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遇虎
山林里一片安祥,这片山林的霸主荆棘虎已经开始了它每天的必修课——午睡,春日和暖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在地面上留下了点点金色的斑纹,就和前方不远处斑羚的皮毛一样。只见它正欢快地吃着脚下的嫩草,竖起的耳朵轻轻抖动着,那园园的跳动着的耳朵,就好像是两枚银饼,正在向陆槿招手。
斑羚是栖凤山脉的特产,它的皮毛极为美丽而且柔软保暖,肉质又非常鲜美,更重要的是它的耳朵,据镇里的马伯说这东西运到东都,就可以卖到一大笔钱,如果省着点,那都可以供陆槿家过上大半年了。
这只斑羚陆槿已经盯了好久了,这几日来,每天这段时候,它就会来这附近吃草,然后,赶在荆棘虎醒之前,到五百步外的潭边喝水,吃饱喝足了,它就会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中。
陆槿今年才十三岁,他父亲也是个猎人,母亲却是这附近数一数二的美人,或许数二应该去掉吧,听马伯说,他走南闯北几十年,还没看到过比她更美的女人。马伯叫马有三,听说是他老爸希望他有房有田还有一大群孩子,可惜的是他没有等到这一天,马伯年轻的时候跟着商队往来于东都与各个边境城市之间,赚了些钱,镇上的那个思乡酒馆就是他开的,只是他却没来得及见上他父亲的最后一面。三年前,他父亲去世了,当他回来的时候,村里的人已经帮着把他父亲收殓妥当了。本来,按照村里的习俗,应该等他回来再入土的,只是一来,当时已是盛夏,虽说山里气温要低些,可毕竟耽搁不了多久,二来马伯他跟着商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马伯是数代单传,他母亲早已去世,村里的人也就只有先行帮着把他父亲安葬了。
陆槿八岁开始就跟着父亲进入了这片山林,到现在已经有五年多了,只是父亲从来不许他进得太深,更不许靠近那七叠潭,因为那里已经算是荆棘虎的势力范围。只是陆槿正是顽皮的年纪,虽说对荆棘虎的凶名他早有耳闻,但他早在几天前就曾下到潭里洗过澡,当然了,也是趁着它吃饱了打盹的时候。也就是在那次,他发现了这只斑羚,可惜的是,当时他毫无准备,常用的弓箭和马伯在他十岁时送的匕首都放在了岸边,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飞快的消失在丛林里。
陆槿看着斑羚的耳朵,抖动旋转的频率比起刚才慢了许多,心里明白,现在它的警觉性已经降低了,紧了紧手中的木弓,深深的吸了口气,缓缓的拉开弓弦,箭尖直指不远处斑羚的眼睛,陆槿的箭法很不错,村里差不多大的孩子没有人能比得上他,和他父亲相比,也差不了多少,要知道,他父亲陆平可是方园百十里最好的猎人也是最好的箭手。只是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他想从斑羚的眼睛射进它的头颅里,那难度也不小,力道大了就容易射穿,破坏了那完美的皮毛,那价格可就要打个折了,力道太小,又怕射速太低,万一它听到弓弦的声音,以它的速度,那闪开箭矢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如果能再近一点就好了,陆槿恨恨地想着,就在这个时候,斑羚却静止不动了,就如同一座雕塑一般,好机会,陆槿心中大喜,正欲放开弓弦,忽觉遍体生寒,好似骤然间从暖春又回到了寒冬,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微一迟疑,"嗷"一声虎啸从林中响起,一只青黑色的影子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窜出,直扑向斑羚。这畜牲今天怎么提前醒了,陆槿看着慌不择路之下飞快向自己这边狂奔而来的斑羚,心中暗暗叫苦:你不会是故意的吧,虽说刚才我还在打你的主意,不过不是还没动手吗?你把荆棘虎引了过来,就算我这里掩饰得再好,以它敏锐的嗅觉和视觉,发现我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以我的速度,哪跑得过它呀,想来,荆棘虎也会考虑一下,今天换个口味的,毕竟斑羚的速度在这山林中那可是除了飞的,就它最快了,荆棘虎若不是埋伏偷袭,基本上是追不上的。
