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破镜重圆的家

第2章 破镜重圆的家

白世荣穿着破旧的军用大衣,嘴上叼着纸烟,走路一瘸一簸,在电视门面里不停地忙活着,春节了,在外打工的人三三五五都往家赶,挣到钱了,很多家庭都忙着置办点新的家电,一年到头,就指望这几天生意。

看到儿子孤零零胆怯的站在门口,老头愣了一下,微张着烟熏的眼里闪过一起喜悦,不过瞬间又板起老脸,一边招呼着照顾生意的乡亲,一边朝白水生喝斥到,但口气却如昨天才分开一样:“进来啥,愣着干啥?”

一路上,白水生预测了多少种挨训的方式,他老汉那张深沉的脸,似乎天生就不知道笑为何物,但这次的结果超出意外,没想到老头竟然先开口了。

唐小芬见店里有人,拉着儿子到了后边堂屋,然后操起衣袖,去了厨房里不停的忙活。

都说有女人的家才算完美,确实,在白水生的印象里,这个家已经有好多年都没收拾得这么干净整洁了,三年没回,屋里的各种摆设还是一点没变,墙上仍然贴着那些红色的褪色荣誉证书和部队嘉奖,还有镇z府发的光荣之家,一人参军全家光荣等大红字画,那张发黄的报子也贴了快二十年了,报子几个黑色标题大字醒目对称的写着,对越自卫反击圆满胜利,中国解放军凯旋而归,柜子上有几个装有黑白相片的镜框表面一尘不染,其中一张照片里的人穿着笔挺的军装,对五星红旗敬着军礼英资挺拔,相框上边是一张老旧的中国地图,地图上有个用红笔打的圈,那是白水生小时候画上去的,圈里的地名叫做河口,照片中的那个男人,年轻时所在的部队就从河口打到了越南,他腿上的伤,就是在那场战争中形成的,对于白世荣,这些经历是沉痛的,也是辉煌的,更是值得后人尊敬的。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

风霜雪雨博激流

历尽苦难痴心不改

少年壮志不言愁

金色盾牌

热血铸就

危难之处显身手显身手

………

白水生不是那个年代的人,但却对父亲的经历充满向往,小时候,他总是不厌其烦的拉着父亲讲述那些战场上打仗的故事,后来,这间堂屋就渐渐演变成了一个训练场,柜子上那台老式收音机里总是循环着几首老歌,《渴望》《烛光里的妈妈》《怀念战友》《难忘今宵》《把根留住》等,白世荣最喜欢那首《把根留住》,但白水生却喜欢《少年壮志不言愁》,就在这样的背景下,白世荣一遍遍指导着儿子立正稍息踏正步,政治信仰军风纪律样样不落,小家伙也学得有模有样,但一旦调皮犯错,白世荣也会毫不留情的惩罚他在街上跑个百八十圈,或者对着墙壁站着军姿面壁思过,一站就是几小时,那时街上的人都在笑着议论,哟,白家看来又要培训出一个党的接班人了。耳传身教,白世荣的经历也承载了白水生对军队的所有幻想,那时,他的梦想就是要像父亲一样,参军保家卫国。

世事难料,现实却相当的讽刺,没做成军人反而成为了阶下囚,白水生呆呆地站在屋里,把脸贴在冰冷的墙壁上,触景生情想起幼时的点点滴滴,心里冒着酸楚与忏悔,这次面壁思过,是他有史以来最真诚的一次。

算算有七八年了吧,这一家三口总是阴差阳错,从没有全聚在一块过,而白水生,就像是搭在这老两口当中的一块跳板,勉强维持着这个家的运转。

饭间,唐小芬做了很多菜,全都是荤的,回锅肉,红烧鱼,腊肉香肠等,一家人围在一起,白水生照例替父亲倒了满满一杯酒,然后默默的低头捧着饭碗小口小口咀嚼着,在监狱里,日日夜夜想着外面的大鱼大肉,想着出来的那一刻必须要好吃好喝的饱餐挥霍一顿,那幻想是一种渴望,也是一种寄托,有着对自由的向往,也有着对未来洗新革面的期待,然而,美味佳肴摆在面前,他却不怎么吞得下,肠胃已经习惯了清淡。

白世荣皱着眉,虽年纪才五十出头,但却头发花白,脸色蜡黄,额头的褶子如同被镰刀割过一般深沉,他猛灌了一口酒,吧唧着嘴唇啧啧作响朝儿子问道:“想好以后做什么了吗?”

