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退出官场下湖场
“爸爸!你瞎了眼啦?你活糊涂了呀?你好坏不分,真假不辨。要不是他爸爸陷害你,你哪会被撤销市委书记职务?你哪会到这湖上来打鱼捞虾?我哪会走到哪里,都受到别人的讽刺,挖苦,不能像别的小朋友那样,快快活活,挺胸抬头过日子,只好跟着你躲在洞庭湖上过漂荡不定的日子,避开人家的冷眼和指责。”
敢儿越说越气愤。他加重语气道:
“我恨死了他爸爸芦水清!我也恨死了他!刚鹰子!你爸爸是大害人精,你是小害人精。你给我滚!”
“小杂种!你发疯了!你胡说八道。”
杜涤尘瞪着儿子,厉声责怪。
他又伸出双手,按住欲坐起身的刚鹰子,亲切地安慰道:
“这家伙脾气混帐,你只当他是放的狗屁。莫把他的话往心里听。来,杜伯伯还喂碗鱼汤给你喝,身子恢复得快一些。”
敢儿说:
“爸爸!你还要喂鱼汤他喝,我就给你连锅带鱼丢进湖里。”
杜涤尘说: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敢儿“倏”地立起身子,“咚”,脑壳撞着拱棚顶,小渔船连晃直晃。
他没有伸手去揉,端起火舱里飘出缕缕热气,散发丝丝清香的铝锅,顶开棚拱,双手一推,连锅带鱼,扔向黑沉沉的湖水里。
“咕咚!”
一声水响,飘荡湖面。
“哗嚓!”
“哗嚓!”
激起几道波澜,舔着船肚子。
刚鹰子哪能躺得安稳?背脊像扎进无数根菱角刺,又痒又疼;脸上如鸡虱子爬动,麻辣火烧。他受不了这种侮辱。
平时,他自尊性强,好胜心切,从不肯求人,更不愿低声下气。学校里,他的成绩总是班上的一二名。有次考试,由于他下湖端虾把受了凉,患重感冒,头昏脑胀,错了两道数学题。老师公布分数线,他排了中等。
他整整一天闷闷不乐。
放学时,他要求老师重新出几道数学题对他进行单独考试,不拿百分,决不回家。
老师见他决心大,就出了几道题。
他一看,连连摇头,觉得题目太容易,不是难题,他不动笔。
老师只好重新出题。
他提笔展纸,刷刷不停,交给老师,果然得了满分,他才高高兴兴回家,向奶奶和妈妈报喜。
去年冬月初一,妈妈织渔网的尼龙线用完了,给捕鱼专业户织的渔网又急着开湖要用,妈妈要他到隔壁一户织网的人家借一斤尼龙线。
他出了门,不愿向别人求借,顶风冒雪,步行七八里,到市西区渔需品门市部买回了尼龙线。
回到家,他的两只手冻得通红,脸也被风吹乌了。
妈妈一把将他搂进怀里,连声责怪。
他却痛快地咧着雪白的牙齿笑了。
今年暑假,他到码头做临时搬运工,眼见得农村来的叔叔伯伯们挑起满满一担乌黑的煤炭,步履如飞,过路行人都投过赞许的目光。
他一担只能挑几十斤,不惹人眼,多丢脸呀!他也是小小男子汉,要干就得干出个样子来。他一担比一担加重,60斤,80斤,90斤,100斤。
爬坡时,背脊骨压得咔嚓响,两腿直抖,眼冒金星。
他没有放下担子,牙齿一咬,登上了堤岸。
半夜,他浑身疼痛,难受得哼出声来,妈妈和奶奶问其原因,他却说是讲梦话。
一月的搬运工,他挣得的收入不比大人们少。痛苦,他能排除;艰难,他能对付;冷眼、嘲讽、挖苦、仇视,他更要抗争。
眼下,敢儿的言行他不能容忍。尽管杜伯伯疼爱他、挽留他,他也不能继续躺在这渔船上。
他不知哪来的一股力量,猛地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子,冲到船头,顺手抽起立在湖里的一根渔篙,再往湖里一插,双脚腾空,整个身子像弹出的一颗石丸,眨眼落到滩岸上。
他又伸出渔篙,点着船头,用力一推,小渔船滑向湖心。
他扔下渔篙,踉踉跄跄地奔向芦苇滩,钻进密密匝匝的芦苇丛。
刚鹰子这一连串的快速行动,简直把杜涤尘惊得目瞪口呆。
他只想到儿子的过火行为,会惹得刚鹰子生气、难过,只有尽快制止,并责令儿子赔礼道歉,才能抚慰刚鹰子那颗遭受创伤的心。当他躬身移拢儿子的时候,刚鹰子竞飞上了滩岸。
这时,小渔船像一条晕头转向的鲤鱼,不停地在湖心打圈圈。
杜涤尘横了儿子一眼,跨到船头,抓起桑木羊角桠上的一根渔篙。
“哗!”
“哗!”
一篙一篙,插进湖水,撑得小渔船飞梭向前。
船头离岸丈把远,他一纵身,如猛虎下山,落到滩岸,箭步穿进芦苇丛,嘴里连声呼喊:
“刚鹰子!刚鹰子!”
半夜的芦苇滩,睡得深沉,没有半点声响。
“刚鹰子!杜伯伯接你来了,快回到渔船上去吧!”
喊声,惊动了一群芦雀子,扑啦啦飞向远处。
杜涤尘不再呼唤,倔强的刚鹰子是不会回答的。他仔细分辨刚鹰子踩出的脚迹,双手分开挂满露珠的芦苇,任凭锯齿似的芦苇叶割得他手上脸上火烧火燎,没顾得抹一下,一步一步往前搜寻。
他站住了,低下头,左看右看,眼前的芦苇没有被踩歪一根,没有被碰断一叶,完全没有人来过。刚鹰子这小精怪,躲到哪里去了呢?茫茫无际的芦苇滩,到哪里去找呀?他痛苦而又恼恨地摇了摇头,只好转身往回走。
他的脚步往自己的渔船跨近一步,心里的怒火就升高一丈,愤愤地骂道:
“敢儿!逆子!过去,刚鹰子是你的好朋友,如今,你竟一根头发掉下来遮住脸,横蛮无理地对待他。哼!莫把老子气死了。”
他来到湖边,只见敢儿正站立船头,手握渔篙,撑住渔船,望着他归来。
他跨上渔船,手指敢儿的鼻子尖,骂道:
“你落井下石,良心被狗吃了。”
敢儿后退一步,反驳道:
“谁叫他爸爸把你害到这步田地?!”
杜涤尘说:
“那不能怪他爸爸,只怪我自己。”
敢儿说:
“怪你自己?不对,那台彩色电视机是他爸爸亲自送上我家门的,不是你去他们交通局搬来的。也是他爸爸执意只收750元货款,而且,你几次派妈妈上他家的门,要将彩电按市场牌价付给1200元,他总是不肯收,说是从上海批发来的,每台比市场上便宜500多元。要不是他爸爸送来这台倒霉的彩色电视机,纪委书记方叔叔会说你是吃了的嘴软,得了的手软,做了行贿犯芦水清的庇护伞,给你定为受贿的错误,撤销你的市委书记职务,留党察看一年?”
“住嘴!”
杜涤尘心烦意乱,挥起巴掌,“啪!”重重地落在儿子稚嫩的脸蛋上。
“哇!”
哭声,惊得湖上的波浪迅速奔逃,吓得空中的星星赶紧躲进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