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道德绑架
齐梅讨厌向小姗,却不得不承认,自家儿子有向小姗在,情绪特别稳定,给什么吃什么,还偶尔有笑容。
可是,一旦向小姗不在,儿子就不吃不喝也不睡。谁劝都没听,木愣愣盯着病房门,一直到向小姗来了,才会重新有生气。
这可怎么办。
齐梅着慌了,去问马卫国。
马卫国不以为然:“向小姗几乎每天都会来,你担心个什么?你对人家孩子态度好一些。”
齐梅不甘不愿地分辩:“我现在哪还有态度不好?那死丫头来的时候,我都眼不见为净避开。”
“那你现在来找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咱们儿子,腿不行了,你说,向小姗会不会嫌弃呢?”
马卫国到底是明白妻子的想法了,瞥了她一眼:“放心,我马卫国的儿子,就算身体有点小缺陷,没有向小姗,也会有很多好女孩愿意嫁他的,你瞎操什么心呢。”
“啧,再多的好女孩,你儿子只喜欢这一个,没出息,再说了,儿子的腿是因为她丢的,她不负责,谁负?”
“你这想法要不得。”马卫国警告她:“向小姗的身份不一样,你别给我找事情,对了,我给小东找了心理辅导师,你盯着点。”
齐梅如果不找事情根本不可能,心理辅导师来与马向东交流一次之后,便与她讲,心结很重,要多给他正面的、积极的,令他高兴的信息。
正面,积极的,高兴的,除了那个死丫头,还有什么。
这天,向小姗送完餐,与马向东又聊了一会后,走出病房准备回家,电梯门口,遇上了齐梅。
齐梅显然是专门等在这里的,一看到向小姗,便说;“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向小姗看到她就害怕,童年阴影加前几天刚挨过她的巴掌,一见齐梅找她,不由自主的畏缩了一下。
齐梅看着她那害怕发抖的模样,心里越发嫌弃,真是小家子气不上台面啊,心里嘀咕着,嘴里说:“怕我做什么,我又不吃人。”
向小姗只得跟着她到一边说话。
“你以后准备怎样?”齐梅开口问。
什么怎样?向小姗被问得莫名其妙,抬眼望向齐梅:“阿姨,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看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齐梅气不打一处来:“我就问你,我儿子因为你丢了一条腿,你打算怎么做吧!”
一听这个,向小姗心便沉了下来,眼睛泛了红:“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太笨了。”
齐梅心道可不是因为你蠢才连累了我儿子吗,“对不起有用?那还用警察做什么!”
向小姗软软地问:“齐阿姨,您说,我要怎样做您才能满意,才是对向东好,您说,我都愿意做。”
“你这话说得,像是我逼你一样。”
“不,不,哪能是您逼的,我是自愿的。”
‘那好,做我们向东的女朋友,他若觉得愿意和你结婚,你俩就结婚吧。’
向小姗傻了眼,本能的拒绝:“不,这不可能,不行的,我有男朋友。”
齐梅恶狠狠瞪着她:“有男朋友还来和引诱我家小东,你这种勾三搭四的女人真是水性杨花!你以为我想让你当我儿媳妇啊?这是你欠我们家小东的!”
齐梅一通话,砸得向小姗晕头转向。
回到家里,左思右想,这个圈便绕不出来了。
手机响起来,是周向雨每天的定时视频。
她头一回,没有第一时间去接,而是盯着来电的头像,一直到视频请求超时,自动挂断,才扑倒在手机上,默默流泪。
她该怎么办?
那天如果没有去吃火锅就好了,不,那天如果她再坚持一下,不回去堆雪人就好了。
齐梅的叫嚣声还在耳边狂响,她虽然蛮不讲理,但这次说出来的话,却让向小姗不得不深思。
她知道马向东在看心理医生,心理辅导师对他目前的情况并不乐观。
每次马向东在她面前强颜欢笑的时候,她都想哭。
事情怎么会这样了呢。
一直到现在,她都有些恍惚,只觉得都是假的,只是一场恶梦,明天早上睁开眼醒来,一切便都恢复正常了。
马向东还是那个活泼开朗健壮的马向东,依然在篮球场上能够飞的马向东。
然而,不是了,现在躺在医院,苍白憔悴的那个才是如今的他。
周向雨还在锲而不舍的拨视频,向小姗将电话调到了静音,压进枕头里,躺下来,默默流泪。
周向雨已经二天没有联系上向小姗了,只得找母亲。
“妈,小姗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电话都不接。”
“小姗这几天很辛苦,又要顾店里,还要去医院照顾马向东,可能太累了,没接到你电话,”向钱这几天担心向小姗,一直陪着她住在忆安大厦:“才两天,你急什么?”
