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野人之妻①

番:野人之妻①

赵泓大概很疲惫,就在萧鱼的手边睡着了。他的双手紧紧抱住她的手臂,白嫩的脸贴在她的手背上。好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幼兽,现在终于觉得安全、踏实了。

有丫鬟过来,要把他抱出去。即使是在睡梦之中,他的手也不肯松开。

丫鬟的力道重了些,赵泓就皱起小眉头嘟囔一声。萧鱼看向丫鬟,轻声道:“我来吧。”

丫鬟就悄悄抬头看她。她是被赵煊买来的丫鬟,小地方出来的姑娘,没见过多少世面,让她们伺候的这位夫人,年纪看上去很小,却长得非常漂亮,有时候她就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知晓主子最在意夫人,现下夫人又有孕,丫鬟当然不敢马虎,便将手收了回去,乖乖巧巧站在一旁。

萧鱼低头,去捉赵泓的手。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些声响,萧鱼慢慢的抬眼看去,便看到一抹颀长的身影朝着这边走来。她的脸色骤然变了变。

赵煊上前,看到趴在萧鱼身旁的赵泓,对着萧鱼道:“人,本王也让你见着了,现在可以安心了吧?”而后俯身,将手伸向赵泓。看到萧鱼警惕的眼神,他道,“你既然喜欢这个孩子,本王就会替你留着他。”

若是他早要赵泓的命,何须将人留到现在。

萧鱼袖中的拳头下意识捏紧,又缓缓松开。她看着赵煊将赵泓抱了出去,大概是放到了外间的罗汉床上,很快又走了进来,轻轻掀袍,在她的身旁优雅落座。

他的眼睛是浅浅的琥珀色,静静看着她,萧鱼心里却腾升起一股厌恶,将目光错开。

一截玉白的细脖自雪色寝衣中露出来,皮肤细腻似是泛着柔光,她的眉眼精致,病弱时颜色稍浅,更显娇弱,却愈发让人生出怜惜之情。她没有看他,他却一直在看她,看了很久,以前他从来不敢多看她,现在终于可以肆无忌惮。

赵煊眸色渐深,猛地一逼近,就抓着她的手腕。

然后是他低低的声音:“……新帝粗鲁,怕是在榻上也不懂得怜香惜玉,放心,本王日后会好好疼你。”

灼热的气息一下子拂到她的脸上。

萧鱼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慌乱之中,自枕下将早已准备好的金簪拿起,抬手就用力的朝着赵煊挥去。

脖间一股冰块划过,赵煊忙起身。

见榻上之人手握金簪,像只被惹毛了的野猫,眼神冰凉的望着他。赵煊抬手,摸了一下脖子上的伤口,低头,看到指端沾着些许嫣红的血。他并未动怒,反倒轻轻勾唇笑了笑。

萧鱼死死握着金簪,声音坚定道:“赵煊,你不许再乱来,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赵煊就道:“怎么?到了今时今日,你还想为薛战守身?当初形势所逼,你才不得不入宫侍君,你心里固然不愿,可终究还是畏惧生死。年年,本王知道你惜命。你既然能接纳与你有国仇家恨的薛战,为何不能接纳本王?”

萧鱼当然知道是为何。眼前这赵煊虽是皇室贵胄,翩翩如玉,举手投足间,不知比那蛮汉好上多少。她自小就是规规矩矩长大,圈子里接触的也是这般彬彬有礼的佳公子。可是,赵煊外表清风雅月,实际却是个龌龊卑鄙之辈。而那蛮汉纵有百般粗鲁毛病,却比他要来得磊落君子。

一番比较,高下立见。

当初她能为了生存忍辱,如今心里装着人,又怎么可能委身他人?

双方僵持,赵煊见她不肯退让半分,声音立刻温和了下来,与她说:“这簪子锋利,你且先将它放下,莫要伤了你自己。”

萧鱼仔细观察着他的眼神,虽不知赵煊对自己的真心究竟有几分,却的确是存着关心的……若是硬碰硬,她肯定不是他的对手。背脊渗出冷汗,早已将衣衫打湿,萧鱼一双眼睛望着他,轻轻的说:“那你不能欺负我。”

女孩儿声音娇娇,似有服软迹象,赵煊凝视她的苍白小脸,不知她是假意还是真的妥协。但她脸上的恐惧却是真的。

遂颔首道:“好。”

萧鱼慢慢的将簪子收起,身子往里面挪了挪,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很快。而赵煊则是坐在她的面前,他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脖子上的划痕。萧鱼轻蹙眉头,半刻都不敢松懈,目光无意间落在他手中的丝帕上,见那帕子上的图案甚是熟悉……

那是她的帕子。

萧鱼眼睛陡然睁大。

窗前陶莲花香炉内点着安神香,长几上搁着一只金泰蓝花瓶,插了几枝粉色木芙蓉。这里虽地处清州,却是被精心布置过的。好像有人早就将这里准备好了似的。

赵煊脖子上的划痕并不深,却是很长一道,看着有些渗人,他却是半点都不在意。擦完了,便继续和她说话:“……你现在不愿意也没有办法,日子久了,总是要妥协的。年年,本王待你是真心,不论你先前嫁过几人,本王都不会在意。”

他不在意,可是她在意啊。萧鱼心里默默的想。

赵煜又说:“那你知道,本王为什么想要你吗?”

