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惊见
秦九黎的确没有反应过来。
太快了!
快到她尚未接收那番真挚的犹如誓言般的甜言蜜语,谢景就打破了所有的旖旎。
她此刻的一颗心,全扑在了谢景要带他去见的人身上。
这条假山内的密道还是原来的样子,但大概是有人日日出入,所有两壁放了蜡烛,将甬长的一条道照得灯火通明。
越是离得近,秦九黎心中就越是不安越是惶恐,也越是期待盼望。
被秘密关在秦府密道中的人,不许她在那人面前透露秦九黎已死的消息的人……
她脑中缓缓的形成一个荒谬的,却又觉得极有可能的猜测!
强烈的,几乎让她恨不得长个翅膀立即飞到密室里去看的猜测!
然而,谢景在旁,她却只能压抑下这些激动的情绪,面无表情的由他带着走到最后一个拐角处。
一步,两步,三步……
两人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密道中显得格外突出,秦九黎的心跳都渐渐的缓了下来,随着这脚步一下一下的跳。
转过最后一个拐角,秦九黎眼前蓦地出现了一道石门。
那石门出现得着实太过突兀,并不在她的记忆之中,秦九黎根本没有料到,以至于完全来不及停步,直接一头就撞了上去。
“嘶——”
她眼睛紧闭,只觉得这一撞额头上必要要起个大包,然而下一刻,却被谢景拉着手臂扯了回去。
“当心。”
头上并未传来预料中的疼痛,秦九黎松了口气,睁开眼睛,然后才反应过来谢景方才发出的沉沉的一声“当心”,此刻,那人正一脸意味不明,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秦九黎心头当即“咯噔”一声,暗道方才出了差错,只怕谢景已经上了心,果然下一刻,谢景便沉声道:“阿昭这是第一次来秦府吗?”
试探来了!
这样的问题,秦九黎不能说“是”,亦不能说“不是”,只能漫不经心地道:“你说呢?”
谢景轻笑一声,看着她的眼睛,“方才阿昭说并没有发现这假山之中有密道,可我看你,这一路甚是熟悉。”
秦九黎心头一跳,暗暗吸了一口气压住心神,冷淡道:“你看什么东西都熟悉。”
“是啊,”谢景默了片刻,竟点头认同,“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觉得格外熟悉。”
秦九黎正欲开口,耳中却蓦地响起一声轻轻的——
“阿黎……”
骤然间,秦九黎如被雷击,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心跳停滞,脑中一片空白。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惊惧如惊雷滚滚响起,在她脑中连成一片。而后心跳倏地由停滞的状态一下勃然而起,几乎要从心脏里跳出来一般。
谢景认出她来了?
还是只是突然的想起了“秦九黎”这个人?
若当真是认出她来了,又是从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刚才在假山外边儿?
还是更久远的什么时候?
一个个疑问从她心头闪过,带给她浓浓的不安,她努力地压下这些慌张,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皱了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谢景垂下眼眸,像是在掩盖什么情绪,秦九黎心惊肉跳,生怕他下一刻就对着她再叫上这么一句。
幸好,谢景再抬眸的时候,只是神色平平的道了句:“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穿着一身青衫,阿黎也很喜欢那个颜色。”
他原本想说的决计不是这个,秦九黎心中惴惴,只能扯了下嘴角道:“我记得严双双也说过,和你初次见面,她穿的也是青色。世子心中,怕是面容姣好,穿青衫的人,都同我师姐有几分相像吧。”
“不一样的。”谢景轻叹一声。
秦九黎道:“哪里不一样?”
谢景垂下眼眸落寞的干笑一声,“那时,阿黎……我甚至没敢去见她最后一面。以为没见到她死,便能告诉自己她还好生生的活在这世间,好好的待在废园。可是每个人都来告诉我她死了,一遍又一遍,我不愿相信,也不想听他们说,便同父亲请命去了安陵。初到安陵,就遇到了严双双。
“阿黎喜爱梅花,尤其是白梅,我见到严双双的那日,她不仅穿着一身白梅青衫,还正好带着一只白梅簪子……”
“所以呢?”
