩。
怎么会是他?
云舒也十分意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你,你怎么会……”
“咳咳……”那人掩唇疾咳两声,然后有些僵硬的负手身前,“病了这多日了,皇上才想起前来问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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