周向雨的直觉告诉他,很不正常:“马向东的情况怎样?”
“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抢救的时候为了保命,截了条小腿。”向钱叹气;“唉,可惜了,这孩子听说篮球打得很好,是T大校队的主力。”
“妈,你让小姗,无论如何今天得与我联系,24小时任何时间都可以。”
“知道了。”向钱挂了电话,烦得直摇头,这一天天的,事可真多。
下楼去店里找向小姗,却看到她呆呆趴在操作台上愣神。
“小姗?”
连叫几声,向小姗才回过神来:“姨妈,您来了。”
这精神状态不对啊。
“是不是太累了?吃不消暂时就别管店里的事了,反正有点心师在。”她劝。
向小姗摇头;“不,我挺好的,能做,刚才就是想事情想出了神,您别担心。”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叫了你三遍才听到。”向钱故意问。
向小姗低下头,鞋尖磨着地,这是她心中纠结有事的招牌动作,向钱看在眼里,柔声问;“有什么决定不了的事,说出来,让姨妈帮你参考参考?”
向小姗说不出来。
只得说:“真没什么事,就是累。还有,被前几天的事吓到了,总是有些心慌的感觉。”
“那还是休息不够,赶紧的,今天别上班了,回家休息。”向钱不由分说的把她强行带回了家,硬让她上床睡觉。
向小姗躺在床上,却根本没法闭眼。
眼一闭,全是马向东躺在血泊中的样子。
洁白雪地上,鲜红的血痕分外刺目。
“小姗啊,”向钱又探头进来:“小雨一直在找你,你记得回他个电话。”
向小姗装作睡得迷糊地回答:“嗯,我睡醒了就回他电话。”
向钱深深看了她一眼,心中有个猜测,没再说什么,带上房间门出去了。
周易安见到向钱有些意外;“今天太阳从哪里出来?你居然到我公司来探班?”
向钱没心思与他玩笑,重重在他面前坐下。
眼看着向钱脸色不对,周易安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一脸不开心?”
“易安,我刚从小姗那边过来。”向钱心事重重。
“嗯,她怎样?”周易安随意地问,他不太在意这种小事情,在他看来,事情发生就发生了,妥善解决就可以。
“不怎样。”向钱说:“我担心她做傻事。”
周易安吓了一跳:“不至于吧?就是受了点惊吓,就想不开?要不,找个心理医生给她看看。”
“不是这种事。”向钱说:“我是觉得,她现在心理压力极大,大约把马向东出事的责任全背到身上了,她现在连小雨的电话都不接,我怕……”
周易安皱了皱眉,他心思转得多快,向钱说到这里,他已经有了结论:“你是怕,小姗为了责任与负罪感,选择了马向东。”
向钱点点头:“嗯。”
“这样啊……”周易安沉吟片刻,才说:“那是她的选择,你我都不能够左右。”
“可是……”向钱想争辩,却又说不出来理由,只得长叹一声:“小雨呢,他那么喜欢小姗。”
“有时候,这便是命。”周易安远比向钱冷静:“如果小姗走不出这个心理阴影,她就算嫁给小雨,也不会幸福,内疚与自责会一直跟随着她,小雨也不会高兴,两人磨来磨去,佳偶成怨偶也有可能。”
“那怎么办呢?”
