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从心里喜欢上这个来自毛主席家乡的年轻人
我从心里喜欢上这个来自毛主席家乡的年轻人
——序《中国刑警大扫黑》
浩然
那是十二年前的春天,我带着身心病伤和不甘沉沦而苦求“东山再起”的艰辛,应中国作家协会之约到江苏省南通市参加“春江笔会”。东南西北的作家来了二三十位,包括老作家峻青、碧野,中年作家木青、金振林,青年作家为数最多,其中就有杨远新。这个风华正茂的小伙子留给我的印象除了一般年轻人共有的特点外,还有三个独到的特征:满头黑发,呈波浪形自然卷曲;两道浓眉,左眉心含一点白;下巴宽阔,有一颗豆状的黑痣。不能说他不潇洒,不能说他不英俊。但从其谈吐,从其举止间表现出来的,却是憨厚、淳朴、诚实,甚至有几分呆气,没有一点当今青年作家那份新潮时髦的派头,简直像个农民。笔会期间,作家们分布到南通市所属的十多个县市采访、讲学,远新与我同行,我们一起到黄海之滨的如东县,同吃同住同劳动了十多天。这期间我才了解到,他血管里流淌的的确是农民的血液,他心中涌动的的确是农民的感情,他是道道地地的农民的后代。他是他家祖祖辈辈的第一个文化人。因为他要为农民说话,因为他要为农民争气,所以他拿起笔,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他写的文章,他办的刊物,都是表现农民的喜怒哀乐,向往追求。为文亦如他的为人一样,没有丝毫矫揉造作,真实自然,平易质朴,不装腔作势,不虚伪浮华。也许因为我也是农民的后代,我也是写农民,为农民写,我与他之间的感情不存在代沟,很容易交流,很容易沟通。于是我从心里喜欢上这个来自毛主席家乡的年轻人。笔会结束,我俩在上海分手时,他拿出一个精美的留言簿,要我给他赠言,我毫不犹豫地将我在新时期的座右铭抄录给他:“甘于寂寞,安于贫困,深入农村,埋头苦写。”以此表白我心迹,同时与他共勉。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俩虽然远隔千山万水,我却一直关注着他的创作,关心着他的成长。从农家小院里成长起一棵文学创作苗子不容易,牢固的扎下根子也须抗得住天灾人祸。我生怕他被风吹歪,被虫蛀坏,被刀砍断。一九八六年五月,我借应邀南下,出席全国通俗文学创作会议之机,亲自到他成长、工作的西洞庭湖畔走了一圈,所见所闻,令我大放宽心。远新的同事,无论同辈的,还是长辈的;远新的领导,无论单位的,还是上头的;都非常关心、支持他的创作,给他创造、提供了许多有利条件,为他排开一切行政事务的干扰,给他专门时间,扎根沧浪渔场,深入生活,潜心文学创作。这在商品经济大潮冲击一切的时代,实在是得天独厚、难能可贵的。同时,远新还有一个好的家庭环境,妻子放弃自己的爱好与追求,承担了里里外外的一切琐事和应酬,照顾着他们的儿子,还利用早早晚晚,节假日休息时间,为他改稿、抄稿,为他搜集整理资料,远新没有什么需要分心走神的。我相信,只要他珍惜这大好时光,利用这诸多有利条件,持之以恒地写下去,他一定能成为文坛湘军中的一员战将,一定能成为当今中国文坛一位有出息的作家。
我的信赖没有错,远新的作品一天比一天增多,引起了外界更多的重视,《小溪流》要调他做编辑。他不想离开养育他的热土。他写信征求我的意见。我觉得:一个作家成长到一定的时候,有必要到外面去见见更大的世界,开阔视野,拓宽思路;到一定的时候,再回到养育自己的故土;这样进进出出,出出进进,有利于多出作品,出好作品。我奉劝他:关键是要做编辑家,决不可做编辑匠。他接受了我的建议,协助正副主编,将《小溪流》办得红红火火,在“中国首届少儿报刊评奖”活动中,获得了一等奖。接下来,他被推荐到武汉大学作家班深造,并担任这个班的党支部书记。他特殊的组织才能和甘于奉献的精神,得到了同学们、老师们和校、系领导的好评,连续两年被评为校级三好学生。毕业时,作为德才兼备的尖子学生,被分配到国家公安机关工作,先后担任过公安期刊的编辑、编辑部副主任、主任、副总编,公安局副局长、严打办主任。现为副编审、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他穿上了橄榄绿,时刻觉得头上的国徽和肩上的蓝盾的分量。在这片新的领地,他取得了令人称道的成绩。公安部举办“中国公安报刊一、二届优秀作品评奖”,他责编的《美梦欲圆》等七篇文章榜上有名。同时,他自己创作的中篇纪实文学《智擒澳门绑匪》《跨越内地与湘江大诈骗》也在此项评奖活动中连续获奖。
据我所知,自他进入公安机关工作以来,他一手写警察,为警察写,一手仍坚持写农民,为农民写;并相互渗透,相得益彰,有了可喜的长进,取得了可喜的成绩。前者,他出版了纪实文学集《特区警官》《内地刑警与湘江警方联合大行动》,报告文学散文集《局长在紧急关头》,长篇小说《爱海恨涯》,还有一百多篇报告文学、纪实文学和散文散见于全国各地报刊。后者,他出版了长篇小说《险走洞庭湖》《洞庭湖农家纪实》,中短篇小说集《落空的晚宴》《欢笑的碧莲河》《春柳湖上》,同样有一批中短篇小说在全国各地报刊发表。将两种生活融合在一起加以表现的作品有长篇小说《洞庭湖黑雾》、中篇小说《坠入桃花渊》等。可见,他既适应新的环境、新的生活,紧跟时代的步伐,与社会同步前进,又时刻把自己的根留住。当今这年代,许多作家被商品经济大潮摆弄得眼花缭乱,晕头转向,浮躁不安,无所适从。而远新则“寄身于翰墨,见意於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坚定不移,奋斗不息,这股精神实属宝贵。
