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约定假期
两日后，果然有大批衙役驱赶着民夫用架车运粮来白沙镇，百姓数了一数，民夫有两百人，架车两百辆，每车装粮五担，不多不少，正好一千担。
这批粮食是从项城县运出的，负责运粮的是项城县县丞，在百姓口中都称之为俗称“二老爷”，地位仅次于县令，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正九品。如果以后，周府伯仁从国子监里学成出来，也是会被朝廷委任一个县丞或者教谕当当的，等同于举人出身了。
据来此的项城县丞讲述，县衙因为人手不足，车辆不足，每次只能运粮千担，因此，五千担粮会分五次运送，若是天公作美，计划一个月运完！
周仲信见了粮食，听了县丞的承诺，这才觉得心里略略地踏实了。因为与陈仁威相处的这段时间，让他感觉到这人让人捉摸不定，不知道他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话是假的，是要针对地主士绅呢，还是要找周家的错呢！加之，陈仁威老奸巨猾的形象已经铭刻在周仲信心中了，所以，他是极度不信任这个人的！
……
七月正是北方地区的雨季，以往年的经验来看，想要连续一周晴天是很少见的，但是吧，七月的雨来的快，来的猛烈，相应的，去的也快，去的也干脆，然而，被雨浇湿的路面就不容易晒干了，非要两三天之功。
按照项城县制定的运粮计划，恐怕是难以在既定的时间内完成的，这就会给赈济灾民带来许多变数了，而且，周仲信也担心这是陈仁威与项城县令设的局，明着说是运来五千担粮食，实际上只运来一两千担粮食。官府这种事干的太多了，周仲信不得不防！
于是，周仲信命令胡庸从牛棚里牵出来五十头牛，套上木工坊里新赶出来的车架，再配备出来五十名车夫，选一名领队，最后，就让他们跟着项城县运粮队一起回去了。
目送着众人离开白沙镇，周仲信转身请陈仁威回府。
两人骑马并行，慢悠悠地走着，陈仁威举目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番薯藤，建在沙河两岸的林立的厂房，冒着滚滚黑烟的烟囱，以及路上来来往往的着急赶路的车马商队……
“仲信，我在殷川县城，项城县城行走时，人家都说白沙镇里出了一个有名的周家，他们都愿意在闲暇的时候来白沙镇逛逛看看，我不明白这有名是指什么，便问人家，他们告诉我的答案都差不多，你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看待周家的吗？”陈仁威平淡地说着，就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周仲信想了想，眨眨眼睛，有些羞涩地回道：“是不是有钱？”
陈仁威哈哈一笑，指着周仲信，摇摇头说道：“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以利，有钱就不值得我说出来了，所以绝不是有钱，再猜猜看。”
周仲信再想了想，没有什么头绪，过去，他还是会听听家臣们说的外面的大事，及时地了解舆论的重心，后来随着家臣们手里的权柄越来越大，眼界越来越高，他们都已经不再关心底层百姓的言论与需求了，而周仲信基本不出白沙镇，家臣们就是他的眼睛，耳朵，鼻子，他们都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的事情，周仲信更是无从得知了！
尤其周家的发展走上正规以后了，主要产业的负责人地都定下来了，家臣们各管一方，各司其职，把周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上都揽起来了，周仲信反而没那么忙了，于是，他也有更多的时间去琢磨怎么拔出扶苏镇这颗钉子了，在周仲信眼里，扶苏镇就是一双监视周家的眼睛，必须要捣毁了，他才能安心。于是，在这段时间里，他独处的时间多，露面的时间少，吩咐的事情多，家臣们明显能感受到周仲信又在酝酿大事了，谁又会在这个紧张时刻去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呢？
能爬上高位的人，一定是能分辨出轻重缓急的人，所以，没人会去那么做，除了惜春！
现在惜春在周家的地位可不一般了，这不仅因为她成功地预言了周家能打败土匪，使得百姓都相信周家得天神之助，为周仲信接下来要做的事奠定了基础；还因为惜春真的怀孕了，尽管，妾赶在妻前头怀孕容易造成家庭不和谐，但是这对周家总归是大喜事！而且，老夫人觉得惜春与周仲信是命理相合，能够多子多福，是以，她还指望惜春给她生十个八个孙子孙女的，对惜春也是格外地照顾。
……
“请大人明示。”既然猜不出来，周仲信就放弃了。
陈仁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又转过头来，看向周仲信，说道：“他们都说周家给的工钱高！哈哈哈……”
