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它的确很美丽
第四十四章它的确很美丽
过了片刻,荡儿语气深沉地对伙伴们说:
“如今这社会复杂,各种心眼的人都有,各种怪事都会出现。俺年纪小,没有经过风雨,没有见过世面,什么都不懂。对一切人,对一切事,心里都要多长几个眼,多问几个为什么。这样,才不会错拐,才不会上当。眼下,我们必须想一想,这三层网渔船上为何会有三步倒老鼠药的袋子?黄鳝伯平时对自己的一片鱼鳞,一口网针都看得很重,格外心疼。这回却偏偏扔下这么值钱的渔船和这么珍贵的中华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疑惑、惊恐、担忧的神色,布满一张张稚嫩的脸蛋,连出气都感到十分紧张。
突然间,汪明痛不欲生地嚎啕大哭起来:
“爸爸!我的好爸爸!我要爸爸呀!大队长,你要麻利些向你妈妈报告,把那个吃了鱼苦胆,长了黑心肝,用三步倒老鼠药毒害我爸爸的坏蛋捉拿归案呀!”
哭,是有传染性的。尤其是孩子。荡儿、毛鸭、晓芡都陪着掉眼泪。他们劝汪明莫哭,他爸爸是死是活,还真相不明。也许还活着。若真是死了,眼泪流成河也无法挽救。哪知,他们越劝,汪明哭得越伤心。
毛鸭想了想,拉住汪明的手,说:
“伙计!莫哭。为那五百元钱,你爸爸险些把你逼死。这回,他离开人世,你就接他的班,当家做主人,成为真正的男子汉,日子过得才有意义。你听我的话,快莫哭了。你哭,我们大家都要跟着哭,还怎么去报告村长?还怎么去抓坏蛋呀?”
“你这是放狗屁!”
汪明边哭边骂。又说:
“他是我爸爸,我是他身上掉下的肉呀!他一口饭,一口汤,一泡屎,一泡尿,吃亏吃苦抚养我长大,还没享到我一天福,就这样遭了毒手。要是你的亲爸爸,你能不伤心吗?人心都是肉做的。你要将心比心呀!爸爸!我要爸爸!”
荡儿狠狠地瞪了毛鸭一眼。
毛鸭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满脸通红,像灌了猪血。他难乎为情,扪紧嘴,低着头,躲到艄后去了。
经过晓芡和荡儿的耐心安慰,劝说,汪明才住嘴不哭。可他着劲拉着荡儿的手,央求道:
“大队长!我要爸爸!你要还我爸爸呀!”
荡儿含泪点头。他痴痴地望着幽蓝的湖场,对大家吩咐道:
“赶快开船回渔村,将这情况向我妈妈报告。”
“柴油早就烧光,机动船如何开得动?!”
听了晓芡的话,荡儿不禁长长地抽了一口凉气。
他略略沉吟,说:
“没有柴油,想法去借。”
晓芡问:
“这里前不挨村,后不着店,向湖水,向芦苇借呀!”
荡儿说:
“我们驾着三层网渔船在湖心守着,只要有机动船经过,就拦住借油。”
说着,他立即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他说:
“不!这里不是主航道,晓得何时有机动船经过?时间紧迫。除留下晓芡在这里看守船只和中华鲟以外,我们三个一起顺湖滩上留下的脚印去侦察。”
毛鸭指着身上的荷叶衣服,说:
“就这身打扮,走出芦苇荡,到外面去侦察,不怕把别人笑掉牙?”
荡儿倒没想到这一点,一时束手无策,难以回答。
汪明灵机一动,说:
“三层网渔船上有我爸爸的衣服,我们各穿一套。”
毛鸭说:
“大人的衣服,我们小伢儿穿起不合身。”
荡儿说:
“那怕什么?!长了,挽起;大了,裹紧;只要不露出皮肉,就行。”
立刻,汪明跳上三层网渔船,翻出爸爸的几套衣裤,分发给伙伴们。尽管穿上很不得体,却解除了燃眉之急。
他们相互打量着,感到滑稽可笑,但谁也笑不出来。在荡儿的带领下,他们顺着湖滩伸入芦苇丛的那一串脚印往前寻觅。
三个灵巧的身影,三片飞起的绿叶,霎时间,融入了似湖水般宽阔、绿浪般起伏的芦苇滩。
晓芡盯着那一丛连连摇曳的芦苇,等到渐渐恢复原样,已辨不清他们的去向时,她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她转身,注视着中舱里的中华鲟,此时,它安静得像一艘停泊港湾的战舰,鳍不摇,尾不摆,只有那张嘴有节奏地一启一合,似咀嚼,似吞咽。
它好像发现晓芡在打量自己,便轻轻地浮起,友好地移近晓芡这边,乌黑的背脊露出水面。在晓芡眼里,这恰如肥沃的洞庭湖平原上矗立的巍巍金牛山,是那样庄重,是那样神秘,是那样富有魅力。
晓芡越看越觉得它的确很美,心想:难怪它稀有,难怪它是国宝。她意识到自己肩上的责任是如何重大。一旦出什么差错,她如何承担得起呀?!她不禁有几分害怕、担忧,浑身微微颤抖。
“嘎——!”