萧鱼疑惑的看向他。

赵煊慢慢的说:“……本王是宮婢所出,虽是皇子,却是无法和嫡出的赵煜相比的。赵煜一出生就是太子,还未成年,就已替他挑选好皇后。赵煜被父皇夸赞功课的时候,本王却只能待在角落,并没有人会留意。本王的母亲早已经没了,身边就只有一个老嬷嬷照顾,后来,那位老嬷嬷也死了。”

赵煊的事情,其实她知道的也不多。他不过是个不起眼的皇子,而她又是皇后姑母那一边的,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他。可是,在萧鱼看来,大魏皇室子嗣单薄,赵煊虽是宮婢所出,可到底是皇子,该有的用度还是有的。

赵煊的声音冰冷了一些,看向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据说是因为动了要送往皇后那里的点心,被活活打死的。”

“本王那时候年纪小,还因为此事与皇后发生了争执,最后被父皇罚跪,在凤藻宫外跪了整整一日。”

“那会儿本王跪着,没有人替本王求情,也没有人敢靠近本王。年年,你还记得吗?是你偷偷给本王带了点心……”

萧鱼当然不记得。她看着面前说话的赵煊,不知道他说得是真是假,可是她的确不清楚。

她的年纪太小了,根本不会记得,而赵煊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记那么久。当初他不过一个孩子,她的好心,他并未领情。事实上,在之后的很久一段日子,他把她都归在萧皇后那一边,对她是讨厌的。她和赵煜一样,从小就是众星拱月。而渐渐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者赵煜大婚,看到她穿着凤冠霞帔身影,又或者是她领着小皇帝在城墙之上,鼓舞士气,看上去很稚嫩很害怕,却表现的非常从容淡定的模样。

屋内忽然变得很安静,萧鱼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赵煊的眼睛渐渐变得深邃,而后慢慢起身,居高临下的对她说:“本王与你说那么多,只是想告诉你——本王想要你很久了。这一回,绝不放手。”

……

喝了几日药,萧鱼身体渐渐好转,腹中孩子也平安无碍。已经能下榻,不过身边都是看守的丫鬟,她最多只能在院中走动。

赵泓一直跟在她的身边,与她同吃,睡在侧间。他非常乖,什么都不问,只默默陪着她。

这回萧鱼坐在绣墩上,穿了件桃红色素面妆花褙子,白色挑线裙子将她的腰肢勾勒得纤细窈窕,半点看不出有孕模样。丫鬟递了安胎药,萧鱼接过喝下。

要将空碗放到边上的时候,看到有两个小厮搬了一些书进来。

萧鱼把碗搁下,看着小厮搬进来、放到书架上的书。

这几日赵煊也会来,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在忙,他要带她去塞外,肯定要做很多准备的。她是堂堂皇后,现在失踪,薛战自然是在找她的。萧鱼就存着希望,希望他能早些找到自己……倘若真的被赵煊带去塞外,那她真的是回不去了。

他不在的时候,好像是担心她会闷,赵煊就隔三差五送些小玩意儿过来。那些东西她不是都不喜欢,只是心境不对,送得人也不对,再好的东西,她都不会多看一眼。

今儿倒是送书了。

小厮粗心,只将两箱书摞到书架上,放得歪歪斜斜,又没有按照萧鱼平日的排书顺序。萧鱼看得便扭,忍不住起身走到书架前,指挥小厮整理书:“第二排的前面三本,挪到下面一排,这两本放前面,中间这本突出来的,放到最后……”

小厮按着她的吩咐排书,两个人手忙脚乱的,就有一本书从书架上掉了下来,“啪”得一声掉在她的脚边。

书籍摊开,里面并非大齐文字,而是萧鱼熟悉的蛮文。

想到了什么,萧鱼急急忙忙朝着屋外走去,便看到院前硕果累累的枣树下,立着一个竹青色的高挑身影。萧鱼登时停在原地,裙摆静静垂下。

而他看到自己,却若无其事的缓步上前,弯腰,朝着她屈膝行礼,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润:“夫人。”

萧鱼看着他手腕上戴着的佛珠,一副非常平静的模样,心里却腾升起一股怒意,讽刺的说道:“何公公真是深藏不露。”

是啊,谁曾想到,帝王身边的宦臣何朝恩,竟是赵煊的人。

何朝恩容色淡然,面对萧鱼时,也未有半分异常。他低声,恭敬道:“王爷担心夫人闷,特意让小的将这些书送过来,不知道夫人喜不喜欢?”

他不接话,萧鱼却要继续说:“何公公跟在帝王身边,前途无量,为何还要效忠赵煊?本宫一直都很欣赏你,却没想到,在宫里唯一交的一个朋友,却这样待本宫。何朝恩,你倒是说说看,赵煊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

像何朝恩这种人,为何要跟着赵煊。现在他将她带走,日后就只能跟着赵煊,不可能再回宫。这样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何朝恩低头,置若罔闻道:“夫人若是有其他想看的书,都可以告知小的。”

萧鱼未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的叫了一声:“何公公……”

她捏了捏袖中的双手,试探的问道:“你能帮帮我吗?”

何朝恩启唇说:“夫人请好生休养,若是没别的事情,小的就先告退了。”

是啊,是她糊涂了。她就是被他带出来的,他怎么可能帮她逃走呢?萧鱼不想再看他,转身就进了卧房。

等她转身的时候,何朝恩才将头抬了起来,眼睛望向她纤细的背影,渐渐变得很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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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之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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