正因为如此,当具有特殊历史意义的一九九七年朝我们阔步走来之际,他又向祖国和人民奉献出了他的纪实文学系列《中国刑警》,全方位,大视野,高起点,深力度,反映中国刑警艰难、曲折、惊险、神奇的生活,为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奋战在刑侦一线的侦查员、指挥员树碑立传。这是一项浩繁的工程,没有志气,没有勇气,没有才气,是无法完成的。这些年,他利用出差、办案的一切机会,进行艰苦细致的采访,同时,也利用信息高速公路,广泛扎实地收集资料,然后,他又利用工作之余的点滴时间,笔耕不息,创作不止,加之江苏人民出版社对他的扶植,他终于如愿以偿。如今,近四十万字的第一卷本《中国刑警大扫黑》的校样已摆在我的案头,是那样的沉甸,是那样的厚重。打开阅读,那鲜明的公安特色,强烈的时代气息,浓郁的文学氛围,立即迎面扑来。神不由己地紧随那栩栩如生的人物,起伏跌宕的情节,进入一个新鲜新奇,而又充满刀光剑影,烽火硝烟的世界。
纵览全卷,我感到远新的公安文学作品有三个成功之处。一是很好地继承了“文学是人学”的无产阶级文学传统,始终注重表现公安民警高尚的精神世界,丰富的情感世界,和有勇有谋,有胆有识的大无畏英雄气概。文学是精神的火炬。文学是情感的结晶。文学是气势的凝聚。在表现人物做什么时,关键表现出了人物为什么做。这样,同样是勘查现场,同样是追捕逃犯,同样是与持刀持枪的犯罪分子作殊死的较量,由于目的不同,情感不同,精神不同,每个人物便有了鲜活的特征,鲜明的形象,因而给丰富多彩的文学画廊增添了一个个似林冲、似关羽一样的性格鲜明、情感丰富、精神高尚的艺术形象。二是有高度的责任感、使命感。人类要发展,社会要进步,真与假,善与恶,美与丑,总是时刻在搏杀,时刻在较量,公安民警,是真的使者,是善的护者,是美的卫者。公安民警处处面对的是丑恶、黑暗、凶杀。远新在表现这种生活时,不是直观的展示,更不是血淋淋的渲染,以撩拨、满足人的感官刺激,以迎合庸俗者的口味,而是透过惊险的场景,残酷的搏杀,无情的流血,鞭挞假丑恶,呼唤真善美。说人民大众要说,想说,还没有来得及说出的心里话。因而成为人民忠实的代言人。三是表现出了相当熟巧的艺术概括力。除了语言优美,除了布局谋篇的独运匠心之外,重要的是在他笔下,无论大小题材,无论大小人物,无论情节简单复杂,经他艺术加工,都让人感到气度恢弘,气势磅礴,字里行间,有一股大气在涌动,在奔腾,读起来如在泰山攀登,如在长江航行。不知千千万万的读者朋友,会不会与我有同样的感觉?也许我喜欢远新这个人,因而对他的作品也产生了偏爱。
我在浏览这部作品时,除了理解这其中的辛酸苦辣之外,更多的是高兴,是喜悦,是欣慰。当初我没有把他看错,这棵从农家小院里成长起来的文学苗子,已然长高了,长大了。风没有把他吹歪,虫未能将其蛀坏,根深蒂固,枝繁叶茂,硕果累累。他用行动实践了十二年前我抄录给他的,作为我俩共同勉励的座右铭。进入九十年代,我病魔缠身,尽管坚持扎根农村,尽管坚持笔耕不辍,但与五六十年代的我比较,创作产量与作品质量毕竟是赶不上了。这是人生发展的规律,不足奇怪,不足惊慌。看到像远新这样的青年作家在社会主义文学创作道路上健康成长,佳作迭出,我为我们所从事的伟大事业后继有人而感到无比的高兴和自豪。
远新来信说,他并不算成功。因为这是一个日新月异的时代,这是一个人才辈出的时代,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因为他刚过不惑之年,人生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只知走过的路,不知未走的路,前面是鸟语花香,月明风清,是阴云黑风,峡谷深渊,均说不清,道不明,只能一步一步地走,一程一程地闯。不靠天,不靠地,不靠神仙皇帝。继续甘于寂寞,安于贫困,继续深入实际,埋头苦写。不论阴晴雨雪,岂管风云变幻,走自己认准的路,不偏不邪,不骄不怠,跨入理想的明天。远新还认为:世间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一切都将过去,唯有真情和斗志,永驻蓝天碧水间。我认为,他有这样的认识和想法,预示着他今后的成功。
十二年前的春天,我与远新在江苏省南通市相识,此后看着他一步一步地成长。十二年后的春天,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远新多部头的《中国刑警》系列,请我为其作序。我似乎觉得与远新、与江苏,有着天然的缘分。所以,我作此序,一直是怀着一种十分愉悦的心情;信手写来,拉杂了这么多,该打住了。文章结尾处,我仍像十二年前那样,将我最新的座右铭抄录给远新:“作家靠作品立身于社会,终身为之求索的目标只有一个:写出最受人民大众所喜爱的好作品。在这条苦苦追赶的路上,有人可能成功,有人可能失败,但要立志做到:不能当"大作家’的话,一定要当个"大写的人’!”以此共勉。
1997年1月25日于泥土巢。