“嘎——!”
立在船头闭目养神的红眼鸬鹚,这时连声发出鸣叫,传进晓芡耳里,觉得深沉、有力,仿佛是为她壮胆。
她走近红眼鸬鹚,蹲下,怜爱地抚摸那浑身漆黑闪光的羽毛,自己从内心到外表,油然增添了一股巨大的力量。
倏地,她站起身,从机动船跳落三层网渔船,摘下挂在艄后的一只菜篮,系上丈多长一根尼龙绳,又伸手筲箕里抓了一撮饭粒,撒进菜篮,然后,将菜篮轻轻放进湖水。
她手抓绳头,稳坐艄后,眼睛注视水里若隐若现的篮底,针扎不眨,全神贯注。
突然间,她双手猛力往空中一提,菜篮“哗啦”出水,篮底银光闪烁,七八尾两三寸长的刁子、鳑魮、鲫鱼,蹦蹦跳跳,企图跃出篮子,回到湖水。
晓芡如获至宝,笑得两只酒窝一闪一闪,像两朵含苞欲放的荷花。她麻利地抓起一尾尾小鱼,抛进机动船中舱。
红眼鸬鹚见了,伸长颈,昂起头,发出“嘎嘎”地鸣叫。
晓芡一惊,暗暗责怪自己的疏忽,朝红眼鸬鹚投过歉意的神色,并连忙抓起篮里剩下的最后一尾鲫鱼,扔往船头。
红眼鸬鹚伸颈,张嘴,稳稳接住。可是,它没有吞下,掉转身子,也吐进了机动船中舱。
啊!它不是要吃鱼。它是赞扬她的行为。晓芡深情地注视着红眼鸬鹚,眼里潮水涌动。
红眼鸬鹚也注视着她,平时那如刃似剑的红亮目光,此时像两湾深潭盛满了激情。人与畜的差别已不复存在,沟通、理解,架起了心与心之间的桥梁。
晓芡又往菜篮里撒下一撮饭,缓缓松开挽在手上的尼龙绳,让菜篮再次沉入湖水。
就在这时,红眼鸬鹚扯开双翅,“扑扑”飞起,落到湖面,一头扎进湖水。
不一会,它从湖水里冒出,弯钩嘴咬着一条尺把长的才鱼。
晓芡急了,连声说:
“不行!不行!红眼鸬鹚!没向水上派出所打报告,得到批准,你怎么能擅自下湖咬鱼呀?!你快起来!”
红眼鸬鹚摆动着嘴里的才鱼,好像在说:
“没关系,眼下是特殊时期。再说才鱼是吃鱼的鱼,咬除一条,湖上就多一份平静,鱼类就多一份安宁。”
晓芡似乎明白了它的意思,没有更多地责怪和阻止。
红眼鸬鹚举着才鱼,无论怎么犟,怎样挣,它轻松自如。它收拢双翅,两只脚连连划动,颈和头高高昂起,像一艘帆船在水上滑行。
它游拢机动船,翅膀散开,飞到船上,嘴一张,才鱼落进了机动船中舱。
中华鲟看见了,毫不客气地张开大嘴,像推土机似的往前一推,逮住才鱼,吞进腹里。
红眼鸬鹚“嘎嘎”地叫了,比任何时候都显得舒缓、悠扬,伴着微风,伴着细浪,传向远方。
末了,它又钻入湖水。
晓芡望着水面留下的那一圈圈颤动的波纹,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有红眼鸬鹚和她在一起,就仿佛有荡儿、汪明、毛鸭那些伙伴们在一起一般,她感到充实而有力量。
她又往湖水里放下菜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