谢景的眼中溢出了浓浓的哀伤,“那一刹,我几乎以为是阿黎。可是,等我救了她,她转过头来跟我道谢的时候,我便清醒了过来。她不是的。”
秦九黎的心,竟在他缓慢的声音中,倏地痛了一下。
她以为,她对谢景所有的情绪都在废园的那两年磨尽了,却原来,还是会触动到的。
“可是你不一样。”谢景的声音再次徐徐响起。
“我见着你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的脸。你分明跟阿黎没有一点儿相像,我却觉得,似曾相识。后来,他们说你姓秦……”
秦九黎压下心中那分意料之外的情绪,轻“嗤”了声,眼尾挑起,“说了这么多,我也并未听出来我和严双双有什么不同。都是替代品而已。”
谢景蹙眉,默了片刻道:“那只是一开始,后来我……”
秦九黎摆手,“你不用解释,是不是替代,我一点儿也不介意。”
谢景的眉皱得更深了,张了张嘴想要再继续解释,秦九黎却道:“你打算就站在这里和我一直说话吗?”
谢景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叹了口气,转身朝一旁的一盏壁灯走去,轻轻扭转了一下。
沉重的石门缓缓开启。
秦九黎的心,顿时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
……
密室中,火光明亮。
秦九黎略有几分焦急地向里头寻望过去,然后一眼就看到了背对着石门坐在几案旁的人。
那人头发灰白,身影瘦削,穿着一身整洁的灰色衣物,正执笔写着什么。
开门这样大的动静,他却一言不发,头也没有转过来。
然而,秦九黎还是只一个背影就将他认出来了。
秦九黎的心,骤然乱了。
谢景的目光定定的落在她的脸上,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然后他看见,她眼眸骤然睁大,眼中晶莹闪烁,唇不受控制的嚅动了下,无声的说了两个字。
他不懂唇语,并不能分辨她说的具体是什么,却忍不住猜想,那两个字,会不会是……
爹爹?
这样荒诞的猜想!
秦九黎知道谢景就在自己的身旁,她也知道他此刻定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更知道谢景心中已经生了无数的怀疑和猜测,可是,她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的身体突然像不是自己的一般,明明她是想要努力表现得不在意,不知道这人是谁的,可脚步却偏偏不受控制的朝着那人走了去。
一步,两步,三步……
她在那人三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张了张口,想要喊些什么,却又喊不出声儿来。
直到那握着笔写字的人都生了几分诧异,停了笔锋冷冷开口:“你还有什么事?”
这个声音……
一如猜测的,熟悉的声音!
秦九黎心口狠狠一震,一直睁大眨也不敢眨的眼睛终于泛起了酸意,一颗眼泪,一下就从眼眶中滑了出去。
所幸,这一刹,她对这具身体的控制力又回归了,她慌忙垂头,让这颗眼泪直接砸在了地上而非顺着面颊淌下,然后深吸一口气,止住了自己的情绪。
大概是问的话许久没听到回音,那人放下了笔,回身朝她看来。
秦九黎的目光同他对上,动了动唇,无声地唤道:“爹爹……”
那被谢景困在密室中的,赫然就是被以谋逆罪处决了的前大晋丞相,她的父亲。
秦颢。
“你……?”秦颢被囚三年,除了谢景和每日为他送饭收拾衣物的那人,从未见过其他的人,骤然见得一个女子,不由诧异了几分,正疑惑着想开口,他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伫在一旁的谢景。
这是谢景的人。
他心头落下了这样的念头,顿觉无趣,又回转过身,重新执笔写起了东西,只当这密室中并无这二人的存在。
见面不识,秦九黎心中一恸,那声“爹爹”几乎就要破口而出,然而最终,到底是理智胜过了冲动,她只是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蹲下.身去,执起了几案上砚台中的墨锭。
秦颢皱眉,却并未抬眼看她,只是十分冷漠不悦地道了一声:“放下。”
秦九黎没放。
秦颢也没说什么,直到一张纸写满,他才冷眼朝她看了一眼,又回头朝谢景看去,面无表情的凉凉道:“你又想做什么?”
谢景将目光从秦九黎身上收回,压下满腹的疑惑对上秦颢的目光,道:“我听下人说您的身体似乎出了什么问题。阿昭擅医术,我带她来,给您看看。”
“不必。”秦颢冷声拒绝。
谢景道:“阿昭师从嵬山,是……阿黎的师妹。”
秦颢本来已经再次回过头去铺开了一张新的纸准备再次动笔了,却听到这么一句,目光豁然落在秦九黎身上,诧异道:“你是小黎的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