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恨,也不恨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粟玄东不到乔伊伊的房间过夜了,他甚至不怎么见她了,这么久的时间都没有捂热她的心,他知道这一生已经无望了,更何况现在……
他变得很沉默,经常一个人坐在高台上发呆。余光中,一个身影缓缓从台阶走上来,他没有理睬,仍是呆坐着。
姜宝已经很久没有到殿里来了,她伤透了心,不想见粟玄东,但现在她很好奇,很想知道粟玄东此刻的心情。
“你应该知道了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她知道粟玄东会懂。
粟玄东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你是来嘲讽我的?”
“你是咎由自取,”姜宝毫不客气的道:“但事关乌土安危,做为大巫女,我不能袖手旁观。”
粟玄东苦笑了一下,“深埋地底的干尸都能复活,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也许乌土的劫数到了。”
“是你把乌土变成这种境地的。”姜宝有些恨铁不成钢,“为了你一已私欲,把整个乌土都毁了,粟玄东,人在做,天在看,你犯下如此深重的罪孽,天不可能不收你。”
“收吧,”粟玄东很无所谓的样子,“我早已经一无所有,剩下的也就这条命了,拿走了也就干净了。”
见他这样自暴自弃,姜宝心里有些不好受,她认得的粟玄东是骄傲的,盛气凌人的,永不妥协的,可是现在,他颓废萎靡,坐在那里,连腰都塌了下来。
她放缓了声音,“你不要这样,你是大祭司,你若是倒了,我们怎么办?这里是乌土,是世界上唯一的净地,是神留给我们的地方,大祭司,乌土不能被毁,你一定要振作起来,让我们一起并肩作战吧。”
粟玄东摇了摇头,“他每一次重生,力量都不可估量,上次大闹大乌,我已经很难镇住他,这次……只怕凶多吉少。”
姜宝神情一凛:“我们拿他的妻儿与他做交易,只要他不推毁乌土,放他们一家三口团聚吧。”
“那也是我的妻儿。”粟玄东说这话的时侯,眼睛里满是痛苦,是他爱到骨子里的女人,是他视如已出的儿子,可惜,那是他强取豪夺来的,从来也不曾真正属于他。
姜宝冷笑,“你把他们当妻儿,他们可曾把你当丈夫和父亲?这么多年,乔伊伊可曾让你碰过,平安可曾叫过你一声爸爸?”
“别说了,都是我的错。”他抚着额,轻轻喘了一口气,他以前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可这次,他付出了所有,连一颗真心都交付出去,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有得到,他沮丧,不甘,悲伤,却终于大彻大悟,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始终都不会是你的。
姜宝简直诧异,让粟玄东承认错误比登天还难,可他就这么淡然的说自己错了。
她心里酸涩不已,在他身边蹲下来,把手放在他膝盖上,“玄东,你……”
粟玄东在她手上拍了拍,“别担心,所有的事我一人承担,不会让你们一起受过的,墨西凌不是不讲理的人。”
本来是趾高气昂的雄狮,现在却成了这般模样,姜宝难过极了,忍不住趴在他腿上痛哭起来,粟玄东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别这样,姜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阶台下,粟行默然站在那里,神情悲悯。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可以瞒住乌土大祭司,在事情还没有明朗化之前,大祭司就已经知道了那个基因变异人的王了,可他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听之任之,于是汤氏被灭,基因变异人被统一,西方真主出现。
大祭司曾经占的卦,果真灵验了,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他们面前。
墨西凌爱妻如命,大祭司霸占了他的妻子,以他的性格,会血洗了乌土吧。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姜菓站在花丛里对他微笑,“你来看我新培育的花,好不好看?”
自从乔伊伊来了,大祭司便命人在殿堂四周种下各种花草,后来在姜菓的精心照料下,这些花草越发开得灿烂夺目,雄伟冷萧的殿堂立在一片花团锦簇中,无形中被抹上一层温柔的色彩,仿佛这座掌握着异界生杀大权的殿堂也变得有人情味了。
他怏怏的走过去,敷衍的答了一句,“好看。”
姜菓嗔怪的瞟了他一眼,“你都没仔细看,”她指着一朵紫色的大花,“看那朵花,以前是单瓣,我把它变成多瓣了,比这前更大了一些,夫人很喜欢呢。”
粟行问,“平安呢?”