“我想出去打工。”白水生说。

唐小芬又夹了一块肉给儿子,连声附和:“对,出去也好,不准再呆在潼岭,免得到时候又控制不住自己去沾那些鬼东西,你看老家队上那几个吸粉的,哪个有好下场,罗木匠的幺儿,瘾来了没钱买药去抢,遭判二十年,李二娃,把他屋头妈老汉的包谷谷子都买完了,差点把他老汉气死,瘦得像个排骨样,听说现在好几个月没看到人了,可能死在哪了都没得人晓得。”

“关了三年,戒是肯定戒落了,只要心头莫切想那些。”白世荣补了一句。

哼,白水生嘟起嘴巴,冷不丁的朝他老汉抱怨了一句:“我本来可以不坐这么久的,是吗?”

这句话瞬间把白世荣冲胀了,酒杯使劲往桌上一笃,声音突然就大了起来:“那年你去昆明找你妈的时候,老子就跟你说过,十八岁之前,帮你是我的义务,你接二连三的惹事不说,还敢去吃白粉,老子那年要是有把枪在手头,恨不得直接枪毙你狗日的。”

唐小芬把筷子一罢,白眼朝自己老公吼去:“白酒罐,刚沾酒就麻了,好不容易一家团聚,大过年的,你闹啥子?”

这还真是一物降一物,白水生自然不敢再惹老头子生气,端起饭碗,知趣的低下了头。

白世荣也觉得话说得有些过了,颤抖着点了支烟,又把烟盒往儿子身边推了推:“那年你带回来那女朋友呢?”

“不晓得,分了,听说在广东打工。”

“那女娃儿不错,你莫嫌弃别个,再说,嘞些事情都是因为你造成的,做人要无愧于心,不能狼心狗肺。”

白水生点了点头。

这顿饭吃了很久,虽家长里短,但这个家庭始终好像没有别人家那种温馨,吃完饭,唐小芬忙着收拾碗筷,白世荣又佝偻着腰到外边门店里忙活去了。

这几年,农村似乎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有点闹热的气氛,出门在外忙活了一年,各家各户拖家带口都回来团圆了,你来我往,走亲仿友最为密集,老家的亲戚些晓得白水生出狱了,都安排好酒席传话带信邀请,白世荣腿脚不方便,加上农村多数道路泥泞湿滑,一踩一个坑,只能白水生母子去了。

乡下人就是那样,三公六婆老一辈,总是以老为尊,婆婆妈妈,唠叨不停,几天下来,白水生耳朵都听出老茧了,绕来绕去无非就那几句话,你老汉是我们镇唯一打过越战的英雄,乡里乡亲都对他很尊敬,今后要好好做人,不能再让他脸上无光,白家就你这跟独苗,都盼着你光宗耀祖。

那几天,白水生母子走遍了白家的亲戚,大年初一,他又回老家给各位祖宗逐一上了坟,爷爷是去年去世的,那坟头上的枯草还不是那么茂密,坟前的花圈也还残留着几支竹架,他点起了香烛,唐小芬在一旁撕着纸钱。

“叔伯们都说爷爷快要咽气的那几天最想见我,唉,我真混蛋。”白水生揉了揉烟熏的眼睛,又往燃烧的火堆里添了几张纸钱。

“命,都是命啊,也别怪你老汉冒火,你爷爷以前最疼你这孙子了,可惜老爷子连你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白水生低下了头:“我没怪我老汉,嘞几年,我写了好多封信跟他认错道歉,他硬是个字都没回,亲戚们不明就里,都指责我,说我没得孝心”。

“你有孝心,那对你妈还不是嘞样?两爷子都一个德行,犟。”唐小芬心里暖洋洋的,几天的相处,儿子对她的态度还是有了些变化。

“信我还是回了的涩,只是没喊过你,也没要你来看我。”

唐小芬叹了叹气没有说话,她理解儿子这样做的目的。

白水生点了支烟,开始捯饬着鞭炮:“妈,你看你回来,我老汉心情好多了。”

这个不经意间的称谓,让唐小芬瞬间泪奔,她足足有四年没听到儿子叫这声妈了,望着火光照耀下那张成熟的脸,心里忽然生出许多感悟,是啊,这么多年,孩子都长大了,这就是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只有一家人平平安安才是福啊。

炮竹声此起彼伏,在山里久久回荡,这场祭奠即将结束,望着母亲忧郁的脸色,白水生也不知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啥子,只是伸出手拉起了她的手腕,这久违的母子亲情,终于又回到了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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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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