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噩梦
黑暗中,淳于时肆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周围的人不知道都去了哪里,而吴峰与郭嘉躲避的阶梯教室被火吞噬,忽然坍塌坠落。
他跟着跳下去在废墟中看到了吴峰发青的脸,他去拉去扯,想把吴峰带离,却蓦然看到他的另一只胳膊上绑着定时炸弹,炸弹纠缠的导线被一只计时器扣住锁在郭嘉的脖子上。
淳于时肆一下子慌了,双手颤抖去拆解炸弹,却忽然感觉到有无数只手攀附在他身上,把他扯倒,拖远,他挣扎,又挣扎不动,他想喊,企图把两人叫醒,可刚一张口,声音却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拼命的去喊,去叫,可一出口,却都被封回喉咙,变成一阵无意义的呜咽,而计时器上的数字却毫不留情的减少。
他急的发了疯,用头去撞地面,想用碰撞的声响去唤醒两人,不负他的苦心,这招竟然奏效了,吴峰忽然睁开眼,咧嘴笑了笑,可就在这时,计时忽然归零,气浪轰然而起……
淳于时肆身体一颤,猛的睁开眼睛,大脑空白了几秒才解除对呼吸的压抑,直到混合着医院特有味道的空气被吸进肺部,他才敢相信刚刚那是一场噩梦,随后,庆幸的狂喜与梦里的悲痛一齐向他涌过来。
他还清晰的记得梦中两人躺在灰烬里的样子,对噩梦成真的恐惧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他没法在床上多呆一秒钟,心脏跳的厉害,手有些微微的抖,掀开被子,一时找不到鞋,索性放弃,就光着脚,他踩在冰凉的地上,也觉不出冷,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要马上知道两的情况,无论是好是坏。
可刚一出门,他就与要进门的范妮撞了个满怀,她手里拿的两只药瓶,落到地上,跳着滚出去好远。
范妮的鼻子正撞到淳于时肆的肩膀上,一阵发酸,她忍着痛,皱眉拉住眼前这个诈尸般的人,咬牙切齿:“你这干嘛去!”
“吴峰跟郭嘉呢?”淳于时肆急问,可奇怪的是跟梦里一样,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愣了愣,清清嗓子打算再问,却看见范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警告他不许乱动。
淳于时肆万般焦虑,也只能看着范妮把掉落的药瓶一只只捡起来,忽然他明白过来,从他醒过来到现在,自己就没听见过任何声音,出问题的不是声带,而是听力。
“他们两个到底怎么样了?”淳于时肆虚着声音再次追问。
范妮无奈的看他一眼,先比了个OK的手势,把他拉回病房。
淳于时肆这才发现,他住的是一间双人病房,廊灯开着灯光昏暗,与自己一帘之隔的病床上还躺着一个人,刚才着急,完全忽略了。
那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在模糊的光线里,不再是冷冰冰的,反倒有几分久违的恬静。
萧燃手臂上有几处擦伤,打着吊针,淳于时肆伸手探了探,呼吸灼热,看样子是有些发烧,可她当时没有在现场,是怎么受的伤?
淳于时肆有点懵了,他踮着脚尖过去,看见床头卡上写着:轻微脑震荡。
淳于时肆想问范妮,却看见后者已经用手机打出了一行字,递过来:吴峰高压氧仓,郭嘉ICU昏迷。
淳于时肆一眼扫过,皱眉看范妮,意思是:这也算OK?
范妮这次没再打字,而是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然后打开一篇空白文档很快打了几行字:“阶梯教室内可燃物多,吴峰一氧化碳中型中毒,高压氧仓跟ICU一样,外人禁止入内,你去了也没用。”
“郭嘉呢?”淳于时肆按动键盘问道。
范妮的手指稍微僵了一下,接着敲键盘:“郭嘉,情况有点特殊,有一氧化碳中毒症状,心动过缓血压极低,但查不出原因,怀疑是闭锁综合症,具体情况需要等明天医生会诊。”
淳于时肆一字不漏的读完,手指在闭锁综合症几个字下划了一下,疑问的看着范妮。
范妮写道:“就是意识清醒,但是无法对外界做出反应,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因为消防队那边传来了这个视频。”
范妮说的视频应该是消防通讯员在现场拍摄的,视频中消防员进入阶梯教室,入门出的地毯被烧着,大概是分向的缘故,教室右的桌椅被烧着了大半,在最后一排桌椅后消防队员找到了吴峰,吴峰面相右侧的墙体侧卧着,人已经昏迷,衣服染了一片血迹,却看不出哪里受伤,很快有担架过来把人抬走。
这时视频一晃,镜头转到另一侧,几名消防战士围住了左侧的墙角,看起来有点不知所措,镜头探过去,郭嘉出现在画面中。
他紧靠着墙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没有任何表情的一直看着某个方向,眼前的消防战士似乎都成了透明人,又或者是他陷入了某个时空,只是好像不断在重复说着什么。
消防战士看着郭嘉,不知道这种类似梦游的情况,能不能上前打扰,他们互相商量着请示上级,但镜头里的郭嘉却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头稍也失去支撑般的偏向一侧,消防战士吓坏了,赶紧七手八脚的过去把他背起来。
视频就在此时结束,淳于时肆看完,琢磨了好一会,看向范妮,轻声问:“他说什么?”
