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九章 我在这里
一下子既感觉得到了救赎,又掉进更深的绝望。
段导轻叹了口气,“可是,这是余川和阿宋的第一次见面,他甚至连阿宋的名字都不知道,按道理,他是不会这样哭的。”
他知道蒋邵川这几天拍戏心里压抑的东西太多了,但他仍然需要像现在这样提出自己的想法,拍戏就是这样一个大家的想法不断碰撞的过程。
这时候宋芙也走了过来。
阿宋脸上带着伤痕和淤青出场的这个想法就是宋芙提出来的,因为小婷和莉莉的经历使得他坚信,阿宋这样的身份,必然不可能有太光鲜亮丽的出场。
宋芙把刚才向辉往自己身上披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缩成一团的蒋邵川身上。
他半跪在蒋邵川面前,摸了摸他的头发。
蒋邵川顿了一下,下一秒,猛扑上去,紧紧搂住了宋芙的脖子。
“阿宋。”
他哽咽,眼泪掉进阿宋的长发里面。
宋芙抱住他,安抚他,是阿宋,同时也是宋芙。
她说,“好了,没事,我在这里。”
夜风从河面吹过,呜咽着,也似有人在哭。
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情绪发泄完之后,蒋邵川放开了宋芙。
周围一圈工作人员在等,他哭完,感觉到不好意思了,用小助理递过来的纸巾揉了揉鼻子,瓮声瓮气地对大家道歉。
小助理和向辉分别扶着蒋邵川和宋芙站起来。
他们先前都是半跪在地上,站起来时膝盖都酸了,宋芙穿的还是短裙,被河滩粗粝的砂石磕着了,两边通红,还有点疼,忍不住在站起来的过程中用手揉了两下。
之前拥抱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蒋邵川抽身了,她就感觉有点冷。
尤其是肩头还残留着蒋邵川眼泪的热度,风吹过来也带不走,这样的对比之下,她打了个冷战。
蒋邵川把外套还给她,然后披上了小助理递过来的自己的外套。在这个过程里,他和宋芙默契地没有交谈。
段其锋这时候才出声,“怎么样,都没事了吧?”
蒋邵川吸着鼻子摇了摇头。
刚刚淌过眼泪的脸上开始发干,他揉了把脸,问道,“刚才那条要重新拍吗?”
段其锋没有给出直接的回答,而是带他们两个到监视器后面看刚才的回放。
余川初见阿宋,依然有一个特写镜头。
镜头是缓慢平移的,有一红一蓝两种光影的变化,红色的是桥洞下面一盏坏掉的、不停在闪烁的灯,蓝色——或者更准确一点说,浓稠的月色,则是属于这个夜晚的光。
在这种光影中,余川看着阿宋,过了一会儿,眼睛里“唰”地涌出两行眼泪,没有任何酝酿的过程。
“什么感觉?”段导手里夹着支烟,但没点,抬头看着他们问。
宋芙觉得,这个特写镜头比刚才在演的时候那么远远地看着要震撼多了。
她诚实地说,“我觉得挺好的,他的眼泪可以打动我。”
“那是因为你是阿宋!”段导又看向蒋邵川,“你自己觉得呢?”
蒋邵川仔细斟酌了一下,才回答,“虽然我演的时候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但这是那个瞬间我作为余川最真实的反应,段导你刚才说,这是余川和阿宋的第一次见面,余川没有道理哭。”
“但我觉得也不一定,因为他们相遇的这一天,是余川经历了巨大情绪波动的一天,尤其他跑过来的路上,还简短地回顾了自己的前半生,在这种时候他遇见阿宋,发现阿宋是自己的同类,有一瞬间的情绪爆发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段其锋听完,把烟点起来,抽着烟沉默了。
蒋邵川说的这些他完全赞同,所以刚才蒋邵川流泪的时候他没有立刻喊停,而是等到这个镜头完整了,才喊“CUT”。
但是,他也有一点担心,觉得初次见面的场景就有一方流泪会不会显得过于煽情。
在情感的表达上,段其锋一直都是倾向于“克制”的,尤其在这部电影里,他更希望把这种“克制”推向极致。
不过,这一段蒋邵川演得又确实是好,段其锋也纠结,是情不自禁、难以再复刻的真实情感流露好,还是符合他想象的调性,但中规中矩的表演好。
“这样,这条先保留,我们再拍一条余川没有流泪的。”等到那支烟抽完,段其锋说道。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即使演员的表演没有失误,但在拍摄现场有了一段即兴发挥,在大家都很难判断哪一种演法更好的情况下,就需要多拍几条,到了剪辑成片的时候再进行比对挑选。
蒋邵川和宋芙很快重新就位。
这一次,按照段导的要求,蒋邵川一路跑到桥洞下面,看见宋芙扮演的阿宋时,内心万千思绪道不尽,只在眼里流露出隐约的哀伤。
镜头切换,阿宋也在看着余川。
桥洞下有风穿过,吹起她的长发,她吐出烟雾,在浓雾中和凌乱的发丝的掩映下微微眯起眼睛,然后笑了。
那一瞬间,所有的伤痕和淤青都被夜风藏好,她笑了,就像这世上任何一个普通的漂亮女人,美得撩人心弦。
头顶,一轮孤月照人间。
这天的收工时间比预计晚了不少。
场场戏少不了蒋邵川,他满电拍了一天,听见“收工”瞬间电量告急想关机,迷瞪着一双眼睛打算赶紧撤,结果一打开的保姆车的门,宋芙坐在里头。
“宋芙。”蒋邵川懵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一看,原来是他找错了车。
他说了声,“不好意思啊,走错了”,就打算关门回自己车上。
但宋芙叫住了他,“都一样,上来吧。”
蒋邵川想想也是,反正大家都住一个地方,就没跟她客气,一弓身钻进车厢里去了。
宋芙坐在后排,他也往后排坐,一坐下就开始猛打呵欠。宋芙转头看了看他,说,“今天很累吧。”
蒋邵川又打一个呵欠,用手挡着嘴巴点点头,“还在拍的时候真不觉得,但一收工人就恨不得立马往床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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