“作为家长,只能正确引导,剩下来的事,便是他们自己的事了,由小姗自己判断。”
“小姗善良软弱,我怕她根本不会判断,只会一味的迁就。”
“那也是她的选择。”周易安冷静地说;“并且,你又如何判定,向小姗和马向东在一起,不会幸福呢?毕竟,那是个为了救她,连命都可以豁出去不要的人,我想,马向东那孩子的这份深情,不比我们家小雨少。”
甚至,可能更加深厚。
一言点醒了向钱。
她之前只站在自己儿子的角度上看问题,觉得小姗不值得,没必要因为一次意外,就牺牲自己的爱情,现在换个角度,那个男孩的付出,可不少啊。
还是周易安说得对,长辈们只能指导,却不能为孩子们做出任何决定。
向小姗突然便断了与周向雨的联系。
周向雨与母亲联系,向钱只讲小姗最近忙,绝口不提其他。
周向雨都快要疯了,他直觉的明白,向小姗变了。
为什么变,应当便是那次的雪夜车祸。
一周后,向小姗终于发来了一条信息。
“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这个意料之中,却是情理之外的信息,打击得周向雨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勉强输入一行字:“给我一个理由,如果我做得不够好,那我会改。”
“你很好,是我不好。”向小姗泪流满面,却不得不狠心输入:“我移情别恋了,我爱上了其他的男人。”
“撒谎。”周向雨气得真想把手机砸了:“接电话,我不想用文字和你交流。”
向小姗却依然不肯接电话,坚持打字。
她哪里敢接电话,打字已经哭到崩溃,接电话,听到周向雨的声音,她刚刚用一周时间筑起的心墙,绝对会崩塌瓦解,溃败得无法收拾。
“就这样吧。”
“什么叫就这样吧?向小姗,我警告你,你马上给我接电话!”周向雨命令着。
却连文字都看不到了。
周向雨再次感受到远隔万里的无力感与绝望。
不行,他绝对不能就这样放弃。
周向雨从来就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他向来主动,侵略性极强,向小姗会有这样的表现,他这几天早就有所准备了。
不可能,向小姗。
他握紧拳头,你是我的,无论什么理由,我都绝对不会放手。
半个月后,马向东出院,接下来,便要做康复训练。
他自己十分排斥轮椅,却又因为身体虚弱,用拐杖不知道把自己摔了多少次。
每次看着空荡荡的左腿,他想死的心都有。
向小姗经常来看他,只有向小姗来的时候,他心里才有几分温暖。
他人开朗活泼,在大学人缘很好,这次出事,很多同学想来看望他,都被拒绝了。
他把自己自闭在家里,除了家人,只有向小姗能进入他的世界。
齐梅都愁死了,又没有办法。
只得去拿捏向小姗。
向小姗向来是个笨拙的,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要怎样安慰,只是每天都会来看望马向东。
来得太勤了,马向东心中有点数。
“小姗,你店时不忙吗?怎么天天都来?”他问。
“还好啊,现在店时请了三个点心师,几乎不用我动手,就几样特色蛋糕,我来之前都做好了。”
向小姗说着,将轮椅推过来;“走,我推你去外面晒晒太阳。”
“不想动。”
“不动怎么行?医生说了,你要多晒太阳,多呼吸新鲜空气,才能恢复得快。”向小姗强行来扶他;“来,我扶你。”
马向东没办法,只得坐上轮椅。
向小姗推着他来到阳台上,马向东坚决不肯下楼去外面,这是他唯一违逆向小姗的地方。
阳光耀眼,空气温暖而带着花香。
一切都那么美好,唯独他变了。
向小姗弯下腰,将轮椅的刹车卡好,然后坐到他旁边。
“小姗,你没必要每天都来的。”马向东继续说:“我恢复得挺好的,就房间到阳台这几步路,我自己也可以。还有,我妈也能照顾我,你就别来了。”
向小姗将散在额头的碎发捋到耳后:“你这是说真心话呢,还是反话啊。”
“当然是真心话。”马向东说:“我和你什么时候玩过花样?还反话,你那么笨,我说谎你听得出来吗?”
“是啊,我挺笨的。”向小姗点头:“你说,我那么笨,你为什么就那么执着呢?”
马向东被她问得愣住了,过了会,低下头:“你别多想,我没有其他想法了,我,我就是,咱们老同学,同学嘛……”
说得语无伦次又心虚。
“哦,原来,你并不喜欢我啊。”
“不……啊,是。”
“不是,还是是?”
“不是。”这次马向东说得明白了:“小姗,你别有心理负担,这次的事,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你没必要因为愧疚而对我这样好。”
向小姗苦笑:“我以前对你不好,是吗?”
