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北冥国和云国
北冥风流封存起,睡在故事里,我梦见北冥云国的烟雨。
云墨染放眼望去,入夜的京城愈发多娇,低垂的星辰仿佛触手可得,不过千里,裁决了世间千万的天命。
夜风捎了他的泸枯寻梦,亦带了他的情意绵长。远眺深山老林,也窥不得他的梦。
江山泣血,泣的是九重囚禁的豆蔻美梦,泣的是荣华富贵囚的无尽冤魂,泣的是无穷匮也的人心贪婪。他欲投身光明,两袖清风,却恍然大悟这世间千万,何来光明磊落,天下正道。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成连理枝。可这沧海桑田,烂漫星海,岂容他的凛然正义,岂有他的容身之处。
灯火阑珊,映的是一派繁华,同是街头巷尾的无人问津。
讴颂这千百无常的春夏秋冬,倒不如以岁月再斟一樽,堪便这世间的陈年酒酿。
“清风明月,也照不透你这故人心了。”
纤细的红绳束住了酒香,犹如天命扼住了我的喉。
月朗风清无非云淡风轻,京城如何能安,早已搅得波澜壮阔。
顾玖玖翘首以盼,只愿得这轩然大波早日终了,了却了曾经的黄粱大梦,断了不日前的贪欲。
满天星子密得让人心一颤,青天白日下那些龌龊的勾当早已暴露在人世,我无意于世,却也逃不开这枷锢。
“瞧,你也看不透了。”
“这如今呐,只剩下满朝肃然。”
众里寻他……在轩然乱世中,谈何容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愁绪不断,当如藕丝。
顾玖玖举起杯盏,一仰而尽。满嘴的苦涩一如满目怆然,一败再败却又锲而不舍。
云墨染,“北冥的天,就要变了。”
他那缕缕酒香顺着清风爬进了我的鼻腔,肚中的馋虫由他撩拨得蠢蠢欲动,启了酒,那桃花美酿的香味儿迎面扑来,与我正撞了个满怀。
斟一樽,观的是深山老林的幽寂,谙不透的是这世间繁华底下所掩埋的肮脏。
明月几时照我还,如今却笑着早已迷失自我的云墨染,做着这等可怜的悲梦。
梦境,两株不染世俗纷扰的红莲,两两相望,自成悲悯。所隔一崖,却成千里之外。
目光如炬,落在京城最大的府邸之上,大红灯笼灿灿,晃瞎了他的眼。红着眼别过头去,装的是满腔的风花雪月,与她不知情的红尘一梦。
“这世间最看不透,一是人心。”
“二是你我。”
故弄悬殊顿了顿,街巷之中喧哗争闹,鱼龙混杂。不知又是哪家寻花问柳,哭啼娇嗔入耳来,是这情债难还的讥讽。
顾玖玖心之忧矣,于我归处。这风儿不过变换了个放向,倒叫我们这些人,晕头转向。
“只愿如庄周入梦,再不复醒。”
顾玖玖举杯,作势敬他一杯,半路将酒撒向窗外。拱手笑称。
“云兄赏脸。”
“玖玖不才,何德与你共列。”
这相脸上浮了淡笑。顾玖玖知他懂我,世间物是人非,只他一人,得称知己。
风花雪月也是人言之道,怪不得!魏晋风流韵事至今还在梦中,我抬首,蓦地撞上他幽深的眸子。人悠悠,这情也悠悠,朝他促笑。
“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话末儿调调稍扬,眉间愁绪今朝才算了去丝丝。
“云兄……亦如此。”
云墨染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你我自出师门,已是七年,不痛不痒。”
我与这北冥春秋又是几载?承了多少得意?不问对错,亦算不得。前是刀枪剑戟,后是白骨相衬,别出心裁,自成美景,这等奇丽,又岂是我等庸俗明了。
“容家?”
瞧见酒面波澜,重重荡漾,饮尽,藏匿了他一闪而过的惊慌。
“生灵涂炭的棋子罢了。”
喉间哽咽的是一番灼热,是他无可奉告的柔情百态,满城风雨难诉,珠翠琳琅满目,醉倒风月芳心。
为情所困,是他此生最为落魄,冰雪消融无助,二月春风无情,他已病入膏肓,染尽世俗,救不得,也无药可救。
“落尽瑶台,穷尽八荒。”
径自又斟一樽酒,见他半推半就,于是亦自欺欺人,将他那半樽当做无关世俗的爱恨,一并烟消云散,灰飞烟灭。
“黄粱一梦?”
