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墙头
秦九黎心中越来不安。
陆澄观并不知晓谢如晦心中的怀疑,只会在谢如晦面前说她的好,殊不知这正是谢如晦言语试探的目的。而她此时又不能贸然出声,否则等同串供。
秦九黎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心如擂鼓,只盼陆澄观能早些明白谢如晦的试探之意。
然而,谢如晦问话问得巧妙,陆澄观只觉得他是在说自己医术不成,于是讪讪地捋了衣袖,干笑道:“这不是……术业有专攻嘛,秦姑娘擅治疑难杂症,陆某在这一块儿上,当真要比她差上许多。”
“疑难杂症。”谢如晦声音徐徐的重复了这几个字,眸中忽而划过一道锐芒,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面前的那堵墙。
他这眼神儿,就像是透过墙,看到墙内的秦九黎一般,陆澄观终于反应过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了。
“这个……哈哈!要说是疑难杂症,其实也还算不上,只是有点儿棘手而已,在下也不是不能治,只是我那病人实在是穷,买不起昂贵的药材,我也只能想着看看秦姑娘这里有没有不需要吃药就能把人给看好的法子。也亏得我同秦姑娘关系好,她才能把这方子给我,要是换了其他人来要,她肯定是不会给的!”
他乱说一通,原本是想着不论如何,先转移开谢如晦对秦九黎的某个他不知晓的猜疑就好,为此还下了个血本将自己也搭了进去,把自己和秦九黎的关系说得格外暧昧,却不想,正是这句话,歪打正着。
谢如晦原本已经笃定上次在宫中秦昭怕是骗了自己,但陆澄观这话一出,他不免想到这二人原本就有旧情,秦昭入府还是经由陆澄观的引荐,难免又狐疑起来。
墙内,秦九黎微微松了口气,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陆大哥不必太过在意。”
这一声“陆大哥”,算是承认了陆澄观所说的,同她关系密切的话,同时也指明了谢如晦对她的怀疑所在。
陆澄观顿时明了,乐呵呵对着墙内高声道:“阿昭针法独特,能医常人所不能医,怎么会不重要?如此教了我,陆澄观感激涕零。我此番游历了东启最繁华的几处地界,得了好些个宝贝,今日来得匆忙,忘了给你带来,下次一并带上,你一定会喜欢。”
秦九黎黑着脸,强行挤出愉悦的嗓音道:“有劳陆大哥费心了。”
花怜就站在秦九黎的身旁,听得这二人的话,无声的做了个夸张的作呕的表情。
秦九黎没好气瞪她一眼,花怜呕吐得更加厉害了。
秦九黎作势要打,花怜这才举手投降,一阵点头哈腰的作揖求饶。
秦九黎哼了两哼,继续听墙外的动静。
陆澄观心情开怀,眼睛里都带了笑。不说其他,为了这声“陆大哥”,他也得准备一份大礼送给他的阿昭妹妹。
然后,他还要把这个消息大张旗鼓的告诉给他那位本性孤傲清高的主上,想到那人到时的表情,当真是……让人兴味!
他在一旁想得入神,笑得狡黠,看在谢如晦眼中,只当他真同秦昭关系不浅,此刻的反应,完全是得了女子的好言相待,正高兴的表现,脸色当即便沉了沉。
他虽不欲秦昭成为谢府的少夫人,但他没有看上秦昭,和秦昭没有看上谢景,没有看上谢府却完全是两码事。
然他同秦昭毕竟有辈分上的差别,不能直言说些什么,只能暗暗在心中笃定:秦昭当真没有哪一点能比得上当初的秦九黎,便是齐乐瑶,虽常耍些见不得人的下作手段,但在对谢景的情意上,也远胜秦昭!
他心中有怒意,又无法对秦九黎发,只能冷眼看一眼跟前儿的陆澄观,不悦道:“陆先生来我府上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也该知晓,内院地界,不是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
陆澄观讪讪一笑,“侯爷说得即是,只是换做平常,陆某自是愿意等一等,或者着人通报世子,只是……这不是情况特殊等不及嘛,去寻了世子,又听闻他同侯爷在一起议事,陆某也不便打扰,本想着问完了就走的,哪成想……”
他说到这里,窘迫地“哈哈”一声干笑,目光游弋四处乱瞟,一副心虚模样。
谢如晦眉头拧得深深的。
陆澄观已经做了解释,且确是来求医问诊,并没有做出其他的事来,他若再追究下去,难免显得心胸狭窄,没有容人之量。
他正抿着唇思量该如何处置,陆澄观已然先开口道:“侯爷,要是没有别的事,在下就赶着去救人了?”