范妮打字:“听不懂,有点像法语。”
然后,她又把两只药品摆在桌上,瓶身小巧一棕一白里面药片所剩无几,也没贴任何标签,她指了其中一只,打出一行字:“视频里他是可以说话的,他的状态更像是陷入了某种幻觉,我怀疑他没有脑损伤。这两瓶药,都是刚刚在他衣服口袋里发现的,劳拉西泮,缓解焦虑抗抑郁,另一瓶是佐匹克隆,镇定类药物。”
抗抑郁?
淳于时肆看着这几个字,不禁想起周局说过的事,难道郭嘉小时候的病一直都没有痊愈?
范妮没有停顿,接着打出几行字:“劳拉西泮属于苯二氮卓类药物,能增强多巴胺分泌,与佐匹克隆同服可使中枢神经抑制作用增强,视频中他的状态更像是处于一种催眠状态,我怀疑他是在服药时对自己进行了某种心理暗示,但随着药物在血液里浓度达到峰值,他的这种状态渐渐消失,陷入昏迷。”
“他为什么这么做?你能肯定吗?”淳于时肆在文档里敲下这几个字。
“我已经让医生去采血了,很快会有结果。至于原因,我想郭嘉应该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吧,比如对周围环境有某种心理回避,又或者有其他心理问题,这些要问他本人了。”
淳于时肆点了点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把鼠标拉回一点,看着视频里的画面,忽然觉得,也许他认识的只是那具躺在ICU的躯壳,而真正的郭嘉他从未见过。
高压氧舱诊疗室外的候诊区,只有一个等候的身影,连帽衫扣在头上,一条白色的耳机,一头挂在耳朵上,一头连接着手机,但看样子人已经睡着,连手机不慎落到地上都浑然不知。
淳于时肆认出来那是凌凛,弯腰帮他捡起手机,手机中的视频还在播放,是一段关于一氧化碳中毒的科普动画,他手指一点,按了暂停。
倏然的静默反而打断了尚浅的睡意,凌凛一下子睁开眼,看见站在面前的人瞬间僵住了——可能是因为刚醒过来,人的对自己反应的管理意识较差,凌凛的怨怼与诧异十分直白的写在脸上。
淳于时肆看懂了,凌凛是在怪他:为什么吴峰躺在里面,而你一点事没有?
“对不起,”淳于时肆下意识的说道。
其实他也闹不清这声对不起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是因为不小心吵醒了凌凛,还是因为自己牵连了吴峰,抑或说他没有抓到害死凌凛阿姨的幕后真凶。
凌凛神情疲惫的摇了摇头,抱起放在脚边的双肩包,拉链半开的抱在膝盖上。
淳于时肆听不见,只感觉到背包不住的颤动,原来装着从许连成家里捡的那只龙猫。这回,龙猫没太认生,睁着一双黑豆似的眼睛渴望的看向笼外,凌凛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颗花生剥了丢进去。
淳于时肆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那些隔靴搔痒般的话,还不如不说,因为他明白,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
这时,治疗室的门打开,一名医生出来,说了句什么,凌凛一听到便放下背包抢先一步过去,丢下了后知后觉的淳于时肆。
吴峰从高压氧舱出来,又被推进了ICU。
ICU不准外人进入,医生把人接进去,淳于时肆便只能盯着那扇关的严严实实的大门,因为听力受损交流不便,医生交代病情的时候,他只能在一旁看着。
医生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职业的理性,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凌凛咬着嘴唇,偶尔提问,最后一点头,转身疾步下楼。
淳于时肆感觉出情况可能不太乐观,急忙拉住了医生,用气声问道:“大夫,人怎么样?”
医生打量了淳于时肆几眼,认出了这个占据了一天头条的警察,刚想开口,胸前别着的笔却被抽走,再送回来的时候,笔尖抵在对方的手掌上比了个写字的手势。
“我听不见。”淳于时肆解释着。
医生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在他手心里写下了几个字,然后做了解释。
淳于时肆盯着手心上“迟发性脑病”和“永久性后遗症”几个字看了许久,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误解了一医生的意思。
医生说,如果吴峰六个小时之内不苏醒,很可能会出现迟发性脑病,并造成永久性后遗症。
后遗症是什么,淳于时肆记得暂停凌凛视频的时候,科普动画刚好停在相关内容上,轻微的口不能言、运动神经受损,严重的就是精神紊乱甚至痴呆。
他有点不敢想,吴峰不幸得了其中任何一种会是怎样的情形,他十分懊悔,为什么没有早点让吴峰跟郭嘉早点离开爆炸现场。想到这,淳于时肆不禁看向走廊的尽头的那间ICU室,那里面躺着郭嘉,情况不比吴峰乐观。
总是听说ICU那道门是一道生死门,现在看来一点不假,它每开合一次,改变的皆是人生。不知是不是盯着那扇门太久,出现了幻觉,竟然有几个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淳于时肆定了定神,感觉到一阵紧张,是不是郭嘉出了什么意外。
他起身走过去,看见医生神情困惑的在讨论着什么,看样子像是遇到了棘手的问题,他忽然手心里又出了一层虚汗,他甚至有点胆怯,不敢询问。
这时,ICU的门再次打开,一个有点年纪的女医生走出来,小心翼翼的支着门,好像有什么大型机械将要抬出来。
淳于时肆耳朵里又响起了警报般的嗡鸣声,眼神一时不知道该往哪放,口唇发干的等着,好像这几秒的时间特别漫长,他太害怕下一秒出现的是一具盖上了白布的遗体。
但是他太多虑了,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那是穿着病号服的郭嘉,除了手上缠着绷带以为,一切如常,甚至气色比他身边熬夜值班的医生还要好,根本看不出是从病床上爬起来的。
瞬间,淳于时肆耳朵里的声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