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仍然大步雄风
施平权说:
“任你怎么恨我,我不怕!我这是为了追捕逃犯,才不得不这样做的。”
杜涤尘说:
“我不恨你。我怎么会恨你呢?我要感谢你。无论任何人,只有在没有权力、没有地位的时候,才会头脑清醒,才会对周围的一切看得真真切切,才会无私地维护真理。是你,使我失去了权力、失去了地位。这样,我才真正认识了你。如果我今生今世还能重新掌握权力,我一定要惩罚你!”
“叭!叭!”
施平权举起手,重重地打在杜涤尘的嘴上,吼道:
“快走!”
“呸!”
杜涤尘吐出一口鲜红的唾沫,喷了施平权一脸。
“杜伯伯冤枉呀!”
刚鹰子扑过来,放声呼喊:
“施平权你凭什么抓人?你无法无天!”
施平权指着刚鹰子,吼道:
“小杂种!你不想活了!把你也抓走!”
他突然改变了主意,道:
“不!还是把你留下来。”
刚鹰子哭喊:
“杜伯伯没有罪!你不能抓走杜伯伯!”
他追到船头,拖住施平权的衣服。
施平权顺手一掀。
刚鹰子倒下船舱,下巴碰着船舱间斗木,嘴角流出殷红的血,一滴一滴,洒落船上。
杜涤尘吼道:
“施平权!你是人?还是畜牲?小孩子犯了什么罪?”
他转对刚鹰子说:
“刚鹰子,你要自己心疼自己呀!”
刚鹰子呼喊:
“杜伯伯!你要回来呀!”
沉重的呼声,痛苦的喊声,令波涛叹息,使芦苇低头,各种水鸟都不忍目睹这揪心的场面,躲进了水草底下,钻入了芦苇丛中,滩边的小渔船看着发生的这一切,禁不住发出凄惨的啜泣。
刚鹰子扑倒湖滩上,两手伸向前,十根指头深深地抠进泥里,淡黄色的湖滩上,划出十道深长的指印。
他艰难地抬起头,顺着滩地上留下的那一串杂乱的脚迹望去,杜伯伯虽然戴了手铐,但仍像平时那样大步雄风,昂首挺胸,走出一截,又回过头来,望一眼这边。
刚鹰子的眼睛模糊了。
他心里像一团裹满枯枝败叶的乱渔网,理不顺,抖不清。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杜伯伯没有罪!杜伯伯是好人!那桩桩件件事情,就像滔滔长江,巍巍昆仑,永远抹煞不去。
那年,爸爸再次赴上海,为市里采购汽车,他仍然寄住杜伯伯家。
一天放学后,他和敢儿一同回家,走进县委常委宿舍楼,登上二层,他摘掉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和敢儿争着去开门。
他抬起头,看见风尘仆仆的杜伯伯站立门前,手里握着的钥匙没有去套暗锁,眼睛注视挂在大门拉手上的一只大野鸭,对他和敢儿的归来,似乎丝毫没有察觉。
“杜伯伯!你买这么大一只野鸭回来呀!只怕足有七八斤啰!”
刚鹰子开口招呼,并迫不及待地说:
“我最喜欢吃野鸭,今晚一钵子炖了。”
“野鸭谁不喜欢吃?!”
敢儿上前摸摸野鸭身上油光闪闪的羽毛,说:
“我爸爸喜欢吃鸭嘴巴,我妈妈喜欢吃鸭脚板,我喜欢吃鸭肝。刚鹰子!这两条大腿就归你吃。”
“要得!要得!”
刚鹰子说着,伸手提起野鸭,催促道:
“杜伯伯!快开门,烧水烫野鸭。”
杜伯伯勉强笑了笑,弯腰捡起从野鸭嘴里飘落地上的一张纸条,念道:
“请杜书记收下。”
他和敢儿听了,问道:
“这野鸭不是您买回来的呀?”
杜伯伯摇了摇头,伸手要过刚鹰子手中的野鸭,掉转身子,蹬蹬下楼。
敢儿问:
“爸爸!你到哪里去呀?”
杜涤尘回答:
“市委办。请市委办的同志通知原主,提回野鸭。”
刚鹰子问:
“杜伯伯!你知道野鸭是谁送来的?”
杜涤尘回答:
“不知道。纸条上没留姓名。”
刚鹰子问:
“那你要谁提回去呢?”
“是呀!”杜涤尘站立楼梯上,十分为难,自言自语地说:
“这野鸭退给谁呢?真伤脑筋!”
刚鹰子说:
“杜伯伯!你不用伤脑筋。送野鸭的人,定是很了解你的喜爱。跟你是熟人。你就把它吃了,领了别人的情意。”
“刚鹰子!你年纪小,还不懂。这人投我所好,给我送野鸭,无非看到我是市委书记。要不,以前,我下放到芦苇场当看山员,却为何不见有人采取这种方式给我送野鸭呢?!”
刚鹰子说:
“杜伯伯!你说得对!这野鸭不能吃!”
杜涤尘说:
“如果找不到原主,就交给机关食堂充公。你俩看要得啵?”
刚鹰子点点头。
敢儿叹息一声,说:
“可惜,到了嘴里的野鸭又飞了。”
杜涤尘说:
“我马上去农贸市场买只野鸭回来。你们等着,保证今晚吃野鸭。”
杜涤尘手提野鸭,转身就走,有力的脚步声,震动了整座常委楼。也震动了两颗幼小的心。
他俩进门,生火弄饭。
不一会,贺伯母从医院下班回来了。
不等敢儿开口,刚鹰子就把杜伯伯退野鸭的事讲了。
贺伯母听了,笑笑说:
“你杜伯伯生成的怪牌气,在台上,从不接收人家送给的东西。下了台,人家送他一点什么,他倒乐意接收,他认为那不是权力的象征,是真正的同志情谊。”
“你又在孩子们面前说我的坏话呀!”
随着爽朗的声音,杜涤尘跨进门来,“叭!”一只芦花母野鸭扔进了厨房,说:“今晚打牙祭!让孩子们饱饱地吃一餐野鸭。云浮!这野鸭蛮肥呢!”
贺云浮嗔了他一眼,问:
“几斤?”
杜涤尘叉开大指拇和食指拇,说:
“八斤!”
贺云浮问:
“好多钱一斤?”
杜涤尘答:
“10元!”
贺云浮说:
“哎呀!花掉你一个月的基本伙食费。”
杜涤尘说:
“就当我没戒烟。”
贺云浮说:
“你别说了!没戒烟,也是经济紧张。戒了烟,还是财政赤字。”
杜涤尘说:
“都怪我!来来往往的客人,像流水一样不断线。使你这财政部长难当。”
贺云浮说:
“谁叫你是市委书记?!”
这时,刚鹰子在一旁听了杜伯伯和贺伯母的对话,心里一阵难过,他和敢儿嘀咕了几句,提起野鸭,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