“在藏书室里吧,里边的书都让他看完了,这个孩子真怪,读书写字无师自通,不光是这样,好象所有的事,咱们都没有教过他,可他什么都懂,就是不开口说话,”一提起墨乔旭,姜菓便有些滔滔不绝,好象那是她的孩子,“我问过粟庄左前大祭司,他说平安不是不会说话,只是不想说话,真怪,他不跟咱们说话也就算了,可是也不跟夫人说话。长到这么大,连声妈都没叫过。”
“可能他象他爸爸,”粟行有些感慨,“听说墨领主也是长到几岁才开口说话的。”
姜菓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吗?都在传那个基因变异人的王就是墨领主,你觉得是不是?”
粟行点点头,很肯定的语气,“是。”
姜菓却是惊喜,“真的?那他们一家三口可以团聚了,夫人盼了这么久,终于盼到了。”
粟行奇怪道:“你不害怕吗?上次墨领主大闹乌土,咱们损失惨重,这次他来,定要血洗乌土,咱们能不能活命都难说了。”
姜菓还是一脸平静,“不会的,大祭司待夫人不薄,待平安如已出,墨领主应该感谢他才对,怎么还要血洗乌土呢?”
“你不知道,当初是大祭司和人类与狼人勾结,才让墨领主沉入地下的,这个仇,墨领主怎么能不报?”
姜菓幽幽的叹气,“所以说千万不能做坏事,做了就会有报应。”
“我只是奇怪,”粟行想这个问题想了很久,“大祭司当初存了必杀之心,一个在地底下死得透透的人,怎么突然间复活了呢?是什么机缘巧合让他活过来了?”
姜菓从来不愿意把人想得很坏,“或许是大祭司给他留了一线生机。”
“不可能,”粟行很果断的摇头,“大祭司若想要谁的命,就一定会让他死得透透的,绝不留后患。”
姜菓突然想起来,“夫人知道了吗?”
“夫人深入简出,没有人到她跟前去多嘴,除非大祭司自己告诉她,不过大祭司也有日子没去见她了。”
“平安每天出来,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什么流言蜚语?”
“平安不跟人说话,别人也不会主动跟他说话,估计什么也不知道。”粟行抬头望天,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乌土的一切都是明净安详的,他却感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
姜菓看了一眼楼上的窗口,乔伊伊站在那里,一袭白袍在风里飘扬着,她比从前更加清瘦了,有种赢弱的美,姜菓好几次站在楼下看她,都有一种她将要乘风归去的错觉。
有时她不经意回头,看到大祭司站在远处,稍仰着头,痴痴的看着乔伊伊,她在心里喟然长叹,这世间的情爱总有太多不如意,你爱她,她却不爱你,无法求得两相情愿,却是最最折磨人的。
她采了一捧花,带去给乔伊伊,自从那次下毒失败后,乔伊伊就不太愿意出门了,每天只有平安和她上去看看她。
乔伊伊和她一样喜欢花,看到漂亮的花总是很高兴,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是最新培育的吗?比上次的大一些。”
“这是多瓣的,上次是单瓣的,平安也喜欢这花。”
提到平安,乔伊伊脸上的笑意反而淡了,“他好吗?”
姜菓笑着说,“夫人天天看到他,还问我?”
乔伊伊却是苦笑,“我看到的他永远是面无表情的脸,从出生到现在,没有叫过我一声妈,没有一个笑脸,也没有跟我撒过一次娇,我好象只是把他生下来,没有管过他,也没有养过他。”她顿了一下,又笑:“甚至连生也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跑出来的,没费我的力气,最多就是借了一下我的肚子。”
“夫人,您别这么说,平安性子冷淡,对谁都一样,”姜菓故意装作委屈,“我跟他接触算多的,他对我也没笑脸呢。”
乔伊伊打趣她,“相比之下,你倒更象他母亲。”
见她心情还不错,姜菓试探着问,“夫人,你,恨大祭司吗?”
乔伊伊很意外,“为什么这么问?”
“他杀了墨领主,又逼你嫁给他,你不恨他吗?”
乔伊伊沉默半响,微笑道,“恨,也不恨。”
姜菓不明白,这倒底是恨,还是不恨呢?
“夫人,如果有一天,墨领主回来要杀大祭司,您会替他求情吗?”
“不会有那一天的。”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提起墨西凌,乔伊伊已经可以心平气和。
“会的,”姜菓一脸认真的看着她,“那一天很快就会到的。”
乔伊伊凝视她,脸色变得苍白,“你是说墨西凌,他……”
“墨领主回来了。”
乔伊伊捂着胸口,踉跄着后退两步,不敢相信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