“哈哈哈……”
周仲信实在想不到是这种答案，觉得很不可思议，又觉得合情合理，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普通人家的佣工都是给些米面了事，豪门深宅的佣人也只给三五钱银子，就这些佣钱，百姓们都还削尖了脑袋往里面钻。可是，在白沙镇，在周家的作坊里，工人可以拿到七八钱的银子，这是了不得的事情啊！”
陈仁威慢条斯理地说着，关键是，说得还与事实相符，这就很了不起了，由此可见，他是善于深入百姓之中，了解他们的疾苦的，然而，有好的，就有不好的，对此，他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然而，在几千年的历史中，百姓都是顺应天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因而上合天命，下顺民心，百姓才能安居乐业，绵延不绝。但是，在周家工坊里，有些工人白天睡觉，晚上操劳，这种颠倒日月的做法，是有伤天和的，很容易被人解读成是对抗天命！是对抗朝廷！你要立刻拨乱反正，不要心存侥幸。”
“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周仲信愣住了，想要解释这叫充分利用时间，人休息机器不休息，只是为了多雇佣工人，让所有人都能领到工钱，但是吧，谁又能懂他呢？就连陈仁威都特意提出来让他整改，其他人道听途说，还不得听风就是雨啊！
唉……，只能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反抗一下。
“这还没完！”
陈仁威不怀好意地笑着，继续说道：“在周家工坊里，工人全年无休，这是绝不能够的。自古以来，朝廷大臣尚得皇上体恤，恩准他们在家休沐，过年；官坊里的匠籍尚能回家过年，怎么在你这里，百姓就不得休息了呢？你这是在压榨百姓，官府也是要管的！”
“我可是出了大价钱的！”
周仲信有些恼怒地说道：“工钱和工作量是同升同降的！他们干的多，值七八钱的工钱，若是听大人的，消减工人的工作量，那势必要减少工钱的，因为剩下来的这部分工作量，我还要用剩下来的钱重新雇人去完成的，大人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想，你准备用来兼并土地的十几万两银子，都是从工坊里赚出来的！”
陈仁威好整以暇地说道：“你赚的已经够多了，难道你还想赚的更多？成为天下首富？你要明白，人怕出名猪怕壮，历来有名的商贾都逃不了被抄家灭族的命运，你年轻气盛，不信邪，想要试一试吗？”
“我……”
周仲信张口无言，想想还真他娘的是这么回事！商人虽然富裕，但是社会地位最低，官府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抄家灭族。陈仁威虽然处处威胁自己，但是每回都能说到点子上，让人不得不敬佩！于是，他朝陈仁威拱拱手，屈服道：“七月初六是我的大婚之日，我准许工人休息一天，还有清明，端午，中秋，元宵等大的节日都休息一天，工钱照发。”
听罢，陈仁威哈哈一笑，满意的点点头，周仲信见了，心说又被你得逞了。然而，这时他却是心思一动，朝陈仁威拱手说道：“这些都是大人为百姓争取到的权益，他们应该会对大人感激涕零的，不如这样，既然我都已经给工人放这么多假了，也不在乎多一天少一天了，我决定把今天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一天也当成假期，让百姓都记住大人的恩情！”
陈仁威笑呵呵了，假装警惕地看着周仲信，问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这么没有廉耻地讨好巴结我，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做人做事都是有原则的。”
周仲信翻了翻白眼，心说，我还不知道你，你的原则就是没有原则，还有啊，我怎么就成了没有廉耻地巴结讨好了？为什么你会比别人多出来“没有廉耻”四个字呢？就因为你比别人优秀吗？那我要不要用我的四十米大刀给你削个苹果，犒劳一下你呢？
算了算了，看在你年纪大了，说话糊涂，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你一般计较就是了！
然而，陈仁威想了想，突然精神振奋，赶紧撇过头，目视前方，正襟危坐，补充道：“我这人比较随和，你所求的是也不是不能商量啊！”
“你想让我做什么？”
周仲信警惕地看着陈仁威装帅的模样，心想这就是抽风吗？
“只要你选一天给在工坊里的百姓发双倍的工钱就行了，不需要你给他们假期，也不一定是今天……”
“恩……，那就定在我进白沙镇的那一天吧，七月初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