眉梢余了几分笑意,复言。
“太奢侈了,我梦不得。”
身旁人仰着头,眼中装满了这片璀璨星河。望穿秋水的本事,我早已没有了。
顾玖玖,“七年……人生又有几个七年。”
只叹得岁月蹉跎,飞逝不候人。垂首已是经年过,无奈任了年月点妆过,美人儿刹那白了头。
世态炎凉又如何,不过是淡泊心性罢了。斟酌三分,倒是嗤笑出声。这北冥不过立国十余年,这帝君啊,真真是能人啊。
瞅着对面儿脸露晦涩的兄长,嗫嚅了几下,终究未能道出声。
人与人的情啊事,非自个儿所能触摸的,他那模样,也只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吞呐。
“梦不得,那便弃了她”
“万一……哪日又。”
失魂落魄是他,神采飞扬亦是他,万千种模样,那容氏女,竟无动于衷。
又是一声笑尔,悠悠起唇欲让他宽慰,满屋子桃花香漾着情愁万千,缓缓出声儿。
“醉吧,醉了……也好。”
云墨染,“我谢她。”
云墨染眉梢眼角是藏不住的风韵,颇有几分书生意气。
“因由容家,而明这世间取舍难决的情原。纵使青山绿水穷尽,沧海化作桑田,——”
小酌一口,不复眉眼如初,端了他生平不爱的模样。亭台楼阁勾了眼,藏匿了他半生的痴。无关痛痒的七年,复往又有几何。
“应是绿肥红瘦,知否知否。”
见他唯唯诺诺的样子,眉宇即成山川难平,带着酒意的指尖绕着樽沿游走,许是应了他的醉,又不知可是逢场作戏。
“我是要与她不共戴天的仇敌。”
那堵屏障终是被熊熊烈火烧个片甲不留,缕缕倦怠顺着酒劲爬上心头。他妄想普渡众生,却渡不过他自己的劫。
“而不是她金屋藏娇的如意郎君。”
遂而匍在桌案之上,侧手将那酒樽子打翻。轻嗤这天下没有行舟的一席之地,轻嗤我这无从释怀的懦弱。
酒香四溢,陶樽同他的眷恋一并破碎,一发而不可收拾。
“师傅见了,又该训我。”
此时像个孩童,吴侬软语在口,是二月冰雪消融那般清澈明亮的笑意,是想要与她共看落霞孤鹜的幼稚。
顾玖玖
情这一字,熏神染骨。愿百年孤寂换得不遇不知,即不苦。听暮鼓晨钟,只求身不染尘埃,心属大道,安然无愧。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只叹心魔了得,将人困于方寸。
“一蓑烟雨任平生。”
这变换无常的世,竟比不得人言可畏的江湖。命途来势汹汹,一笔天定,而今天上明月皎皎,只照过往离别。不再掩眉间哀伤,悲意席卷,指尖发颤,索性这为情所伤的不是自个儿。
这万般的情啊愁,如何能消?
“师父怕是不止训吧。”
“能让他这得意弟子如此这般的,那容氏女也是了得。”
云墨染,“愚蠢。”
春风得意早已烟消云散,爱恨也罢,万般皆是情。
我抬头看向玖玖,眼中尽是阴沉,葱指轻抚肩胛,连同世俗纷杂红尘滚滚一并舍弃。
你我皆是这天命的阶下囚,纵使万般不甘,亦挣扎不出深渊苦海。我道是良辰美景,梦见南朝烟雨,为何又是祸。
“这件事,你莫要与师傅说。”
即便他终会知道,我虽不明他如此神通广大,仿佛这世间的山川草木皆收尽眼底,神龙不见首尾的逍遥自在又是你我遥不可及。
“三日之内,我叫你看看,甚么是血流成河。”
谁人将清风明月饮醉,问佛将此情何寄。我愿托她的悲悯,亲手为她度此生,任由她化作那万千冤魂之一也罢,任由她化作梦魇提笔画炼狱也罢。这是他的劫,他度不过。
“背负这罪名,总好过她含恨而死。”
心知这天下人来人往,载的是祸水东引,承的是三载得意。只盼她黄泉之下良知良能,饮作那碗汤,这世间千万,皆与她无关。
云墨染呢,亦化作这飘渺世俗的一子,与她再无瓜葛。纵然眉眼如初,纵然万劫不复。
“你便去打听打听,这几日可有志同道合的仕友。”
“圆他大梦。”
起身遥望容家,是他最后的尊严,是最后一眼,亦是她容贺安享的最后一夜。那般热烈的跳动漏了一拍,末了,是对她最后的致意。
孤雁迷失了方向,与那深情一并埋葬。
来到沈洛面前时,已经是黄昏,顾玖玖眸中不带半点情绪波动,窗外枯败的枯树,被风吹得随处摇曳,风呼呼地响着,而屋内却是一片静谧。
“拿去吃下。”沈洛取出九绝莲,将一枚红色的药丸静置在青玉桌面上,眸中暗淡无光,仿佛将毒药给她亲生女儿的不是她。
顾玖玖淡漠地接过药丸在沈洛面前吃下,收拾好药草退下,心痛吗,如今的她只剩下麻木。
“今晚就在洛神居用膳。”虽是让顾玖玖留下用膳,语气却不带一丝温度。
“是,母亲。”顾玖玖识相地退下,在洛神居的正厅呆着。
走出房门,不似屋内那般暖和,刺骨的寒风吹来,在门口候着的丫鬟有条不紊地替顾玖玖披上雪白色的绒絮披肩,才让顾玖玖感到没那么冷。
拉了拉身上的披肩,顾玖玖向正厅走去,正迈出一步,天下开始渐渐落下雪花,“天,开始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