谢如晦一口闷气卡在胸口,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话说,只好不悦地摆了摆手。
陆澄观却没有动,指了指依旧被他捏在手中的那张纸,讪讪道:“侯爷可否把那张救命的纸也一并给在下?”
谢如晦这才反应过来手中还拿着东西,他心中总觉得不那么放心,遂又展开瞧了一遍,这才将东西递还给陆澄观,顺带又警告了几句内院之地不可随意出入,这才放人离开。
陆澄观自是能走多快就走多快,谢如晦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人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落在了面前的墙上。
他从前不觉得陆澄观有什么,不过是性格嚣张跋扈了些,现在却突然觉得,此人并非只是倨傲。若秦昭有问题,那他就也有问题。
比起秦昭,陆澄观在府中多年,若当真有异心……
谢如晦的眉皱得又深了几分,忽而快步离开扶云居,回了自己书房,然后将方才从陆澄观那里看到的那张纸一字不漏的复写出来,招了人去查。
他先前对谢景说要查秦昭,多少有些愤怒的成分在里头,并不一定就真的会去查,然而现在,却是不得不查了。
不仅要查,还要好好地查,让宁阁的人去查!
……
谢景得知陆澄观爬了扶云居墙头的事已经是第二日了。
前日他醉了酒,浑浑噩噩,脾气大得很,自然无人敢在他面前提及此事,他还是从府中下人笑闹的议论声中得知此事的,当下就黑了脸,攥紧了缩在袖子底下的拳头大步朝着扶云居冲去。
他从前还不知道秦昭就是秦九黎时,尚无法忍受她同陆澄观关系密切,如今眼前人分明是自己的妻,旁的男人却还要来招惹!
当真可恶至极!
那一瞬,谢景脑中甚至生出了一种想要将陆澄观杀掉的冲动。
不!
不仅是陆澄观,还有萧湛、萧翎……
那些觊觎他的阿黎的男人,通通都该死!
以及,他昨夜宿醉都没有想明白的,到底要不要放秦九黎走的问题在这一刻突然就有了答案。
如今她还在他的地界,旁人的觊觎他尚且不能忍受,又如何能受得了她离开他的视线后,同别的男人恩爱情深,矢志不渝。
他,不能放她离开。
大不得,若有一日父亲当真决意要杀她,他陪着便是!
谢景怒气腾腾冲到扶云居门前,却又在门前戛然止步,面色变了好几变,终究没有进去,只问侍卫:“昨日陆澄观来过?”
众侍卫瞧着他难看的脸色,不免胆战心惊,迟疑片刻,才有一人道:“陆先生确实来过,还遇见了侯爷。”
谢景阴沉着脸,“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侍卫道:“陆先生有个病人,病情古怪,他束手无策,来寻秦姑娘帮忙。”
谢景拧眉,“什么病?”
“这……”侍卫一脸难色,“属下不通病理,实在不知具体是什么病,只听见陆先生说什么蛊。”
“蛊?”谢景眉头皱起,琢磨片刻,没有头绪,只好再问:“就只说了这一件事?”
“是,陆先生问医治方法,秦姑娘就给了他一张纸,然后侯爷过来,同陆先生说了几句,便让人离开了。”
“那纸上写着什么?”
“这……侯爷看过,我们就没好要求再看了,想来应该没有问题。”
谢景拧着眉头。
父亲看过,想来是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可是不知怎的,他心里却慌得很。
陆澄观要救何人?
秦九黎同他关系到底是多好,才毫不犹豫的帮他救人?
他心中缓缓积聚起一股闷气,也没有心思去找秦九黎问罪了,回头便着人去查了陆澄观。
然而,派出去的人没出去多久就回来禀报说:人跟丢了,陆澄观甩开了他们。
谢景身边的人是谢府最好的一批侍卫,全然照着宁阁的人训练成的,派他们去跟踪一个虽有几分功夫却武艺平平的陆澄观,谢景绝没有想到竟然会跟丢。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问:“如何丢的?”
谢景已做好了陆澄观其实是隐藏了身手的准备,然而却听侍卫道:“陆先生不知怎地发现了我们,故意带我们在城中绕了好些圈儿,待我们一放松警惕,他便扎进人堆儿不见踪影了。”
不是因为身手好才摆脱了他们的。
谢景听到这样的解释,却并没有觉得松口气,他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哽的,吐不出来又吞不下去,又像是着了火,怎么都扑不灭,弄得整个人都极度的不安和烦躁。
他绕着自己的房间踱步了好几圈儿,又给自己狠狠地灌了好几口凉茶,灵台才一点点清醒,明了他心中的所有不安和烦躁,原来皆是因着秦九黎一个人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