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发现了那双贼眼
一眼望不到头的芦苇滩边,孤孤单单地停靠着一艘小渔船,像墨绿色的水果盆里仅存一只被人吃剩的香蕉。
平时,牧鸭人撑着尖尖的小船,吆喝鸭群,到浅滩边食鱼虾,觅螺蚌。淡黄色的湖滩上,还偶尔留下几个雪白的鸭蛋,牧鸭人发现了,趁热捡起,用指头朝顶端弹出一个小洞,送到嘴边,呼的一口,连青带黄,咽进肚里。
这种热鸭蛋吃了,益肝补肾,头青眼亮。
牧鸭人喜滋滋地咂咂嘴,张口飞出一支粗狂豪放的牧鸭歌。
还有那白胡子牛倌和穿开裆裤的牧童,赶来黑牛、黄牛、芦花牛,把牛绳挽在犄角上,对准牛屁股一巴掌,吆喝一声,牛儿散布滩边,自由自在地啃草,喝水。
白胡子牛倌折根芦苇,顺手从泥土里刨出蚯蚓,掏出怀里的尼龙线和鱼钓,在湖里悠闲地钓鱼。
穿开裆裤的牧童便钻进芦苇丛中,捉芦雀,捡鸟蛋,回来归拢一起,按人平分,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如今的芦苇滩边,不见鸭群浮水,也不见牛儿撒欢。不知是主人不愿进入这是非之地?还是每个关口早有警察戒严?
刚鹰子站立船头,望着冷冷清清的芦苇滩边,又打量孤孤单单浮在水边的渔船,心里感到无比的凄凉。
他盖上被掀开的锁幅板子,竖起被扳断的桑木羊角桠,扶正被踢倒的铝锅,叠好被撕烂的渔网,铺平被挑破的苇席,清理被踩扁的鱼儿。
然后,他握紧渔篙,伸向滩岸。
他要把渔船划到码头,登岸,去市人民医院,向正在那里上班的贺伯母报告湖上发生的情况。接着,赶回市交通局,走进猪栏旁边的那间矮屋里,向重病卧床的妈妈和瞎眼奶奶,叙说这一夜之间他在湖上见到的情景。
倏忽,他伸向滩岸的渔篙又立刻收回。爸爸生死不明,敢儿下落不知,杜伯伯处境难料,让贺伯母和妈妈、奶奶知道了,她们不是急死,就会气死。这些情况,不能让她们知道。自己是个男子汉,天大的事情应该一肩担。
他手中的渔篙握得咕咕叫,眼睛盯着芦苇滩,心里默念:他不能离开这芦苇滩。他要去芦苇滩上寻找。
他把渔篙搁在桑木羊角桠上,跳上湖滩,往墨绿色的芦苇滩走去。
突然,他站住了,眼光迅疾地朝芦苇丛中扫射。
他发现有处芦苇急速动了一阵,又立刻止住了。若是黄鼠狼穿过,应有“唦唦唦”的响声;若是扎水鸟做窝,应叽叽喳喳的鸣叫;若是湖风吹过,此刻风平浪静。不是!什么都不是!
哦!他明白了。施平权抓杜伯伯时,不是要把他也抓走吗?旋即,又不抓他。施平权这家伙阴险狠毒呀!他两眼火星闪闪,盯着芦苇滩,似乎从那密密匝匝的芦苇叶底下,看到了监视他的一双贼眼。
他转身,上船,坐在船头,一动不动,胸膛如同湖上的波浪,不停地起伏。
一阵湖风吹来,像母亲温柔的手,抚摸着他那发烫的脸蛋。他冷静下来,起身,弯腰钻进棚拱,揭开火舱锁幅板子,第一眼发现了堆放舱角的几筒面条。顿时,他才感到饿。
他要填饱肚子,再作调摆。
他找到火柴,点燃一把枯黄的芦苇,塞进灶里,放上劈成一块块的干杨树,一缕青烟升起,劈柴烘烘地燃烧。
他架好铝锅,拿起水瓢,舀了湖水,倒进锅里,然后,捂上锅盖。
他不断地往灶里添柴,眼睛却注视着芦苇滩上,一丛芦苇慢慢分开,探出一颗脑袋,两只凸眼珠骨碌碌盯着这边,又像乌龟一样,很快缩了回去。
刚鹰子故意把身子埋进舱里,不让施平权看见他的动静,并在心里骂道:看你那乌龟脑壳伸不伸出来?!
此刻,几只雪白的刚鹰子盘旋而下,滑到水面,两只淡黄的脚掌蹬向天空,钩子似的铁嘴扎进碧水,翅膀一拍,衔起一尾游刁子鱼,飞向湛蓝的天空。
船上的刚鹰子打定了一个主意。
他放下碗筷,提起一串雪白的尼龙刁子网,跨出船舷,下半肢浸在碧绿的湖水里。
他解散网纲,举起浮筒,朝远处一扔,蓝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浮筒落在水面。
他左手托着刁子网,右手抓住纲绳,那收拢一团的渔网,看起来无头无绪,可在他手里,就像揭开的一页页书,连续不断,有条有理地飘落湖水。雪团似的浮球,间隔匀称地漂浮水面,齐心协力地托起一条长长的渔网。水里,每个网眼都张开了,像一道无形的水底长城。
刚鹰子从西往东,撒开渔网,眼光不时瞄向芦苇滩上。
他手里的渔网撒完了,最后一个浮筒扔进了水里,还是不见芦苇滩上有什么异样。
他问自己:监视他的人是走了?还是隐藏得更巧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