说时迟那时快,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对于斑羚来说,瞬息即至,转眼间离陆槿不过四、五步远了。而陆槿仓促之下,竟连掉转箭头瞄准荆棘虎也来不及做到了。
陆槿再不迟疑,丢开手中的弓箭,长身跃起,直扑向斑羚,轻巧的跨坐在它的背上,同时身体前伏双手扣住它细长的脖子,斑羚措不及防之下,身上已多了一个人,受惊后,速度反而比刚才更快几分,幸好陆槿年纪还小,身体甚是轻便,倒也没对斑羚有太大影响。
陆槿以前也曾在镇上看见过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武士,当时心中是羡慕不已,只盼有一天能骑在骏马上围着村子跑上几圈,只是却没想自己第一次骑的竟会是斑羚,如果让隔壁的黄毛和借住在村长家的南瓜知道了,怕不要笑掉他们的大牙。黄毛叫黄景,本来他爸给他起名叫黄福来的,但镇上的毛先生说这名字不好,又给他改了名。只是他的头发有几分泛黄,村里的大人小孩都叫他黄毛的。南瓜却不是村里的,他叫南宫铮,他父亲和村长有些亲戚关系,论起辈分来,算是村长的表侄儿,长的胖嘟嘟的,像个南瓜,刚来村里的时候,还有些蛮横霸道,只是被陆槿教训了几次后,就服贴了许多,或许是小孩子都崇拜强者,到后来,反而是跟着陆槿满山跑了。
毕竟是多了几十斤,斑羚始终无法甩开后面的荆棘虎。陆槿伏在斑羚的背上,耳畔风声呼呼,不时有树枝从身上扫过,衣服早就已经破烂不堪,后背上多出了数条血痕,风中淡淡的血腥味,刺激地身后的荆棘虎不时发出几声厉吼。陆槿的手已开始有些酸了,他想试着按照母亲曾教过的方法,放平呼吸,活络酸涨的筋脉,只是跨下的斑羚时不时就会颠上几下,似乎要将陆槿抛给后面的荆棘虎一样,这下可就苦了陆槿,每次颠簸就好比在他胸腹前用力拍打,刚聚集起来的一点点暖流,又散发开去,根本没办法运行到四肢百骸,只能紧咬牙关,将双手互握,心中早将身下的斑羚清蒸红烧了几百遍。
山林中的光线已渐渐暗了下来,陆槿昏昏沉沉中忽然发觉身后的虎啸和树枝断裂声有好长时间没听到了,不由心中一喜,有心想回身看看,身体却无处不酸,无处不痛,根本没办法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出任何动作,就连松开双手,也无法做到,刚才是惟恐这斑羚跑不动了,现在却恨这畜牲,比马小那么多,怎么耐力如此之好,这几个时辰下来,怕跑了有两百多里了,刚伏在它的背上时,也还曾留意到它是向着东南方奔跑,只是后来它几度变向,加上自己被颠的七荤八素的,就再也分不清楚了。之前陆槿的身后有着荆棘虎在追,反倒心无杂念,只想快些逃离,可现在却是思绪万千,一会儿是等会斑羚停下来,该怎么回家,一会又是回家后,如何去过父母那关,脑中不停转动着各种念头,却忘了身体的酸涨,而斑羚也不再试图颠他,只是一味前奔。陆槿的呼吸渐匀,又回复到平时早已化为身体本能的呼吸之法,胸腹中暖流越聚越多,沿着他多年来熟悉的经脉缓缓流动起来。
等到月上中天,斑羚速度渐缓,直到最后,慢慢停了下来。陆槿活动了下手脚,心中欢喜,母亲教的呼吸之法果然很不错,平时若是精力不济之时,按照此法,不用多久就能恢复如常,只是以前都是盘坐起来方可如此,之前在荆棘虎在后追时,曾试着运用此法,却是徒劳无功,后来却在无意之中,自己运行起来,倒真有些奇怪,回家后要问问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陆槿心中想着,却不忙跳下斑羚,此时离家已不知有多少里,甚至家在什么方向都摸不太准,要想回家,只能寄希望于身下的斑羚,希望它能再回到原来的地方觅食,虽说它受惊之后,短时间内不会再回去,但总比自己在这山林中摸索要快上许多。陆槿扯下身上破烂的布条,编出一根绳,然后系在斑羚的脖子上,斑羚大概也是累得够呛,并没怎么挣扎就已被套好。陆槿从斑羚的背上跳下,然后牵着它来到一棵小树旁,将它拴在了树干上。
做完这些,陆槿才发觉腹如雷鸣,方省起自中午到现在已有大半天未曾吃过东西,于是就着月光,在附近采了些野果,囫囵吃了个半饱,终是抵不住困意,找了个稳妥的树杈,沉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