“没有,绝对没有,很好。”马向东慌忙解释:“我这人嘴笨,不会说话,你别乱想,真的,小姗,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别听我妈天天瞎嚷嚷,她那是道德绑架,当事人是我,我不怪你,也没有让你承担任何责任的想法,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向小姗呆住了。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马向东会这般通透地与她聊起这件事。
最近,齐梅或明或暗一直在提这些,反正,既要绑着向小姗与自己儿子交往,又不愿意给一句好听的。
说来说去,便是向小姗欠着马向东,做什么事都是应当的。
一直以来,马向东在她眼里,都是个鲁莽热情的大男孩,却没有想到,他心地如此善良。
这是头一回,向小姗不是从被迫的角度,而是真正从自己内心去审视他。
她过来照顾马向东,心里是有疙瘩的,不是不愿意照顾马向东,而是被绑架了感情,难过。
如今,马向东把事情摊在她面前,讲得明明白白的,她不得不对马向东另眼相看。
她傻愣愣的模样落入马向东眼里,唇边泛起个久违的微笑,“傻啊。咱们,还是好朋友,没有变化。”
向小姗眼泪哗就下来了,捂住着脸大哭:“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那天我要是跑快点,不摔倒,哪里会出这样的事,都是我不好,我害了你啊。”
憋了好久的痛哭,终于就这么爆发出来。
她是真的后悔莫及。
马向东轻轻拍着她的背,眼角也是红红的,“这便是命呢。”
两人这次交流之后,向小姗依然每天都会来,马向东再与她说什么,她都笑嘻嘻不接口,照顾他越发的细心了。
从马向东家里出来,向小姗绕去超市买了排肉,准备明天炖汤,提着菜回到家里,门一推开,她心头便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果然,周向雨从客厅走出来。
看到周向雨,向小姗的心一下子便揪紧了。
周向雨一直是那种干净利落的,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仪表堂堂。
向小姗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他这般颓废的模样,胡子应当是好久都没刮了,衣衫也不再笔挺,随意套了件T恤加个风衣,眼中满是血丝。
阴沉着脸,盯着向小姗不开口。
向小姗震惊过后,勉强让自己挂上个微笑:“你怎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周向雨一开口,嗓子沙哑得向小姗吓了一跳:“怎么嗓子哑成这样?你还好吧?”
“你觉得呢?”周向雨一脸你问了句废话的表情。
向小姗提着排骨放进冰箱,然后倒了杯温水递给周向雨;“润润嗓子,你唇上都起皮了。”
周向雨冷冷推开她递过来的水杯;“别假惺惺关心我了。”
她不是假惺惺,是真的很心疼啊。
“今天不是说要写论文吗,哪有时间回来的?”她低头问。
“没时间也得挤出时间来。”周向雨咬牙:“老婆变了心,还不得回来挽救?”
向小姗下意识的又拿足尖划拉地板,“对不起。”
“我回来不是要听你讲对不起的!”周向雨上前一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用力抬起,泛着血丝的眼,直瞪着她:“向小姗,我放任你自由来久,久得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这次是来抓你结婚的!”
他手劲很大,捏得向小姗下巴疼得不行,眼泪一下子便被他掐出来了。
“你把我掐痛了。”她含着眼泪说。
“疼就疼吧。”周向雨不为所动:“才捏个下巴你就哭了?我揍扁你的心都有,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向小姗伸手去推他,却被他握住手腕,一把拉进怀里,他怀里滚热,手也热到烫人。
向小姗立刻发现不对劲,挣扎着去摸他额头,“你在发热,小雨,很烫,不行,得去医院,温度很高。”
“去什么医院!”周向雨强制着将她禁锢在怀里,“什么药都治不了我,你明明清楚要怎样治疗才有用。”
“小雨,我和你说过了……”
“我不听,那根本不是理由,报恩有很多方式,你怎么可以选择最笨最蠢的一条路呢?”
向小姗哭着回答:“我本来就是又笨又蠢,除了这个方法,我没有任何其他拿得出手的报答。小雨,他救了我的命!”
“救了你的命就可以道德绑架了?救了一命赔进一生?嫁给你不爱的人?你脑子进水了吧?”周向雨暴躁极了。
“不是,他没有道德绑架我,相反的,他一直劝我不要有心理负担,别因为这件事愧疚,他说他是心甘情愿的,从来没有想过要我报答。”
向小姗顿了顿,重重地说:“周向雨,我是自愿的,我自己愿意的。”
这话如一道闪电,击裂了周向雨纠结痛楚的心。
他慢慢松开手,退后一步,怔愣地望向她,喃喃地低语;“你刚才说的话,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